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取得信任花太多時間,小棉來不及說完剩下的計畫內容門鈴就響了,因此只好作罷。
 
幾分鐘後父親也回來了,再加上夜樹的小說進度仍舊停擺著,沒事幹的文傑因此只好早早入睡。
 
然而論睡著,談何容易。
 
深夜,濃灰雲朵阻止了恆星的照明,附近變得昏暗,街道上的生物幾乎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
 
文傑遲遲無法入眠,而原因就在懷中的棉被上。
 




雖然熄燈前小棉一直強調擬態後將不會受外界干擾,文傑也打從心底相信她,但是......
 
退一萬步說,躺在肚子上的仍舊是可愛要死的小蘿莉啊。一想到這點,文傑就全身癢了起來。
 
「這傢伙,變回原樣後真的沒知覺嗎?」
 
好奇心使然,他試探性地戳著棉被,結果毫無反應。
 
「那...這樣呢?」
 




張開大姆指與食指,他奮力捏起被單。
 
還是沒反應。
 
可笑的是他連自己捏哪都不曉得。
 
「可惡!那這樣又如何?」
 
文傑將雙手伸進被窩後,粗魯地到處搔癢。如果這景象被外人看到,精神科保證會樂意為他空一間病房。
 




或許是擔心剛才所發生的都只是場夢吧,不搞醒小棉死不罷休的他繼續努力著。
 
不過,仍舊沒效果。
 
文傑由於搔癢過程中動作激烈,結果弄得喉嚨乾乾的。終於,直到恢復原本心跳,文傑的視線才從天花板移開。
 
唉~從這傢伙變回棉被的那刻起,我就應該放一百顆心相信她才對啊。
 
變回棉被欸這傢伙!
 
文傑感到既自責又慚愧,因為事後回想起來,從雙方爭吵開始,他就強塞了額外的偏見與負面感情給自己,不僅擅自否定了夢想的存在,就連小棉的好意也被輕易曲解了。
 
「小棉她...只不過是想重拾我的自信而已...」
 
可是她真的明白嗎?我變成這樣的真正原因。




 
而且就算她找出根源了,事到如今努力還來得及嗎?
 
「來不及...的吧...」
 
回過神來,滿腔悔恨已化作溫熱之物滑下臉頰。
 
那混帳的身影肯定比兩年前更加耀眼了,要追上他根本難度S級啊。
 
可惡,混帳上帝,都這番田地了還塞什麼希望給我啊?
 
明明......明明一點勝算也沒有...
 
「呼喵?」
 




「?!」
 
小棉妳這騙子啊!!
 
察覺到肚子上的棉被突然冒出白光,文傑趕緊擺出大字型,後腦勺硬生生地卡進枕頭中。
 
啊!!假如我這副糗樣被小棉看見的話肯定會笑翻的。
 
可惡,自尊心算啥東西,送它啦!
 
「文傑你這變態!竟敢捏我屁...咦?」
 
幸好文傑及時閉眼以迴避小棉的視線,否則在後悔沒裝睡的瞬間就會一命嗚呼。
 
要道歉嗎?可惡好想道歉啊!可是被子八方位看都一個樣,天曉得哪一處是妳的屁股啊!




 
唉~總之先靜觀其變吧。
 
「原來...睡著啦。」
 
貌似是房間太暗的關係,小棉沒能看清面具下的真相。
 
「咦?!難不成我夢到文傑對我性騷擾嗎!呀~文傑這個色鬼!」
 
小棉,明早我會針對這件事講清楚說明白的。
 
所以乖喔,快點變回那天殺的棉被啦!
 
冷死我也!
 




還有,這傢伙比我想像得重上許多啊。
 
「嗚...最好文傑剛才沒有做什麼,否則...」
 
文傑吞下口水,於腦中描繪了小棉吹拳頭的畫面後全身起雞皮疙瘩。
 
不久,一陣輕笑傳來。
 
「呼...現在的文傑病得有點重呢...」
 
哈哈...我也這麼覺得。
 
正當文傑彷彿贊同般舒展眉頭時,臉頰傳來了平滑的觸感。
 
合理判斷是小棉的手背。
 
「咦?!怎麼濕濕的?」
 
因為妳不給我時間擦呀!
 
來回撫摸的力道恰恰好,文傑咬緊嘴唇,呼吸又變得急促。
 
「文傑...在作噩夢嗎...?」
 
我還寧可作噩夢呢!要不是你我現在早就...?!
 
尚未反應過來,文傑的頭便產生滯空感,沙沙地被移來移去後,耳朵貼上了有果凍般彈性的柔軟。
 
不會吧!這該不會是...?!
 
「以前我作噩夢的時候,媽媽都這麼做唷。」
 
難道說...這是膝枕嗎?!
 
不...不行,這絕對是魔鬼的試煉。
 
往壞處想,彼此的距離反而拉近了,這樣我一睜眼不就會被他發現嗎?
 
可惡!小棉你這隻死腹黑,這招真的太犯規了!
 
如果看到這裡你以為她是天然呆的話,就代表你還不夠了解她。
 
「文傑,不要怕...」
 
怪了,怎麼一直有東西打在臉上。
 
好在意啊,可是即便是瞇瞇眼也會被發現吧。
 
不過要是她為了刺激我而灑了什麼東西的話怎麼辦?蟑螂?蟬的幼蟲?玉米,亦或是青豆?呀啊!!好恐怖啊!
 
連聖誕裝都能憑空變出來的傢伙果然不得小覷啊。
 
文傑鼓起勇氣後,以比烏龜還慢的速度採取了行動。
 
結果映入眼簾的,是他驚訝到連聲音都出不來的景象。
 
水藍色雙眸在矇矓的光影下,有如星點般閃爍。
 
「因為無論如何,我絕不會離你而去。」
 
眼角即使積起水窪,小棉的可愛笑容仍舊不帶一點瑕疵。
 
不是為了同情,而是為了安慰。
 
於此同時,文傑的眼前也模糊一片,直到陷入黑暗之中。
 
今後得好好加油了。
 
這是文傑意識中斷前給自己的最後鼓勵。
 
 
隔天一早,文傑就被化為人形的小棉拉醒,因為接下來她要演示的,是如何將書本化為食糧。
 
文傑拿起床頭櫃的眼鏡後戴上,看起來精神欠佳。
 
直到現在,他還是搞不懂昨天掉在臉上的究竟是什麼。
 
唯一的線索是,它有著毛絨絨的觸感,而且頗輕。
 
「文傑?」
 
「......」
 
「我捏!」
 
「我(哇)!!!」
 
文傑臉頰被兩邊扯開,活像隻咖哩麵包超人。
 
好不容易掙脫後,文傑暈頭轉向。
 
「妳幹什麼啦!」
 
「因為文傑長的像殭屍?」
 
「我受傷了!雖然很莫名其妙,但我真的受傷了!」
 
「誰叫你眼睛紅紅的,還一臉剛睡醒的樣子。」
 
「我就剛睡醒啊!不然哩!」
 
文傑跑出房間走進浴室後,摸著臉側的紅腫處,有股想哭的衝動。
 
刷完牙洗完臉,他梳理著頭,直到披頭散髮的形象徹底破碎為止。
 
至少要打起精神來。
 
「哎呀,額頭有顆青春痘。」
 
看向鏡子後,文傑嘆了一口氣。
 
蹦隆隆!!
 
「什麼聲音啊!」
 
衝回房間,文傑望見這番景象差點沒吐血。
 
數不清的書本堆滿了床鋪,有的還被擠到床底下。躺在上頭的包括有輕小說、歷史小說、心裡學書籍,以及美葵上大學後迫不得已才轉讓的懸疑小說。
 
此時,罪魁禍首正跪在書海上,盯著手中的小說垂涎三尺。
 
不妙,偏偏那一本美葵姐死都不肯讓給我,要不是大學宿舍空間有限,這玩意兒也沒可能在這。
 
拜託妳,書是用來閱讀的,妳擺出一副「我要吃掉你的」表情真的讓我很擔心耶。
 
「你看起來好好吃...」
 
「那當然,畢竟是姐姐的收藏之...?!」
 
且慢,這傢伙剛才說了什麼?而且還笑得好噁心。
 
這是比喻對吧,形容這本著作很精彩什麼的。
 
......
 
靠,應驗了。
 
「啊嗚~!」
 
「不~能~吃~啊!!」
 
文傑從小棉的嘴巴成功救出小說後,由於封面留下了明顯的齒痕與棉絲,因此只能沉重地宣布,重買一本。
 
文傑二人組將亂七八糟的書本整理好,已是十五分鐘後的事。
 
「小棉,我問妳。」
 
環抱枕頭,額上腫一顆包的女孩淚汪汪地抬起頭。
 
順帶一提,那是文傑K的。
 
「像妳這類協助者應該有活動範圍的限制吧,要不然很容易引起騷動的。」
 
「基本上沒有限制喔。」
 
「妳看!我就知...?!」
 
啥?沒限制!!
 
「正確來說,除了出門要繫上棉質披風外,不管是廚房、陽臺還是文傑的收藏區我都可以自由進出喔。」
 
「為甚麼特地強調危險的區域啊...」
 
不妙,真的不妙。話說繫披風這設定也太萌了吧!
 
可惡,千萬不能讓她被老媽他們發現啊。
 
「除非爸媽出去工作,否則不准踏出房間一步。」
 
「咦?!人家不要啦!」
 
「如果妳遵守承諾,本房間的書任君挑選。」
 
小棉的耳朵頓時豎起來,雙眼發光,口水如瀑布般傾瀉而出。
 
「不過不準吃。」
 
除了嘴巴闔上外,其他並沒有明顯的改變,也就是說還在她可接受的範圍內。
 
呼~幸好口水是小棉變出的幻象,否則今天下午我就得睡客廳了。
 
「文傑,人家不會吃你的收藏啦。」
 
「雖然很高興妳為我著想,可是還有個問題尚待解決。」
 
「?」
 
「小棉,假如有種類型的讀物並非實體,而是以文字呈現的話,妳吃得下去嗎?」
 
「比如電子書嗎?不行喔,人家只吃書本。」
 
......
 
「再會。」
 
文傑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後,離開床鋪準備開門。
 
「等一下啦!」
 
「死也不等!很抱歉!敝人的零花無法支付大人您的伙食費,還有,請大人不要拉我褲子!」
 
家裡書的存量除了文傑的父親外,最多的就是他了。母親則捨不得花錢買書,都是從圖書館借來的。
 
我的被吃光就算了,但假如小棉盯上老爸的書的話,後果將難以估計。
 
畢竟有些是初代老婆送的禮物,是無法以金錢換算的。
 
「小棉,那妳吃教科書嗎?」
 
「人家咬你喔!」
 
「......」
 
「還...還有另一種方法啦!」
 
「什...什麼方法?」
 
「嗚...等明天你就知道了!」
 
小棉表現得有些失落,可能是由於我提前得知了明天的安排而感到可惜吧。
 
望見她一臉悵然鬱悶,文傑自然打消了追問的念頭。
 
不過......
 
「妳現在不是很餓嗎?那招不能用的話怎麼辦?」
 
「文傑,你好笨喔。」
 
「不準用『姐姐的書因為沒法還了,所以乾脆吃掉以善加利用』之類的話說服我。」
 
「啊哈!不愧是墮落國的皇帝,你很懂嘛!」
 
「作為子民的妳沒資格說我!」
 
似乎理智已經逼進邊緣,小棉二話不說直接撲向門口。
 
理所當然的,目標是文傑手中的書。
 
「給我拿來!昏君!」
 
「大膽刁民!竟敢造反!」
 
「革命無罪,造反有理!」
 
「妳乾脆跟毛澤東結婚算了!」
 
「你也乾脆去包養江青好了!!」
 
「總而言之,不行就是不行!」
 
最後,文傑採取折衷方案,犧牲了挽留性最小的爛作。
 
小棉高興得頭上長出向日葵,蹦蹦地跳回床上,同時擺出勝利的pose。
 
「OK!讓你見識下奇蹟誕生的瞬間吧!」
 
「溫柔一點啊。」
 
「吵...吵死了!剛才只是因為忍不住才...」
 
也就是說,咀嚼實體書並不是真正的型態囉。
 
小棉拿著昨天看到一半的賣圖小說,她坐回床上並靜靜地閉上眼睛。宛如螢火蟲般的光點從掌心飄散,逐漸攀附書本,直到金黃色的光芒包裹住封面。
 
忽然,有如影分身被擊破的白煙自書中爆開,等煙霧消去,抓在手裡的不再是原本的書籍,而是沾滿美乃滋及肉鬆的長條狀油蔥麵包,且中間還填有一條熱狗。
 
正當文傑打算提醒床上不能吃東西時,小棉已經毫不猶豫地咬下一口。
 
「應該沒事吧...」
 
不出所料,碎屑一掉離小棉的嘴角便會化成光點消失。
 
「嗚~竟然只是味道太重?」
 
雖然咀嚼途中一直皺眉頭,不過最後還是吃的一滴不剩的她,接著提出了質疑。
 
請你認真回答,小棉既澄澈又冰冷的目光彷彿如此述說,迫使文傑上緊了發條。
 
「文傑,這本小說...你看完了嗎?」
 
「呃...因為男角的設定根本是為了迎合宅男讀者,所以...」
 
小棉皺眉後直搖頭,語重心長地回:
 
「文傑,你必須要好好看待所有能出書的作品,並將其優點化為利器。」
 
「可是妳不也......」
 
「批評」兩個字尚未吐出,小棉便瞟向文傑的眉間。宛如被槍口堵住嘴巴,他自然不得一語。
 
「文傑,你需要轉換思維。」
 
全身頓時悶熱起來,文傑十分難受。對方提出的確實是金玉良言等級的建議,然而宛如血液的不良反應般,全身就是會自動排斥。
 
看來,耍廢心態不知不覺已經於心底根深蒂固了。
 
貌似是看清文傑眼瞳更深處的世界,小棉忽然用小巧拳頭揍他的肚子。
 
文傑一陣嚎叫,雖然還沒到在床上打滾的程度,不過也足以燃起壓抑失敗的不爽。
 
「妳突然幹什麼啦!」
 
「因為你一臉喪家犬的蠢樣啊。」
 
「要...要妳管!」
 
小棉彎下腰,調皮地戳著文傑的臉頰。然而即使臉紅心跳,仍無法平息心中的煩悶感,因為這跟被玩弄是同樣的道理。
 
「文傑,很迷惘對不對,因為你曾經自以為是的準則正逐漸瓦解。」
 
「......」
 
說不迷惘絕對是撒謊,畢竟用了這麼多年且還挺順手的人生哲學沒道理被捨棄啊?如果是為了擺脫現有困境就算了,但假如是為了「更好」這個目而著手整革的話,動力根本渺乎其微。
 
一場連退路都留好的戰鬥是不可能勝利的,雖然聽起來很像在找理由。
 
這時一根手指像節拍器般左右擺盪。
 
「嘖嘖嘖,文傑,從現在起你就是要幹大事的有為青年了。」
 
「所以呢?」
 
「所以欲成大事之人就該懷有大抱負才對啊。」
 
「......」
 
小棉雙手抱胸,坐在床的對面振振有詞。文傑則默默不語。
 
「再說,你應該不想再失去更多了吧。」
 
「這句話沒什麼說服力呢。」
 
「畢竟我只是條棉被嘛。嘻嘻!」
 
至於要如何改變思維就得看你的表現了,留下這句話的小棉不肖幾秒,又變回了棉被。
 
今天早上仍舊冷得要命,然而披件毛衣的話綽綽有餘。
 
吃完母親做的早餐,眼看小棉再也沒有變回人型,文傑只好翻開數學講議,順便訂正那畫滿塗鴉的習作。出乎意料地,除了進階的題型外,其他題目都有全拿。
 
這傢伙...原來不是笨蛋啊。
 
文傑直覺面子掛不住,因此更致力於機率的計算中,結果一晃眼,就到了中午時段。
 
比之前進步些的小確幸加劇了飢餓感,大概是期中考以來最認真的一次吧。
 
通常這時候母親早已繫上繡了愛心的圍兜,做完第二道菜了,然而------
 
「小傑!你說說他啦!」
 
「嗚喔!」
 
房門形同虛設, 再度沒經過敲門手續被咚地打開。
 
進來的是以冒失聞名柯家的老媽,身旁則是相較隔壁有點陌生的面孔(畢竟一個禮拜才見幾次),正無奈地嘆著氣。
 
身高約一百七十五公分,體態微瘦,漸白的亂髮意外亂得有型,手臂與大腿在當兵的時候操練有成,仍保持結實的狀態。
 
沒錯,他就是老爸,初代老媽難得認可的男人。
 
無法一語道盡老爸的強大,不,其實是因為我根本不曉得他到底哪裡強大。可是聽初代老媽把他講得如此可靠,神功護體、刀槍不入等形象就這麼被懶惰的我敷衍成他專屬的強大了。
 
畢竟誰強大我並不在乎,反正我就是弱啊。
 
不,或許是因為我害怕面對他的強大吧。
 
更何況他又不肯分享昔日的豐功偉業,真是的,都一把年紀了還害羞什麼啊?
 
不過,不是我在自誇,跟晨雨在一起的時候我其實還挺屌的。
 
「文傑,我們的交情不錯吧。」
 
「是指親情還是感情?」
 
「感情。」
 
「還算可以。」
 
「那你負責腳,我負責胸...胸部。」
 
「變態老公!你是害臊還是覺得這樣講也沒差啊!」
 
「嘖!明明前天還如此渴求我......」
 
「哇啊啊!你在兒子面前講什麼東西呀!」
 
文傑母親臉紅得跟西瓜果肉一樣,反之父親則完全不動聲色。
 
或許我能毫不猶豫地直搗禁忌話題這點就是遺傳到他的吧。文傑身心俱疲。
 
不知不覺,夫妻倆的對話也開始逼近核心。
 
「我不要打掃你的破家啦!爸和媽都已經歸西了,留著當吉祥物不就好了!」
 
「我清你家的時候可勤了。」
 
「不要啦!人家怕蜘蛛網!」
 
「我也不想啊,誰叫家裡偏鄉。」
 
聖誕節那周的週末,提前回娘家掃除早已成了我們家的潛性規條。
 
「在東方國家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妳就認了吧。」
 
「要不然我負責蜘蛛網和窗溝,妳就負責桌子、樓梯和地板。意下如何?」
 
文傑採消極戰法,他的父親則選擇退讓一步。在兩男的竭力夾擊下,眼看文傑的母親就要被說服了。
 
然而,此刻有聲音從床邊傳來。
 
『不然這樣好了,我負責胸部!』
 
文傑的腦袋瞬間凍結,是一敲就會粉碎的地步。
 
原本房間的溫度已經夠低了,由於這句話又朝未知的極限狂奔了。
 
[前面有「了」了耶,換成「而去」如何?]
 
「那個...我不想花力氣解釋,所以可以當作沒聽見嗎?」
 
「這時候不是應該說請聽我解釋嗎......(竊竊私語)」
 
我也想啊!
 
「呃...因為要解釋的話又會很麻煩,而且剛才的聲音怎麼聽都是刻意模仿的,再說還有娃娃音欸!所以你們只要知道那絕不是我....喂!你們聽我說啊!!」
 
連句「我相信你」的承諾也沒有,門被父母輕輕關上後,外頭走廊的匆促腳步聲逐漸遠離。
 
文傑傻眼地站在原地,就動畫的手法比喻,就是白色身影、額間三條線再加上出竅至一半的魂魄吧。
 
「小棉,限妳三秒給個合理的說明...」
 
文傑頭也不回,然而隱約能感知到床上有東西抽動。
 
「一~!」
 
「...」
 
「二~!」
 
「...」
 
「要數到三囉!」
 
「因為長相?」
 
「妳最好祈求我出去的這段時間能遇見好事!好到足以原諒妳!!」
 
「文傑不要哭。」
 
「啊~妳他媽給我記住!」
 
拾起書桌的錢包,文傑奪門而出。
 
「喂!你其實長得還算可以啦~!」
 
可惜小棉的安慰被閉門聲蓋過,補救失敗。
 
*
 
餐廳瀰漫著蔥與醬油調和的香味,沾油又帶點焦黑的米粒與鍋底碰撞出燦爛的火花。文傑住的大樓附近有家專賣炒物的店,各式各樣的炒飯、麵及燴飯任君挑選。
 
考慮到之後餵養小棉的開銷,文傑點了店裡最便宜的黃金炒飯。
 
很丟臉也很悲哀,孤零零一人占據了整個四人桌,還點了飽含「外帶不就好了嗎」意義的廉價炒飯,透過貼地窗射來的服務生眼神根本痛得跟拿錐子札沒兩樣。
 
終於,等了彷彿過了一世紀的十分鐘,粗工濫造的黃金炒飯送上桌了。
 
「這竟然值60元...?」
 
文傑欲哭無淚,含恨地吞了一口。幸好炒蛋的功夫還算可以。
 
大約吃到一半,口袋的手機發起些微震動。
 
根據經驗,有可能打來的要嘛夜樹,老媽或者是住在外面的美葵姐,不過夜樹向來不主動,所以pass,美葵姐只有在回家前才會事先連絡,可是現在離寒假還有段距離,不偏不疑的,正是準備段考的黃金時期,因此更不可能。
 
根據刪去法,答案無庸置疑是...
 
接起手機滑了通話鍵。
 
「媽,有事嘛?」
 
「小傑~回家我想做宮保雞丁!可是家裡沒有辣椒和蒜頭!」
 
「所以要我去買?」
 
「還有烏醋、嫩薑、雞胸肉和...」
 
「等一下啊!我還在吃飯耶!」
 
「那我掛囉!」
 
「所以我說等...!」
 
嘟......
 
幹啥這麼慌張啦!跟我講話又不會懷孕!
 
糟!難不成是受小棉那句話影響?!
 
文傑失魂地垂下頭,趁記憶消退前嗑完眼前的炒飯。
 
 
腳踏車的齒輪組有將近六成被染成咖啡色,每踩一圈嘎嘎聲就會刺激路人的耳朵。矛盾的是,文傑雖然耐操卻很不勤快,非得把「坐騎」搞得行將就木才肯送去修理。
 
日子明明過得很悠閒,也無須跟時間賽跑,可是就是不肯為了雞毛蒜皮之流多花時間。
 
還記得有一次連車行老闆都為此打抱不平,甚至威脅他如果再不珍惜捷安特牌的話,下次就得找別家了。
 
文傑收到訊息後直打馬虎眼,直到帶走老闆送的潤滑劑為止。
 
唉~這罐潤滑劑真的是白給了。文傑逆風前駛,朝著淡藍天嘆氣。
 
回過神來,全聯福利中心的招牌已經屹立於十公尺內,雄偉地展示在眼前。
 
由於要買的東西頗多,文傑手按額頭,一臉傷腦筋。裡頭空間很大,基本物資應有盡有,說是7-11的進化版也不為過。
 
幸好採買過程順利,在記憶灰飛煙滅前都有找到相應的材料,剩下的就只剩雞胸肉及醬油了。
 
嗚~等老媽回來一定要好好解釋。
 
文傑的母親美玲平常少根筋,總會扯團隊的後腿,不僅容易迷路還很怕蟲子。不過即使如此仍保有兩個可貴的優點:樂觀及心地善良。
 
啊,還有長得很漂亮。
 
想當時前夫跟公司的某女性職員外遇時,文傑母親從得知到原諒相隔的時間竟然連一天都不到,如此輕易程度根本能在金氏世界紀錄上畫下一撇了。
 
不過最後仍舊離婚了,而且要求的還是飽受罪惡感折磨的男方。
 
很多人都把她當成笨蛋,說什麼竟然不狠狠趁此敲一筆贍養費,也不拿走家裡一絲財產之類的。
 
然而或許正因為犧牲了這些物質層面,她才能取得美葵的監護權。
 
信奉上帝的美玲深信,人死了就會上天堂。
 
因此萬物皆會消逝,唯有情會留下。
 
在文傑眼裡,母親始終把人與人之間的溫情看的比錢財重要。
 
「笨蛋嗎...我倒不認為。」
 
「那個...借過一下。」
 
文傑眼睛眨呀眨,發現自己正立在冷凍食品區走道的中間。於是反射性回頭,靠邊以讓出一條路。
 
「哇啊!抱歉...咦?」
 
「?」
 
有如註冊性商標般存在的馬尾映入眼簾,平常銳利此刻卻有些疲憊的眼神強烈表現出「此行非吾所願」的態度。
 
「雪...陳雪英?」
 
「......」
 
雪英現在穿著橘色長帽T,中間還繡有灰兔啃紅蘿蔔的圖案,搭配白色內搭褲的她散發著青春氣息。彷彿一晃腦周圍就會生出鮮花珠草,並有成群鳳蝶追逐的美景。
 
可惡,太眩目了看不見啊。
 
無關喜怒哀樂,雪英以微妙的表情正對文傑並逐步逼近。
 
講好聽一點是「打量」,講難聽一點就是「懷疑」。
 
文傑自認沒做虧心事,可是承受被睥睨的壓力久了也會不自覺地心虛。
 
蹦!蹦!蹦!
 
該死,這臉蛋太犯規了,根本心跳增幅器啊。
 
糟糕,以她的個性即有可能會對這種反應亂解讀的。
 
然而過了須臾片刻,雪英放棄似地莞爾一笑。
 
凜然的目光毫無削弱,然而笑容卻純潔地足以讓人屏息。
 
「幹嘛這麼見外?上學期不是還叫名字的嗎?」
 
「咦?啊...好像有這回事。」
 
但是妳這學期的態度讓我避之唯恐不及啊。
 
雪英沒聽見文傑的內心獨白,自動繞到旁邊,繼續彎腰挑選著豬肉片。
 
「幹嘛發呆不動?你應該也有東西要買吧。」
 
「啊?喔...」
 
文傑十分不擅長應付抱持著盡善盡美理念的女孩,畢竟之前認識的除了美葵姐外,都是笨手笨腳、容易勾起雄性保護慾的類型。
 
我與雪英打從一開始便是相斥的存在,正如水與油無論怎麼搖怎麼攪,兩者間的分界終究明顯。
 
可是我就是「喜歡」她啊。
 
好個矛盾的心情,明明弱得可以卻又想高攀聖域中的花朵,明明自我設限卻又想攻略檔次超出常識的對象。
 
有兩種可能得以解釋以上的心結:要嘛我已被糟糕的社會風氣荼毒,要嘛我就是隻好追求刺激的抖M。
 
或許過於果斷,不過那又如何?
 
「這盤肉有問題嗎?」
 
「唔?為何這麼問?」
 
「因為你一直盯著我看。」
 
「喔~我只是在找裡面有沒有雞胸肉所以剛好對上...」
 
「雞肉的話就在你前面。」
 
「......」
 
「雞肉的話在你...」
 
「我有聽到。」
 
雞胸啊~怎麼連你都背叛我?說謊有錯嗎,當你還是隻正值歌頌青春的雞的時候難道就沒想過替自己的害臊圓謊過嗎?把你作為藉口的我真是白痴。
 
文傑走上前將目標放進購物籃後,忽然有種想落跑的衝動,但是不告而別又會丟了柯家的臉。
 
可是在這樣下去也只會暴露更多的缺點,急流勇退說不定反而是上策。
 
正當他一邊躊躇一邊緩慢退後時...
 
「喔~只剩醬油還沒買,那麼我先...」
 
「喂,等我一下。」
 
黑色毛衣的袖子不協調地長出角,即使無須確認文傑還是探了下情形。
 
沒想到愛情小說的王道事件竟然降臨在我身上,只可惜卻是在詭譎的氛圍下。
 
可惡,就連那帶點嬌氣的聲音都吸引著我,全身的毛孔被挑逗得無法自拔。
 
雪英最近是碰到什麼好事嗎?如果有的話也分我一杯羹吧,今天爺的心情特差。
 
「對了,你的眼皮怎麼腫腫的?」
 
雪英拿走排骨後平淡地面向文傑。
 
「啊?有...有嗎?」
 
「扒出來試試?」
 
「妳一個女孩子不要講這麼驚世駭俗的話啦!」
 
「因為我討厭別人裝傻,尤其你還試圖欺騙自己。」
 
小…小姐你從哪看出來的?我只是想欺騙妳吧?
 
「有嗎...咿!!」
 
文傑被狠狠地瞪了一回,瞳眼散發出的怒火貌似是真材實料。
 
彷彿在質問「老公你的西裝為何會出現唇印」的目光。
 
哎呀!視線會殺人這傳說竟然從我身上得證了。
 
「呃...不要用殺父仇人的眼神看我啦。」
 
「爸爸還活著。」
 
「我知道妳會對被吐槽一事感到反感,所以不要挖洞給我跳好嗎?」
 
「誰叫你不說......」
 
「雪英,算我替全球的男性拜託妳,剛才的必殺技死亡人數只要有我一人就夠了。」
 
我今天已經死了兩次,明天將是第三人生的開始。
 
然而如果再不解釋的話別說第三人生了,我大半的人生都要耗在這裡了。
 
然而於此同時,腦中某處迸發了激光。
 
「其實...我昨天哭了。」
 
「咦?發生什麼事了嗎?」
 
「因為最近妳都對我好冷漠。」
 
「蛤?!」
 
與雪英受驚的反應相反,文傑臉部面具的反面勾起一抹邪笑。
 
唉呀呀,既然人都掛了,那麼家醜外揚也沒啥大不了了。
 
而所謂的沒啥大不了,就是怎樣也沒差的意思。
 
「沒差」這兩個字,誘使了多少台灣學子放棄考試,害死了多少社會新鮮人閃電辭職。而此刻,它竟然為我接下來的嘴砲攻勢吹起了號角。
 
哼哼!不要小看身為墮落國皇帝的我啊!!墮落也是會成長的!
 
寡廉鮮恥?臉皮厚到子彈貫不穿?淨他媽的扯淡!這叫反擊!
 
「上次下午第一節的體育課,我午休睡過頭竟然也沒人叫我...」
 
「那...那是你家的事吧!」
 
「可是當時妳在場,我瞇眼看見的...」
 
「你...你這...!」
 
「包括昨天也是,明明有辦法消除曠課的,可是妳卻希望我被記...」
 
「那...那是...」
 
「交換禮物的時候也是,對我超~兇的。」
 
「人...人家當時緊張嘛!而且你才奇怪!分明是來找碴的!」
 
情緒不要這麼激動嘛~雪英。
 
因為我的回合還沒結束喔。
 
文傑表面上沉重地看待事情,實際上整個人卻爽到想歡樂起舞。
 
如果我現在戴的是一眨眼便能拍照的谷歌眼鏡,對著雪英眨上一千次都在所不惜。畢竟這傢伙鬧脾氣的出現機率就跟四葉幸運草一樣低。
 
而且好可愛。
 
好想繼續逗她啊,好想外帶她的可愛回家啊...
 
文傑如此期盼著,因為這有可能是最後一次機會了。
 
雖然沒有根據證實他的直覺,可是此刻熟悉的不安又再度死命糾纏。
 
很抽象,卻又很真實。
 
突然......
 
雪英認真抱怨的表情像是沾水的彩畫般逐漸矇矓,然而文傑對此表現得意外冷靜,因為重繪瞳內世界的無他,正是自己。
 
老毛病又犯了,兩人明明是截然不同的個體,可是我卻...
 
塑型結束後,坐落在眼前的是象徵別離、上頭載滿家具的卡車,以及...
 
站在後車廂前,留著及肩栗髮的眼鏡少女。
 
「晨雨!」
 
「?!」
 
少女回首,望見文傑時一臉欣喜。
 
一切全回到熟悉的景色。
 
淡粉色的格紋洋裝、紅色的圓框眼鏡以及彷彿頌揚青春般的肌膚皆被完整重現,就連傷感的氣氛也是。
 
這是以悲劇收場的過去,更是文傑人生中早已路過的轉捩點。
 
每回想起,就有股想掩面痛哭的衝動,然而眼淚就是滴不出來。
 
因為不是悲哀,而是絕望。
 
只能袖手旁觀,只能束手無策。
 
文傑蹬出第一步,朝前方伸手。
 
「晨雨!我一定...一定會!」
 
砰咯!
 
什麼都沒捉住,什麼話都沒能留下。
 
以晨雨輕啟的雙唇為中心,世界裂成了碎片。
 
徒剩滿腔的悔恨與寂寞。
 
.........
 
「先生!這位先生!」
 
「嗚喔?!」
 
神經重新連上腦袋,由於重開機的情況下突然來個語音分析,屁股整個跌在地上。
 
「好冰啊!!」
 
「喂!現在不是腿軟的時候吧!」
 
站在眼前的是留著燙捲的中年大嬸,正值皮膚鬆弛的年紀還雙手插腰的模樣讓文傑直皺眉頭。
 
這什麼情況,現在是女性不裝萌就嫁不到老公的時代嗎?
 
「我腳麻了。」
 
「唉呀!真是的!所以我才說最近的年輕人真是沒出息!」
 
大嬸氣得猛踱步,當不成原住民真是可惜她了。
 
話雖如此,她似乎真的很氣憤,怎麼?我的長相看起來就這麼沒出息嗎?真是抱歉喔。
 
咦?雪英呢?怎麼消失了?
 
文傑將目光停留在震怒的大嬸上。她動作粗魯,伸出粗肥手臂後硬是把文傑拉起。
 
「你剛才到底說了什麼啊!在商量孩子要不要留嗎?」
 
「不是!」
 
「啊不然是怎樣?一位好姑娘就這麼被妳氣走了。」
 
「氣走了?!」
 
砰喀!
 
文傑想像了下自己的眼球頂破鏡片,並裂開的光景。
 
是因為剛才說得太過火了嗎?
 
「唉~想當時死老頭子一直跟我借錢,老娘我啊走得可跟她一樣爽快。」
 
「那女人到底是有多氣啊...」
 
「不過之後和好了。」
 
「快滾吧!!」
 
浪費了寶貴時間,以為正在欣賞媲美莎士比亞的悲劇,結果充其量只是一部肥皂劇。
 
文傑撿起灑了一地物品的購物籃,幸虧烏醋是塑膠瓶裝,否則潔白地板染上了深黑液體這幕肯定會叫完美主義者崩潰的。
 
只是逗她一下就發脾氣了?所以我才說最近的女孩子喔......
 
被大嬸的口音傳染,文傑一邊呢喃一邊晃過水果區轉角。
 
結完帳,文傑提著裝滿食材的袋子離開。裡頭塞滿各式各樣包裝的商品,拿起來比想像中來的重。
 
嗚...好不容易提升的好感度...
 
由於近來隨機殺人事件增多,父母越來越重視孩子的安危與隱私權,因此學生的相關連絡方式學校無法公開,只能靠學生的堅持與努力取得。
 
很明顯的,我沒有雪英的連絡方式,然而後天下課找她聊聊又會被冷眼看待,畢竟我一個糊塗不周,就有可能害她引麻煩上身。
 
只要是人都會渴望風平浪靜的生活,更何況是背負許多期待的陳雪英。
 
大勢已去,黑歷史的插播掩蓋了過程,也徹底毀了這份姻緣。
 
好奇怪,想像晨雨的吃醋表情後心情竟然就好了一大半。說不定她正在世界的某處詛咒我呢。
 
哼哼!雪英算什麼咖,一下溫柔一下又發火的女孩子誰耐得住啊!聖域之花又怎樣!沒有蜜蜂敢授粉的話沖其量也只是朵無用的裝飾品罷了。
 
文傑,放棄雪英吧!反正她不值得你追求!
 
「再說我還有小棉...開玩笑的。」
 
差點道出犯罪性發言,文傑裝作沒事地邁出步伐。
 
結果來到第一座紅綠燈前,踢到了觸感奇特的玩意兒。
 
一看就知道是錢包,而且還掉出三隻蔣中正。
 
除了中間的可愛圖樣外,全身皆由灰色系組成。順帶一提,可愛圖樣是指憂傷馬戲團中,兔子團長的頭像。
 
咦?說到憂傷馬戲團,林佑鈴似乎也很哈這系列。平常總是沉默害羞的她只要一談到兔子團長,整個人便會容光煥發,女人味十足,展現其開放的一面。
 
比起雪英冰冷的瞪視好太多太多了。
 
等等,我難道是在鬧彆扭嗎!不要啊!傲嬌的男人毫無賣相可言啊!
 
文傑撿起沾了沙土的錢包,第一眼當然是瞄準裡頭的份量。
 
只有一隻紅的孫中山在跟五位蔣中正搞基。
 
也對,這類非正式的錢包根本沒法塞太多紙鈔。
 
慢著,在意錢的數量幹嘛?我又不缺錢......個頭啦!!
 
家裡還有條棉被等我養呢!可惡!我承認教科書的確乏味,可是那又怎樣!
 
拜她所賜,今後房間肯定會比現在更荒涼。
 
可是話又說回來,抽10%對我一點幫助也沒有,畢竟錢根本少得可憐。
 
所以說錢多我就會要求抽成囉?那當然,因為錢多嘛。
 
文傑!你什麼時候變成這樣子的!
 
幹得好!文傑,只要法律允許有什麼不可以?
 
不是所有東西都能以規條概括的!你只是因為有利可圖所以才支持的吧!
 
是又怎樣?蛤?
 
文傑抱頭哭嚎,心中的惡魔與天使開始展開拉鋸戰。
 
結果就在雙方打得不可開交時,後方傳來一聲尖叫。
 
「那...那是我的!」
 
「不準輸啊惡魔!...咦?」
 
文傑反射性轉身,熟悉的面孔映入眼簾。
 
「雪...雪英?!」
 
「快還我!」
 
本來以為藉由錢包可以開啟臉紅心跳事件的可能性,然而對方似乎不這麼想。
 
雪英急促地呼著氣,臉色蒼白得像夢到鬼一樣。與之相反,文傑雙眼緊盯著她彎腰休息突出的有料胸部,再加上朱唇吐出的白色氣息看來又格外色情。
 
我在幹嘛啊啊!!
 
好尷尬,該說些什麼才好?要不然先解開錢包的誤會?
 
「這...是妳的?」
 
「快還我!」
 
「嗚喔!!」
 
妳聽我解釋啊!痛!
 
抓準文傑眨眼的瞬間,雪英一個跳躍,像使出斬擊般甩出右手。撕裂般的痛感傳遍整條神經,文傑咬牙,難以置信地按住灼燒般的手背。
 
三條傷痕伴隨破掉的皮,漸漸滲出血。
 
最慘的是,錢包仍在他的手裡。
 
雪英一臉茫然地後退,眼睛似乎失去了焦點。
 
這女人...我大概永遠都無法理解。
 
明明上學期為如此妳盡心盡力,我甚至不要求回報。
 
因為只要能觀賞妳的笑容,過去的傷痛好像就真能不當作一回事。
 
結果呢?努力換來了什麼?對我更深的仇恨?
 
該死,世界真得拋棄我了嗎?
 
為甚麼?究竟是為什麼?
 
為什麼我非得遭受這樣的對待不可?
 
「還我...還我...啊...」
 
「......」
 
雪英咬牙切齒,握拳的雙手貼緊腰際。之後頭低低的,暫時無法追蹤情緒的變化。
 
文傑有好幾回差點想把錢包仍出去,最好是掉在馬路中間,然後雪英追過去的同時被卡車輾個稀巴爛。
 
只不過那畢竟是出在氣頭上,失控的矛頭不停亂轉並剛好指向雪英,僅此而已。
 
雖然很想順便把生氣的原因問清楚,但看來對方死不買帳。
 
「這是...林佑鈴送的吧?」
 
「是又怎樣!」
 
「既然如此,就給我好好珍惜。」
 
「?!」
 
宛如被戳到敏感處,雪英難以置信地抬起頭。
 
昔日堅強的身影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幼貓的背影。
 
澄澈的雙眸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瀕臨淚腺潰堤的靈動。
 
犀利的目光不再,取而代之的是軟弱堆積而成的心情。
 
「不是的!不該是這樣的!!」
 
終於,雪英吼出了真心話,即使眼前男人仍舊無法理解畫中的含意。
 
文傑無畏地走向前,拉起雪英的手臂,最後將錢包咚地放在手心。
 
「我其實...還挺喜歡妳的。」
 
「你...腦袋有病啊!」
 
話雖然惡毒,雪英卻沒有反抗意願,任由文傑的手搭在肩上。
 
至少她曉得那並不是告白,所以一時之間才不知該如何應對。
 
「可惜妳似乎很恨我。」
 
「就跟你說不是...!」
 
「就當作恨我吧!反正我也已經受夠妳了!」
 
話說到一半的雪英愣住,不再接續。
 
文傑沒有散發蘊怒的氣息,反而悲傷地莞爾一笑。
 
在這做個了結吧!
 
好可惜啊,我甚至還想像過我們一起上圖書館念書的光景呢。
 
為了同一個理想而戰鬥,為了同一個笑梗而爆笑。
 
偶爾散一下步,偶爾聊一下天,偶爾吵一下架,偶爾打一下球...
 
接著在偶爾擁一下抱,偶爾親一下吻,偶爾睡一下覺,然後再偶爾上一下......等等!!在這樣下去會進紅色區的!
 
慾求不滿的文傑啊,該不會最後項目才是重點吧......
 
「所以說囉,我今後不會去吵妳了,所以盡情享受美好的高中生活吧。可以嗎?」
 
「去...死...」
 
「喂喂,有自信一點,搞得我好像甩了妳一...?!」
 
突然,雪英消失了身影,等眼睛終於捕捉到時,腹部凹陷,強而有力的痛擊把文傑揍得雙腳滯空,彷彿武俠片般朝後飛去。
 
幸好袋子撞到文傑的膝蓋後才摔下來,成功達成緩衝效果,裡頭的醬油也得以完好無缺。
 
剛才的力道對男生來說不至於唉唉叫,可是也無法忽略。
 
畢竟揍你的可是心儀的女孩子啊,還不是甩巴掌呢。
 
超衝擊性呀這畫面。
 
「雪英...很痛欸...」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你給我去死啦!!」
 
「呃...這時候妳不是應該冷一句『好啊反正我又沒差』嗎?」
 
雖然很自戀,不過這是不是代表她其實還很在意我?否則氣到這份上眼睛都哭花了,幸好沒化妝。
 
等等,雪英小姐,妳在哭嗎?
 
不要哭啊,我不值得妳流淚啊。
 
好啦那只是藉口,我只是希望別引起路人的注意而已。
 
所以拜託妳別再哭了啦!
 
文傑期望能透過心電感應將想法傳達過去,然而雪英仍舊摀住雙眼,袖子逐漸被染成深色。
 
「那男的好差勁...」
 
「好可憐啊這妹子。」
 
「在跟男友吵架嗎?可是他超普通的欸,該不會是跟蹤狂吧!」
 
「那女的肯定是大喊『到底想要我怎樣啦』後哭出來的吧。」
 
她是詛咒我去死後莫名其妙哭出來的啊!再說該哭的人是我吧!
 
可惡!這女人到底想要我怎樣啦!
 
被街上旁人那如若針氈的視線盯得冷汗直流,文傑卻無能為力。雪英刻意封閉自己的心,刻意不給任何一點提示,結果就是搞的文傑很委屈,沒有台階下。
 
算了,至少我得為逗得太過火這件事道歉。
 
他大可以理直氣壯地走人,畢竟這情況自己也幫不上忙,而且搞的他沒得商量的不正是雪英嗎?
 
然而文傑沒有這麼做,東張西望後找到一間眼鏡行,去店門口外投了十元硬幣並換來三包袖珍包衛生紙。
 
最後無聲無息地放了一包在雪英後頸的帽子。
 
「抱歉,剛才不應該惹妳生氣的。」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雪英咬緊嘴唇,繼續低鳴著,卻不曉得身為問題核心的文傑早已消失在對面。
 
再也不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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