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械心淚滴: 3.

祐立告別村野先生，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思考野村先生的話。看煙花就是他的執念嗎？祐立不覺得這種東西可以支撐他活下去。人總要依賴什麼，酒精和宗教，怎麼都得選一個。當然也有人選擇尼古丁，那他的人生就像從吸煙到大麻到可卡因。「你會幫助野村先生嗎？」「會，這是我啟動的原因。」「如果野村先生消失了怎麼辦？」「那我會待機。」女孩說「直到有新的任務。」「可是已經沒有人可以給你任務了。」「他遺棄了整個世界，但這不重要。只要沒有關機指令，我就會一直待機。」永恆是什麼樣子？不朽，就像無邊的寂寥。祐立與女孩沿著山坡又回到了堂哥的老宅。祐立奔向廚房，想把啤酒的瓶蓋擰開，卻沒有開瓶器，於是他只好泡兩杯茶，示意女孩坐下。「你也別太難過了，起碼，人類就沒有待機這種狀態。」「我不覺得難過呀。」「人活著就是要掙錢，你懂嗎？衣服、健康的食品、房租、每天的咖啡、煙和酒……」「錢的確很重要呢。」「我們用20年的時間完成課業，然後，一半的時間為了磚頭打拼，一半的時間賺為了不讓自己餓死的錢。」「所以人類不會待機？」「對。有時候我也想離開這個城市，我厭倦了這裡的空氣，厭倦了這裡的人。催繳電話費、賣保險、銀行貸款，除了他們誰會打電話給我？為什麼我還在忍受這一切？」「因為要賺錢啊！你剛剛不是說過：『人活著就是要掙錢』，所以這是個閉環，你只能重複再重複這個流程。」「……」祐立今晚還沒有工作，反正堂哥已經不在人世，他打算住在這座宅邸，剛好有一個車位，祐立打算明天一早就把自己的小貨車駛進來，所以他正準備打掃車房。除了堆積如山的研究資料外，這個車房幾乎無需打掃，祐立把研究資料搬到二樓書房，他發現資料裡面夾著堂哥的銀行卡，一個心思在他腦海裡醞釀。「Serini, 你知道堂哥的銀行卡密碼嗎？」「你這是非法行為。還有我叫Serenity.」「我承認，但他已經不在了，就算我不用這些錢，也只是變成稅金的一部分。幫助野村先生也需要資金吧。」「好吧，你想要幹什麼？」「你不好奇Lucas帳戶裡有多少錢嗎？我想取用一部分。」「我可以告訴你這一張卡的密碼，Lucas在銀行有五個帳戶，其中一些帳號並不是他的名字。」女孩看了一眼銀行卡，從她的儲存數據中找尋這張卡的資料，果然她知道，密碼就是lucasformrcountryside.女孩拿出紙筆，把密碼寫給祐立。「這不就是給野村先生準備的嗎？」「怎麼了？」「有點驚訝。」「有什麼問題。」「大概沒有，我去取錢。」「我也一起。」祐立和女孩一同來到山下的提款機，祐立覺得有些累了，他應該把他的小貨車開過來的，來回上山下山讓他吃力。祐立把卡插進提款機，輸入密碼，然後點擊查詢餘額。「九十多萬？」「很驚奇嗎？」「一個快死掉的人，怎麼可能要90多萬？」「也許是吧。」「Lucas告訴你這筆錢要怎麼用？」「處理遺體、葬禮、封遺留錢、紅包、租50年骨灰龕位，就不剩多少啦。」祐立先提取了十幾張1000元，鈔票就像他的其他東西一樣，有點老舊，但總是讓人安心。「還有別的發現嗎？」女孩問。「並沒有。」「你知道堂哥到底有多少錢嗎？」「我不知道。」祐立有了這些錢，他可以代替堂哥完成野村先生的願望了，首先是找到最近一次煙花匯演的日期，然後找一個絕佳的觀賞地點，去迪士尼樂園最簡單，但野村先生小時候迪士尼樂園還沒建成，所以並不是最佳的選擇。現在祐立並不想管其他的事情，他買來了酒和冰塊，又回到了宅邸，這是他在老宅度過的第一個夜晚。他在客廳裏喝酒，望著冰塊與因酒水漫溢而瀲灧的彩光。他沒有金色的酒杯，但他可以嘲笑這個讓他迷惘的城市。「沒有什麼是可以控制的。」他說。「但你可以控制酒量。」「控制了又怎麼樣？從出生起，我們所有的選擇都是操控好的。或許我們可以選擇，但選項是一早決定好的。」「怎麼會呢？」「怎麼不會呢？有人汲汲營營才能賺水滴石穿那點錢，而有人輕輕鬆鬆財富卻如汪洋大海。怎麼不會呢？」「你應該休息。」「對，但在我休息前我要告訴你世界的真理，一切答案的終結，無所不包無窮無盡的真理。」「請說。」於是祐立努力思索，用鉛筆在畫紙上繪畫出他所看到的圖案，他確信裡面包含了世間的無上至理。女孩接了過來，那是——一隻雞蛋，就和某個希臘笑話一樣。祐立則趴在桌子上，像是睡著了。女孩從Lucas的房間裏找來被子，鋪在祐立的身上。現在天色已晚了，她可以理解祐立說的話，Lucas為她準備的資料庫有感傷這麼一項，但什麼是感傷呢？什麼又是厭煩呢？她可以理解祐立的厭煩來自想到遠方去，可為什麼一定要到遠方去呢？喬伊斯到遠方去了、毛姆到遠方去了、之藩和余光中都到遠方去了。因為一成不變，所以想到遠方去，可他們又追尋著永恆，永恆的愛情、永遠不死的身體、享受因為熟悉而產生安定感，他們一邊追尋不朽，又一邊對抗不變的詛咒。女孩望向這可憐的孩子，也許他明白一切本就有所終結，所以才想到遠方去吧。有活下去的希望，也有自我毀滅的慾望。這樣想來，人類可真是複雜呢。為什麼要想那麼多呢？也許都是書生騙人的玩意。Lucas的資料庫有這麼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