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夢裡默許的愛: 第五章:脫軌
第五章:脫軌
我張開眼睛,已經看到紗兒在黑暗中等待。
「怎麼了?看起來好像沒精打采的樣子。」她說道。
跟之前不一樣,她是真的在跟我說話。我很慶幸有教她說話,因為她的聲線,實在動聽得百聽不厭。
在那天後第二次相遇,我跟她表示希望她能開口說話。她嘗試過,聲音聽起來有點笨拙,可是我覺得十分可愛。
「我……可……可以說話了,不……不過還不是很習慣。」
「嗯,練習一下就好。」我說。
畢竟我也是這個夢的主人,要在夢裡說話應該也沒什麼問題的。相比起來,我說話並不像她般結結巴巴,可能是我在現實生活中會說話吧。經過數晚的練習,她說話漸漸變得流暢,現在進行一般的溝通也完全沒有問題。
從我學會做清醒夢後,我和紗兒已經見過十數次面了,只要我想見她,她會浮現我的眼前。
託清醒夢的福,我們做了很多愉快的事,也變得熟絡起來。
在不斷的做夢中,夢的流程和場境,我也可以隨意控制。也就是說在我的夢之世界裡,我擁有接近神的能力。
「沒什麼,今天去了上次意外身故朋友的喪禮,覺得有點累而已。」
紗兒輕描淡寫地說:「是喔,那應該是悲傷的場合吧。」
她的聲調聽上去滿不在乎,但是,愚蠢的我卻沒有察覺到她表情的輕微異樣。
愚蠢的我,竟然繼續了那個話題。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人死不能復生,而且生老病死也是人生必經階段啊。」
我沒有想過,死亡這個概念,是紗兒絕不能觸及的逆鱗。
「可是,沒有人想死期那麼快便降臨的。」她幽幽地說。
沉默在空間瀰漫著,而夢的環境似乎也冒出了一層陰霾。
「對啊,人死不能復生……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對不起啊,對不起啊。」紗兒突然蹲下抱著頭,神經質地喃喃自語。
她就像現實中,觸發了心理創傷的精神病患者。
「什麼?」
我摸不著頭腦。
「跟我一起,會死的啊。反正我只是帶來不幸的人。」
她突然轉身奔跑,雙手不斷擦拭臉龐,就算她遠去了,我仍隱約聽到她哭聲。我想追上去,可是她的身影漸漸變得透明,無法觸碰。
「我背負著罪惡,沒有資格得到快樂。」
看到她這付樣子,我的心就像被揪著般痛。
「你說什麼呀!妳怎麼可能沒資格得到快樂!這幾天我們不是很高興嗎?」
「所以我才說我不值得。而且我不能連累你。永別了。」她消失前以極微弱的音量說道,而這番話清晰地傳進我的耳中。
為什麼?本來不是好端端的嗎?我再次呼喚著那個少女,然而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我的意識逐漸消失。
無法理解。
如果沒有了她的存在,大概也沒有做清醒夢的理由了。在夢中能控制一切又如何?只有能和她一起,才會令我感到快樂。
說來可笑,看來她已經是我做夢的精神支柱。
她是我的慰藉。
我在崩壞的世界昏睡了過去,當我回復知覺時,我已經回到了現實。我從床上爬了下來,內心盡是落寞。
我以為,我們能一直在夢中快樂地相處的。
算了,現在想太多也沒有用,去梳洗吧。
梳洗完畢後,突然客廳傳來了平時不應該有的香氣。只見飯桌上放好了英式早餐,而真瑜則圍著圍裙,在廚房中煮著咖啡。
「早安。」她看到我走了出來,便笑著跟我打招呼。
「早安,妳今天不用上班嗎?」今天不是公眾假期,所以我好奇問道。在半失業的日子裡我都是日上三竿才起床,很多時候我起床之後,她都早已上班了。
「我已經拿了一星期的假,準備三天後和你一起去旅行啊!機票和酒店都已經訂好了,今天我和你一起收拾行李!還有護照那些……你應該有好好保管著吧?」她興高采列地一口氣跟我說。
「有,我待會兒拿給你。」
「嗯,快坐下吃早飯吧?本來打算叫你起床的,還好你自己自然醒了。」她把煮好了的咖啡倒進我的杯子裡,放在我面前。
「沒有啊,昨天晚上睡得不太好。」
我只是隨便敷衍,真瑜卻緊張地把手放到我額頭上量體溫。
「沒事吧?有沒有發燒?身體有不舒服嗎?」
「還好啦,成年人偶而也會這樣啊。」我苦笑,覺得她實在太杞人憂天。
「那你今天晚上早點休息好了。行李等等的就交給我吧?反正才不過去三至四天,也沒有很多東西要收拾……」
我的心思都不是放在旅行和真瑜那邊,所以只是隨便敷衍著。我的聲帶只發出了「嗯」這一個單聲詞,舌頭只能隱約分辨出煎蛋和香腸的味道。
紗兒一定有事隱瞞著我。為什麼談及死亡,她就露出了悲傷的表情?
我對紗兒,仍是一無所知。她不是只是一個普通的幻象,儘管她是虛幻的,可是我當時卻切實地感覺到她是一個有靈魂和感情的人。我很想了解她的一切,很想解開她的心結。
聽起來很可笑吧?我從來沒有試過如此的在意一個人,而對象竟然是不存在的幻想。
「啊,我覺得不是很舒服,可以再回去睡一會嗎?」我還是想把事情搞清楚,想回到夢中。
「好吧,那你好好休息。」她一邊收拾著我桌上的空盤子,一邊說。
其實我的睡覺很充足,所以我並不覺得睏,但我很想再次進入夢鄉。我嘗試放鬆身體,閉著眼睛,但由於精神狀態太過清醒,腦袋一直胡思亂想,一個又一個的疑問湧現在我的思緒中。
我好害怕。好害怕以後也不能再和她相見。
為什麼,我會那麼想見她?因為,在夢中跟她一起的時光,無比快樂。
比現實還實在。
在現實世界的我過得不快樂嗎?怎麼會?我有真瑜,有朋友和工作……數天後便要去旅行,而且不久的將來便要結婚了。我又不需要為生活憂愁,為什麼要依賴夢境去尋找快樂?
儘管如此,想見她仍是無容致疑的事實,紗兒在我心目中已經有了無可替代的位置。
很愚蠢吧。就在第一次和她見面時,我已經對她萌生好感了。
雖然那個夢很特別,畢竟每個人對夢的記憶只會愈來愈迷糊,也許我只會回味著,記得自己曾經做過一個美夢,到最後,這個夢也許會埋藏在記憶的深處,平淡而安穩的人生亦會持續。
轉捩點就在第二次相遇。如果不是她,我可能已經死了。是她故意走進我的夢中來拯救我的嗎?我不知道,而我也沒有機會跟她把事弄清楚。不過可以確定的是,我對她印象加深了。
從那天起,我一直都想和她再見一次面。之後機緣巧合下學會清醒夢的方法,我找到了她。她給我的感覺,就是一個既純真又可愛的女孩,有七情六慾,比不少現實世界的人更為真誠,所以我覺得她是有靈魂,是有感情的。而我亦十分享受在夢中與她天馬行空的時光。
可是,她卻背負著一些我不知道的痛楚,而她對死亡的反應,更是我所始料未及的。她甚至開始迴避著我,讓我明白到她的實在……
我知道的。
跟紗兒相處數次,發現她的眼神隱隱帶著哀傷,只是她刻意埋藏。作為夢裡面的主人,我覺得自己有分擔痛楚的責任。我在夢裡能得到快樂,當然我也希望在夢裡的她也可以。
如果不能再和她相見,這會是我畢生的遺憾。
確認了自己的想法和對她的感情後,我心中一直盤算著見到她後應該說的話。
我不斷在床上輾轉反側,直到下午五點。我伸了一個懶腰,步出客廳,看到真瑜在沙發上看電視,而大門前放著兩個行李箱,看來她已經把東西收拾好了。
「你醒了?身體有好一點嗎?」她站起來,笑著問。
「啊,好多了。」我下意識地說。畢竟我又沒有生病,現在睡多了反而覺得有點累。
「行李都已經整理好,至於旅行的行程我也決定好了!你有沒有什麼地方想去?首先我們第一天就去海灘,第二天騎大象……」她興高采列地道,看來她真的十分期待這次的旅行。
但是,我已經不想去了。我只想解開和紗兒的誤會而已。
為了不讓真瑜不高興,我盡力地偽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