機械心淚滴: 4.
第二天早上,祐立和Serenity去了附近的咖啡廳吃早餐,然後爬上貨車,進入車廂,祐立的車裏有著他的收音機、吊牌和毛巾,甚至還有廚具,出了郊區,進入九龍區的城市地帶,朝一片寧靜的住宅區駛去。馬路筆直地向前延伸,這裡沒有任何地鐵站、巴士站、購物商場與玻璃展示櫃,只有一棟政府大樓和稀少的店鋪相擁。它讓祐立擺脫了昨日的宿醉,扔掉一些不切實際的想法。繞過學校,路的盡頭是一整片柵欄,收藏後面一整排兩三層的紅磚獨立屋,好似整個都市的喧囂,都走不進他們的庭院。綠蔭遮陽,柵欄把樹圍起來,祐立的小貨車大口吞吐著廢氣,舊引擎轟隆作響,與這裡的寧靜格格不入。祐立從這裡找回了失去已久的自由,他像一條魚尋回了水,蝸牛找到了殼,齒輪找到了發動機。剛剛經過的入口處有一塊石板寫著“Grateful”,感激,祐立常常想自己應該感激誰呢?他苦苦思索記憶中的每一個人,卻又未達到足以感激的地步。自童年以後他就依靠自己,自己一個人讀書、自己選學校、自己去醫院看病,以前他花的錢來自父親,現在連經濟也獨立了。除此之外,若說他從誰身上得到過好處,那或許是悲慘的經歷讓他得到了好處。他苦笑了一下,決定不再思考這塊石板。「這裡很漂亮吧。」「很好,真的很好。」「為什麼你要開車?」「有時我會去街市,菜市場運貨,用這輛車。」「大學生?」「那又怎麼樣,因為要偷偷養這輛車,去運貨比較輕鬆。」「原來如此。」「Lucas的女友住在這裡,像這樣寧靜的地方。」像這樣寧靜的地方,花崗岩鋪設的地板,10塊就足以買下這輛車。祐立把車停在路邊,按下了Lucas女友的門鈴。「嗨,周小姐,好久不見。」「Lucas弟弟?你等一下,我來開門。」從屋子裡出來打開大門,周靈茵的脖子上掛著一條毛巾,穿著露出肚臍的瑜珈服。「說英語啊傻子,有時會是傭人應門,她並不會中文。」「好的,下次一定講英文。」「你要喝什麼?茶還是咖啡?」「我想吃早餐,我從昨晚開始就沒吃過東西。」「那這位妹妹是……」「不用害怕,她叫阿哥的畢業論文。」「失禮了,我叫Serenity」女孩向周小姐鞠躬。「你在哪裏請來她?」「沒有啊,她自然而然就出現了。」「好吧,請進客廳坐坐。」周小姐帶兩人進入客廳,在棕色的沙發上坐下,前面是大玻璃茶几,空曠的地面,瑜伽墊和掛牆的電視。「弟弟最近還好嗎?過得如何?」「和以前一樣,挺悠閒的。」「噢,那就是還沒有正式工作。」「你說話可以不要那麼直接嗎?」「你啊,要成熟一點。像阿哥……」「像他死掉嗎?」「還是不要像他好一點。」「他就是太成熟了,熟透然後爛掉了,還好你一早就與他分手。」「喂,為什麼說得我好像很絕情。」「難道你不是嗎?經常莫名其妙喜歡上其他人,然後又很快冷卻。」「那沒辦法。」「對吧,比如莫名奇妙喜歡上我堂哥,一個落魄的倒楣鬼。」「他的眼神很憂鬱,又很平靜。」祐立沒忍住笑,被茶噎到了。「冷靜下來你又覺得沒那麼愛他了。」「不對,很愛但是看見他覺得很煩。」「怎麼,到現在還未忘記?」「一早有新男朋友了。」「那就好啦,他也希望你幸福。」女孩不好插入他們的對話,有人尋找溫暖,有人尋找激情,這和個性與成長環境有關。管理員Lucas死了就死了,也不會有誰為他哭泣,世界還是會繼續運轉,太陽還是會從東邊升起。周小姐從書房裡拿出一疊資料、錄音帶、輪船模型和戒指。「這是你要的東西。」「謝謝,這樣會麻煩你嗎?」「不會,把這些東西帶走吧。」「是吧,你新男友做什麼工作?」「行政總裁。」「噢,那聽上去比研究生好很多呢。」「的確啊,和朋友聊起來也覺得光榮。」「希望這次他不會讓你厭倦。」祐立把紙箱搬出門,然後爬上貨車,女孩也跟著上車,臨行前他們揮手道別。祐立握著方向盤,起步然後開上了公路。萬里無雲的藍天,讓他很好奇堂哥是怎麼看待他與周小姐的戀情。「Lucas如何看待倪小姐呢?」「我不知道。」「太掃興了,那Lucas覺得倪小姐是個理想伴侶嗎?」「Lucas喜歡的類型,是富有正義感、孩子氣、身高1米6幾、善良又開朗的女孩。」「那和倪小姐一起挺好的,她很有錢,又孩子氣。」「並不如此,從任性又不講道理的角度來說,倪小姐的確孩子氣。只是倪小姐並不開朗,也不善良。」「但是,很難得了吧,哪個有錢人會讓我開delivery van拜訪呢?」「我只是把Lucas寫給我的告訴你。」「那你覺得呢?」「我?」「對,你覺得,Lucas幸福嗎?和倪小姐一起。」「我覺得,Lucas並不會幸福,因為他喜歡的類型不可能存在。」「哈哈,哈哈哈,你把最後一句重複一遍。」「因為他喜歡的類型不可能存在。」「*你呀!」祐立開懷大笑,連握著舵盤的手都歪了。「那他們挺適合啊,一個不知道自己喜歡誰,一個喜歡不存在的伴侶。」「巫山神女。」「什麼?」「巫山神女是世上最美麗的女子,但沒有人確實見過。」「啊,只存在於幻想中的女孩嗎?」「對。」女孩說「祐立喜歡怎麼樣的女孩?Lucas很想知道。」「Lucas永遠也不會知道了。」祐立接著說「我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可我並不想成為他們,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喜歡哪一種人。」「也許試一下男人?」「不可能,絕對不可能。」貨車在一望無際的晴空下行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