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夢裡默許的愛: 第九章：現實
張開眼睛，只看見顏色泛黃的天花板。
我環顧四周，發現我正身處於一個陌生的獨立病房內，鼻尖亦傳來了醫院的藥水味。不用說，現在的我當然躺在床上，在床邊看顧著我的，也當然是真瑜。她輕輕的握著我的手，在她那安祥但頗為憔悴的睡臉有著清晰的淚痕，看來她真的因為我出意外的事一直擔憂著。
這裡是醫院吧。
坦白說，在甦醒前也大概預料到自己會身處在這樣的地方。
我把頭擰向一邊，看看房間裡有沒有像是時鐘的擺設……我想知道現在的時間和自己昏迷了多久。
可惜房間沒有這種東西。
反正沒有人發現我已經醒來，不如我繼續睡下去吧？那樣就可以馬上和紗兒見面了。
「咕嚕。」可能是因為太久沒吃東西的關係，我的肚子傳出了這令人發笑的聲音。
這個聲音驚動了真瑜。我們的視線互相接觸。
「你醒了？實在太好了！你沒有事吧？等我一下，我去叫醫生來！」說罷她便匆匆走出了房間，不一會便看見她帶著一名醫生和護士進房。
醫生循例檢查了一下我的瞳孔，然後用有泰語口音的英文叫我活動一下四肢，和問我身體有沒有什麼不適。經過一返檢查後，他拿起了床前的文件夾，在裡面寫了一些我看不懂的文字。那個醫生跟他身旁的護士說了一堆泰文，而我坐在床邊，聽得一頭霧水。
醫生話說完後，護士跟我說：「我是泰國華僑，我來翻譯一下醫生說的話。醫生說你被箱型水母螫傷了，這是一種說得上是毒性最強的水母，很多人被螫倒後因而喪命。你被螫倒後昏迷了兩天，現在醒來真的是奇蹟。初步檢查沒什麼異樣，只要再留院觀察一天，狀況良好的話便可以出院了。不過出院後傷口要定時塗藥膏，還有要注意飲食。」
「太好了，謝謝你啊，醫生……」真瑜不住感謝替我檢查的醫師。
身旁的護士替醫生翻譯了真瑜的話，醫生便笑著回應，說他其實做得不多，最重要的是我的求生意志很強……說罷之後便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臉上流露出嘉許的神色。
「對了，你剛才不是肚子餓嗎？你等我一下，我去買一些營養豐富的晚飯給你……」真瑜高興地步出病房。
「你的女朋友對你真的很好啊。在你昏迷的時候她一直不眠不休守在你旁邊，生怕萬一你起來時沒有人會照料你……本來我們規定探病時間一過便要離開，可是看她苦苦哀求，而且那個時候你還處於危險期……便破例讓她留下了。」護士目送了真瑜的背影後，悄悄跟我說道。
醫生和護士看我沒有什麼大礙，跟我寒暄了數句後便離開了。現在房間之剩下我一個人。
真瑜是我的女朋友，而這個女朋友毫無保留地深愛著我，但我卻不愛她。她做任何事也是以我為優先，然而我卻沒有因此感到快樂，因為我知道自己根本不值得。
對著她，我感到莫名的壓力，透過之前的夢，我才知道她是我心底裡害怕的存在。我很想告訴她自己對她的想法，甚至……想叫她不要再浪費時間在我身上。像她這麼好的人，應該找一個會對她更好的人當她的歸宿。
正當我在心裡盤算著應該如何處理我們的關係時，真瑜回來了。她拿著數個塑膠袋，裡面的東西不出所料，是白粥、水果等探病必備物資。嗜辣和愛吃肉的我看到自己的晚餐，心裡滿不是味兒。
「你剛醒來，醫生也說吃清淡一些比較好。我知道你想吃地道的泰式料理……等你康復後我們再一起吃吧？」
「沒關係，吃這些也可以啦。」我隨便回應。
她把白粥和菜放在容器裡，待一切準備妥當後，她拿著一個盛著白粥的小碗坐在床邊。她用湯匙舀了一口白粥，輕輕吹了一下，然後送到我的嘴巴前。
「嗯，張開嘴吧？」
「別這樣。我又不是殘廢的。」我冷冷的說道。我為自己的無情感到驚訝。
她愣了一下，看我這種口吻不像是開玩笑，而且她也看我沒有表示想要道歉，便一臉委屈地把小碗遞到我的面前。
「對不起，那你自己吃吧。」
我伸手把碗接過來，一口一口把白粥喝下。白粥的味道的確淡而無味，而氣氛也因為我剛才的不友善漸漸冷卻起來。
真瑜一言不發的站起，自己也舀了一碗白粥默默吃著。
我看她吃白粥的速度比平時還快，肚子也應該很餓吧。或許她在這幾天為了照料我，自己也沒有好好吃過什麼東西……向她發脾氣實在不應該。
「對不起。」我吞了一口溫熱的白粥後，輕聲說道。
「不對，是我不好啊。我不應該把你當成小孩子的。」雖然她這樣說，可是她臉上卻掛著甜絲絲的笑容。
我猜，她其實在等我向她道歉吧。
「現在幾點了？」我問她。
「差不多六點半啦。」
「那……我們的旅程怎麼了？」我問。
剛才的醫生應該是泰國人吧，也就是說我們現在仍身處於泰國裡。
「你昏迷了兩天，原定的行程當然沒有辦法實行……我們的飛機後天晚上便要起飛了……要不要改期？」
「不用了，我想快點回家。」我毫不遮掩地表達自己的意願。
「是喔……那好吧。」真瑜本來就很期待這次的旅行，因為我的事折騰了一番，旅行的事也付諸流水，所以我從她的語氣中聽得出她其實頗為失望。
儘管如此，我不打算改變主意遷就她。
大概了解目前的時間和狀況後，我靜靜地吃著白粥，沒有再說話。
「那個……」她打破了沉默，欲言又止道。
「怎麼了？」
「其實，你在遇險時，我真的很害怕……我很害怕失去了你啊。」
真瑜的眼淚再次奪眶而出。
不知道為何她會無故提及這件事，也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愛哭。我不但沒有感激她那麼緊張自己，反而覺得她很麻煩。
「我們……快一點結婚好嗎？我想……真真正正的和你在一起。」
縱然她在哭泣著，她的臉仍表露著嬌羞的表情。
對啊。曾經跟她求過婚的。自從那天求婚後，我再也沒有提及那方面的事。我還沒有送戒指給她，還沒有跟她討論婚禮的事宜，還沒有決定什麼時候結婚。
但是，我不想和她結婚。
我不想耽誤她的時間和心意，而且也不想和自己不愛的人相處一生。我不要被她深愛著，但自己卻必須永遠戴著沉醉在幸福感的面具。
我所愛的人，並不存在於現實。
我和真瑜一起，只有自責、內疚、感激、後悔、和不安。
她滿懷期待的樣子看著我。那種目光，很討厭。
「我們回去再決定吧。」
想不到如何開口，我使用了拖字訣。
「嗯……那等一下回去再計畫一下吧？」
必須狠下心來，因為，我決定了不再給她任何希望。
「對了，應該也快入夜了吧？妳還是回酒店比較好。現在我已經沒事了……而且我還想休息一下。」
是的。已經不需要留在我的身邊了。
「嗯，還有我們的行李都沒整理好呢……那我明天早點來接你吧？對了，因為這件事我申請了一個手提電話號碼……你有事的話一定要打來通知我，好嗎？」說罷，她便隨手拿了一張白紙，寫下了自己的號碼交給我。
「妳太杞人憂天了。」我平靜地接下了那張紙，說道。
「我寧可杞人憂天一點，也不要後悔啊。你啊，太不會照顧自己了。」真瑜叉著腰責怪著我。
「這次真的沒事了。我如今身在醫院，醫生和護士都在這，能有什麼事呢。」我輕聲地咕噥著。
「那你好好休息，明天我早點過來跟你辦理出院手續。我答應你，待你的傷口消腫後，我帶你到那家最有名的泰國菜館大吃一頓！」
「好的。」本來目無表情的我漸漸也被她的熱情感染，不自覺地微笑起來。
目送真瑜離去後，我再次思考著真瑜的事。
我沒有勇氣說出內心真正的想法。她盡了做女朋友的本份，平時也總是對我噓寒問暖，如果突然跟她說分手，她一定無法接受吧。
話雖如此，拖得愈久會對她做成更大的傷害……我想，待我思緒準備好時，我便會主動跟她脫離情侶的關係。也許這樣是很殘忍，可是我不想再欺騙自己了。只有這樣她才有機會找到一個更適合的人。
真瑜雖然不是我的所愛，但始終她也是我一個很重要和最親近的存在。我希望她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只是，能給予她幸福的一定不是我。
下定決心後，我為不久後的解脫感到高興。
好了，睡吧。我想回到夢中的世界和紗兒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