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夢裡默許的愛: 第一章：意外
為了不吵醒身邊的女孩，我靜靜走下床，穿好衣服，然後去梳洗。
我的名字是林泳希，今年二十三歲，不久前從一所薄有名氣的大學畢業，目前是一個文員。基本上，我是一個隨處可見的平凡人，相貌也不見得十分英俊，曾經有人說我像某某喜劇演員的傻戇版，現在細看，果然也有一點點相似呢。
現在，我和女友過著同居的生活，雖然這裡說不上是富麗堂皇，不過這個單位面積少說也有六百尺，以兩個人來住的話算是綽綽有餘。順帶一提，這個家是已退休，正在四處雲游的父母留下的，所以不用交租，平時也能儲一點錢。
雖然說不上大富大貴，但我的生活也算是幸福美滿，沒什麼好挑剔的。
梳洗完畢後，我泡了一壺咖啡。
就在等水煮沸的時候，剛才睡在身旁的少女也起床了。跟往常一樣，她起床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輕吻我的臉頰。
「早晨。要喝咖啡嗎？」我一邊倒著咖啡，咧嘴笑問。
「不了，我不太喜歡那種苦味呢。」她天真地回答。
她叫黃真瑜。因為父母的關係，我們在孩提時代早已認識，算起來的話，我們相識了應該超過二十年吧，但是我們由青梅竹馬升格成情侶也不過是一年前的事。
說實話，一年前的我也沒想過會有這樣的發展。
就在我們大學final year的聖誕舞會，她向我告白了。雖然我跟她認識了那麼久，但當時，我對她並沒非份之想，儘管如此，由於一直單身的我對愛情甚有憧憬，而且感情不是可以培養的嗎？
更重要的是，自從那件事後，我就下定過決心，不再讓她受到傷害了。
所以，我接受了她的心意。
很快就過了一年了。我們相處得很快樂。
是應該快樂的，因為我曾發過誓要她永遠幸福快樂。看！每當我們眼神交接時，我臉上就會表露笑容。
那不是幸福的證明嗎。
「咖啡都變涼了，還不喝嗎？」她問道。
「沒有啊，在發呆而已。」
我馬上啜飲一口咖啡。
「真是的，一大清早就神不守舍。你精神還好吧？」
糟糕，讓她擔心了。為了不讓她擔心，我馬上裝得精神弈弈說道：「我很好呀！只是昨晚搞得太久，有點力不從心而已。」
真瑜聽到之後臉紅了起來，嗔道：「你真不正經，光天化日還把那些事說出來，真不害羞。」
「開玩笑開玩笑！妳好好坐下吧，早餐很快就煮好了。」我把她帶到餐桌前讓她坐下，然後從雪櫃拿出兩個雞蛋。
「平常也是由我負責早餐的……你沒問題吧？」
「難得我早了起床，就讓我來吧！」
只是一般的煎蛋和烘吐司而已，就算廚藝不佳的我也輕鬆勝任。畢竟，她平日也已為我打點一切，連做個早餐也做不好，不就太丟臉了嗎。
「滋滋。」鼻尖傳來煎蛋的香氣。
我們的關係非常親密，基本上情侶會做的事我們也做過了。如果這樣下去的話，我們會結婚，生孩子，成家立室……
慢著。
我真的想跟她共結連理嗎？
不行，要立即把負面的想法拋棄。是真瑜啊。怎麼可以去違背她的感情呢。
突然，昨晚夢中少女浮現思緒。
那個夢深刻卻荒唐。儘管少女的面容無法看清，但夢裡的我被幸福感完全籠罩，心跳加速，臉龐發熱，就像對她一見鐘情了一般。
明明和真瑜在一起時，也沒有這種感覺的。
難不成，我愛上了一個虛幻的人嗎。
如此瘋狂的念頭讓我啞然失笑，我搖了搖頭，把咖啡一飲而盡。
反正只是一個夢而已。我能有的感想，也只是「做了個好夢」如此而已。隨著時間的流逝，我會把夢中少女的存在忘掉。
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是啊，我做了一場好夢呢。」我唸唸有詞。
「嗯？做了什麼好夢？」在餐桌旁的真瑜饒有興味地問。
「沒什麼啊！只是夢到妳而已。」
看到真瑜一臉幸福，偶而說謊也無傷大雅。
我和真瑜都在不同的地方工作，吃過早餐後，便分別出門上班去。
在登上巴士後，隨便找了一個位子坐下。巴士緩慢地行駛，而我平常也會利用這段時間小睡片刻養神。
＊ ＊
「鈴……」刺耳的鈴聲從背後響起。我回到一看，又再一次看到了夢之少女。
雖然依然無法看清樣子，但我非常確定，她就是昨晚夢裡的女孩。這一次，少女穿著紅色的長裙，赤著雙足，手裡拿著一個鈴鐺。
再一次的重逢讓我心跳加速，正當我打算大喊時，才發現跟上次一樣，無法發出任何聲音。我趕緊向她傳遞訊息：「這代表什麼？妳為什麼會出現？」
她沒有回應，只是伸出一隻食指輕按我的嘴巴，暗示我不要問。
當我冷靜下來後，她只是一直繞著我轉圈，並搖著她手上的鈴鐺。對於她莫名其妙的舉動，我完全摸不著頭腦，但隔了一段時間後，女孩和鈴聲都不見了。
＊ ＊
「先生，到總站了。」司機把我搖醒後，說道。
不是吧，睡過站的事竟然會發生在我身上？我趕緊看了一眼手錶，然後，全身的毛管不受控地直豎。
我想，我的面色變得應該很難看。
「我居然遲到了整整一個小時！回去一定被挨罵了……」我一邊唸著，一邊揮手截下一輛計程車，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公司。
我回想起昨天在辦公室，自己被委託重任的一幕。
「好好熟讀裡面的內容，明天早上的會議就由你負責報告目前的進度……雖然你在這家公司不是待了很久，可是你畢竟是大學生嘛，做報告不是你的專長嗎？」一個年資甚高不過沒有學歷的上司把文件丟在我的辦公桌上，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
那是我們一直負責的重點項目，雖然我了解計劃的詳情，但一時間要我準備無疑是強人所難。我默默整理裡面的資料，內心暗暗咒罵。
「喂，阿希，沒問題吧？」同事小明走過來跟我悄聲說。
「今晚要熬夜了。」我嘴裡是這樣說，但我也跟他做了個沒問題的手勢。「怎樣也要給那個『老屎忽』一個下馬威。」
「全靠你了呀。做得好我們全體今年會有花紅，而且別忘了阿堅不久便要向我們分發『紅色炸彈』啊……」
「什麼嘛，她不一定會接受我的求婚呢。小魚可是一個大小姐來的，我還擔心求婚的手法可能太無聊，不能打動她。」坐在我旁邊，名叫阿堅的同事突然苦笑道。順帶一提，小魚是阿堅女朋友的暱稱。
「唉，就怪你平日太寵她，現在還真是自作自受。」我嘆氣。
「給自己多一點信心吧！小魚雖然是有點口硬心軟，可是她應該也很希望和你結為連理的。畢竟你們也交往了快五年呀。阿希，如果我們不能加薪，我們會馬上跟你算帳。對不對，阿堅？」小明搭著阿堅的肩膀說道。
「嗯，如果真的搞砸了一定要請我們吃鮑參翅肚。」嘴饞的阿堅說道。
「別再吃啦，阿堅。你的身型要找合適的新郎服可不容易啊。」小明和我異口同聲說，身邊的同事們也不自禁笑了起來。
我停止了回憶的片段，罪惡感和愧疚感不斷增加。果然，在趕工之後還是不應該和真瑜翻雲覆雨的……要不然我也不會睡過頭了。
我一直盤算解釋的籍口，同時為自己的前景擔憂著，唯一能做的，就只有不斷催促司機加速。
想當然爾，司機才不會因為我而違反交通規則。
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到達目的地。
下車後，本來應該全速衝刺的我，呆若木雞地站在大路中央。
我公司位於一座商業大廈裡的十三樓，規模算是中等，大約只有二十來人，不過業績還算令人滿意。因為我的缺席，會議開不成了，我們加薪的寄望也付諸流水。
本來我已經做好了挨罵和被迫請客的準備，可是這些再也不重要。
我面前的商業大廈堆滿了人群，人而群之前停泊了幾輛消防車，大批消防員忙著進行救援。我看到十三樓隱約透出火光，也就是說，我的公司是發生意外的地方。
現場除了眾人的吵鬧聲外，還有大廈火警鐘的鈴聲。
消防車是紅色的。
我又想起剛才的夢。
「那個夢中少女是要向我報夢，讓我逃過一劫？」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逝，而我亦覺得很無稽。始終，夢中預知未來，實在太過不切實際。
不過，會不會太巧合呢？
如果不是睡過頭，如果沒有夢到她……我會不會就這樣葬身在火海之中？
群眾驚訝的呼聲把我拉回現實世界。一個昏迷的男子被擔架抬了出來，從他的身形來判斷，我馬上就知道他是誰。
「阿堅！你沒事吧？其他人怎樣了？」我把其他人推開，一邊跟著救護員，和傷者講話。
「這位先生，請不要阻礙我們！消防員已經在盡力搶救。」救護員跟我說道。
糟糕，看來我太衝動了。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火終於被救熄。突然，我的手機響了起來，看一看來電顯示，是真瑜。我接過電話，便聽到真瑜的焦慮：「你沒事吧？我聽我的同事說你的公司火災了……還好吧？」
又害她擔心了。就算她看不見我的樣子，我也下意識地笑著說：「啊，我沒事。」
一道暖流流過我的心坎。雖然說得悉別人發生意外，關懷一下是人之常情，不過我聽得出她略帶哭腔，證明她真的非常著緊我。
果然，她是對我最好的人啊。
「是嗎……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嗚嗚……」
「真瑜。」我喚了她的名字。
「怎麼了？」
她應該感到很奇怪吧，因為自相識以來，我很少直接呼喊她的名字。
「我們結婚吧。」
就算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許下這個一生的承諾。是因為劫後餘生？這好像太誇張了，畢竟我沒有在火場啊。也許，是因為那一剎那的感動吧。
手機沒有再發出任何聲音，過了幾十秒，還是沉默。
「喂？妳有聽見嗎？」我問道。
「我……我……」她的聲音夾雜嗚咽，似乎哭得很厲害。剛才那段時間，她大概在抹眼淚吧。「我很高興……我從來沒有想過你會這樣說……我……我很希望能成為你的妻子……你可以……再叫我一次真瑜嗎？」
這個要求，實在簡單不過。
「真瑜。如果妳希望的話，從今天開始，我會一直這樣叫妳。」
「夠了……現在應該叫『老婆』啦。」她甜絲絲地說。
我們交換了數句甜言蜜語後就掛線了。我有點後悔，心想自己的求婚似乎太過衝動，同時也過於隨便。
現在這樣子，我怎麼上班呢？腦袋一片空白的我在街上遊蕩，直到五點多才回家。回到家後，我把身上的西裝脫下，然後像一灘爛泥般倒在沙發上。
很疲倦。今天的時間，感覺上特別漫長。
我按下電視搖控，電視如今在報導的，是有關今天火災的新聞。
「紫波街一座商業大廈發生三級火警，由現場所見十三樓的樓面被燻黑了，釀成一死三傷的慘劇。」
鏡頭在這個時候轉向一個消防員，講解這次意外的狀況和起因。
我的心沉了下來。
一死三傷。
死了的，該不會是……
我的手機再一次響起。我接聽了。
我聽著那個震驚的消息，喉頭發出「嗯，嗯」幾聲，連回答的力氣也沒有。
打來的，是阿堅的女友小魚，原來阿堅吸入大量濃煙，死了。
小魚的聲調聽不出絲毫感情。有人說過：一個人到了最傷心的時候，就不會再流下眼淚，我對這句話有所保留，不過這句話大概可以應用在她身上吧。我只好跟她說幾句安慰的話，然後掛線。
那一個叫阿堅的人，是在我剛進這家公司的時候才認識的。他比常人略胖一些，而且他笑起來的時候雙下巴都會露出來，所以我和同事們有時會取笑他，但他從來不會動怒。他是一個非常討人歡喜的傢伙，我們更為他準備在下個月為他慶祝三十一歲的生日。他，也亦準備好在那天去向他心愛的人求婚。
不過，這些計劃，已經沒任何意義。
我感到很迷茫。
今天，要死的可能是我。我應該感到高興嗎？應該感到慶幸嗎？
幾分鐘後，門鈴響了，真瑜進門後便馬上擁抱我。
她閉上眼睛笑著說：「我愛你。」
良久，她放開了我，然後問：「那……我們打算什麼時候結婚？要中式的還是西式的？」
「對不起……我今天很累……等下再說吧。」
說這一句話的時候，我沒有笑。相處以來，我都盡力對著她保持笑容的，但是，今天我實在太累了，連笑容也擠不出來。
「也對……不好意思呢，我也太著急了。」她苦笑回應。
我沒有理她，一個人去洗澡。之後的晚飯，我也吃不出自己到底在吃什麼，只是隨便吃了幾口就去睡覺。
「晚安……」她說。
我連回應真瑜的力氣也沒有。
我想，再見一次那個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