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夢裡默許的愛: 第十一章：出竅
中午十二時五十五分，我走進白河餐廳，一瞥眼便看見小魚坐在廂座靜靜定喝著咖啡。
「不是約了在一點的嗎？妳那麼早就來了。」我跟小魚打了招呼，而她也點頭示意。
小魚穿著有點皺的便服，並沒有怎樣打扮。她看起來是有點憔悴，本來銳利的眼神也變得有點空洞。
「 反正工作早就做完了，在家也沒什麼特別的事，早點過來喝一杯咖啡也不錯。而且不早點來的話，便沒有位子了。」語畢，小魚輕輕啜飲了一口咖啡。
這間白河餐廳格調算不上是高尚，說穿了只是一家平民餐廳。現在是午飯時間，自然座無虛席，整個場合都夾雜著進食、餐具敲擊和聊天的聲音。
「嗯，我也是沒什麼事可以做呢。不過我很快便要復工了，想起這陣子我都是有點渾噩……有點擔心，可能要一段時間才能重新適應。」我搔了一下頭，說道。
「辦公室修復好了嗎？」
「不是，聽說上頭因為租約問題談不攏，所以搬到別的地方。」
「嗯，離開這個地方有一個新開始，也不錯嘛。」
直到飯菜來前，我們一直聊著無關痛癢的事，而我的話題也盡量避免提及阿堅和那一次意外。小魚本來是一個優秀、堅強卻又帶點活潑的女性，但是從對話中，我發現她消沉了好多。
侍應把菜送上來後，我急不及待起筷，而小魚卻沒有動筷的念頭。
「妳沒有胃口嗎？還是身體不舒服？」
小魚搖搖頭，說：「沒有，只是有點懷念和他一起在這裡吃飯的光景而已。」
那一個「他」當然是指阿堅。在午飯時間，阿堅有時會為了和小魚吃飯而拋棄我們這群同事，而他們秘密共進午膳的地方，竟然就是這家離公司極接近的餐廳。我們偶而都會碰到他們在二人世界，然後故意坐在旁邊取笑他們……
想著想著，我也不禁懷念起來。
「對了，我有點事想問妳一下……」
「什麼事？」她停下了吃飯的動作，疑惑地看著我。
「妳通常什麼時候睡覺？」
她頭上彷彿出現了一個大問號。也對，突然聽到如此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應該會感到莫名其妙吧。
她愣了一下，說道：「這個……不一定的啊。最近我都是在深夜才睡。」
「妳能在十二點前就睡覺嗎？」我問道。
「為什麼？」她好奇地問。
總不可能跟她說我會幫她在夢中跟阿堅相遇吧。畢竟，聽起來實在太過無稽。
「沒有啦，只是不希望妳睡得太晚，這樣才不會熬壞身體。可以答應我這個要求嗎？」
這個裡由可信程度頗高，應該不會讓她起疑的。
「嗯……是這樣嗎？好吧，我不會再熬夜了。」她對我微微一笑，好像在感激我對她的關懷。
「請妳一定要答應我，從今天開始妳一定要好好的在十二點前睡啊。咖啡也不要多喝了。」
「啊……嗯。」
必須要讓她睡覺。因為不管我如何努力，只要她沒有睡覺，沒有入夢的話我也不可能實行我的計劃。
吃過午飯後，我們便離開了餐廳。
「妳有別的地方想去嗎？」我問道。
「不了，我想回家。謝謝你今天抽空陪我。」小魚微笑。
「好好保重，如果有心事的話可以找我的。」
跟她道別後，我也踏上了歸家之途。我在家裡查了一下有關靈魂出竅的資料，沒想到原來有不少這方面的記載，如紗兒所說，靈魂出竅是一種比清醒夢更高層次的技巧，做夢者可以確實感到自己的意識離開自己的肉體。
實在不可思議。
我一直專注於網路，沒有感覺到時間的流逝，也沒有發現真瑜的歸來。
「在看什麼呢？」真瑜探頭過來看我的畫面。
我嚇了一跳，馬上把視窗關閉。
「有什麼是不能讓我知道的呢？該不會是色情網站吧？」真瑜佯裝成生氣的樣子，問道。
「沒……沒什麼。」我的視線飄向別處，回答著。
「那個……最近我覺得你好像有點冷漠……如果有什麼心事，可以跟我說的。」她按著胸口，有點擔憂地道。
「就跟妳說沒事了，妳不要管我吧。」
「是嗎……但是……」
真瑜似乎還有話想說，但我真的沒這個閒情跟她聊天。我還想搜尋這方面的資料，但如果真瑜在身邊的話便不可能繼續了。
為了避開她，我決定去網吧上網。
「今天晚上有點事要出一下門，妳先睡吧。」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
不過我沒有理會真瑜的失落，只是默默步出我們的家。除了到網吧上網外，我還在街上蹓躂，直到深夜。
我不想再見到她。
真瑜應該已經入睡，差不多是時候回家了。之前約好了小魚在十二點在夢中相見的，我可不想錯過時機。回到家後，我打開電腦，再三確定小魚是否真的去了睡覺。看了一下，發現她不在在線名單內，我便鬆了一口氣。
洗完澡後回到睡房，看到真瑜在床上孤獨的背影，她的確睡著了，但臉上似乎有著乾掉的淚痕。
我有一股想擁抱她和替她揩拭淚痕的衝動，但我知道自己已經再也沒這個資格。
歉疚感油然而生。
對不起，真瑜。因為我的不決斷才讓妳受到傷害。
我明天就會跟妳分手了。
好了，這個時候，我就睡覺吧。
＊ ＊ ＊
「嘿嘿，準備好了沒？」一進夢，就看見紗兒疊著雙手，問道。
「準備好了，老師！」我看到她那神氣的樣子，也半開玩笑的鞠著躬說道。
紗兒滿意地點點頭，笑道：「嗯，還算你有誠意。有關阿堅女朋友的事，你有好好跟他說嗎？」
「嗯，她說好了在這段時間會睡覺的。」
「是嗎，雖然還不能完全確定她是否真的入睡，不過只能試試看了。」紗兒皺起眉道。
她清了一下喉嚨，神色也開始變得凝重。她繼續說話了：「不管如何，我們也應該先練習一下。如果要阿堅出現在她的女朋友的夢境裡，必須這完成三個任務……第一個是出體，第二個是感應和進夢，第三個，就是協助她召喚阿堅的魂魄。你有一個晚上的時間去練習，這全部都得看你了！」
聽到紗兒仔細的分析，我開始有點感到力不從心。光是靈魂出竅的事我都已經沒什麼把握，但原來還有其他的步驟……我甚至懷疑計劃會否成功。
「不要緊張，有我在這裡，我相信你今晚最起碼也能達到第一個條件！當然，這全部也看你的造化了。」紗兒很有氣勢地說，跟她可愛的臉孔成了強大的對比。我抑制了想取笑她的衝動，準備專心聽她的指示。
「那現在我便教你靈魂出竅囉。雖然這方面的事由我這個靈魂來教好像不太適合，不過我大概也知道方法。首先，出體的前提是，你必須全身放鬆。」
我深呼吸了一下，相信自己已經放鬆了。
「好了，現在把意識調節一下，不斷想著自己要出體。要集中精神，否則便沒有效了。」
我內心不斷默念著自己想出體，然後夢的空間也開始脫落。本來是黑暗的存在，但現在卻逐漸轉變成一個風景。黑暗的天空轉變成晴空萬里，耳朵亦聽見了海浪拍打的聲音。
我和紗兒，現在正站著差不多數百米高的懸崖上。
「好了，鼓起勇氣，跳下去吧！」紗兒認真地說道。
「什麼？跳下去？」我驚訝地叫道。雖然知道自己身處於夢境之中，但對夢的感覺變得愈來愈深刻的我，始終也會感到一點壓力。
「相信我啦，你以前有沒有試過在睡夢中感到一股像是從高空掉下去的離心力而驟然驚醒？就是利用那一股力量，你才有機會出體啊。」
「是這樣啊，那妳也會一起跳嗎？」我問道。
「真是的，我這是在跟你一起殉情嗎？我的事你不用擔心，你只要專心跳崖就好了！」
既然她這樣說，我便跳下去好了。
正當我準備衝刺的時侯，紗兒突然叫道：「啊！等一等！」
跳崖的氣勢無影無蹤。
「又怎麼樣了？」畢竟我可是很難得才做好心理準備的，所以我有點生氣。
「嘻嘻，不好意思啊。我只是有點話想補充而已。」她吐了吐舌頭說著，看來她也有一點歉意。
對於紗兒，我看我是生氣不來的了。唯有聽她有什麼話要說吧。
「跳下去的時候，一定要閉上眼睛！」
聽到了這句後，我的腦袋感到一陣暈眩。
「拜託！就算妳叫我打開眼睛我也不敢啦！我可沒有閒情逸緻欣賞景色！」我有點晦氣地說。
「我可是很認真的！如果驚嚇的感覺太過強烈，那你就會醒來，回到現實！所以我才強調不能張開眼睛啊！」紗兒委屈地說道，淚珠在眼眶打滾。
糟糕，看來我怪錯了她。
我緊緊擁抱著紗兒，手輕輕地撫摸著她的柔順秀髮，嘴裡不斷跟她賠不是，經過一番安撫後，她才不再生氣。
「不準再兇巴巴的罵人，聽到沒！」紗兒鼓著腮說道。
雖然她這個模樣很可愛，但是我看我還是不要再逗她好了。
「是的長官大人，對不起！」我再次對她做了一個九十度直角的鞠躬。
「嗯，好吧！那現在你可以跳了。」
因為這一幕，本來有點緊張的情緒也得以緩和。做好了心理準備後，我雙腳往地一蹬，身軀墮進深淵。
雖然知道是夢，但掉下的感覺無比真實，不但能感受到地心吸力的加速，阻力亦刮得臉隱隱作痛。我不斷告誡著自己，不能張開眼睛……
掉落。
掉落。
過了不知多少時間，墮落的感覺好像終止了。那我現在應該怎辦？
「好了，張開眼睛吧。」耳邊傳來了紗兒的聲音。
我如紗兒所說，首先映入我的眼簾的，是一片像是海市蜃樓的夢幻。
我身處的空間一望無際，但卻又什麼都沒有，包圍著我的只有使人看得目眩的漣漪。空間裡的顏色不斷變異著，有時是紅的，有時是藍的，所有物質都不斷扭曲，讓我聯想到自己身處在一個萬花筒內。
「這裡是什麼地方？我還在夢裡面嗎？」我問道。
紗兒原來在我的背後。奇妙的是，她正懸浮在半空。
「歡迎來到屬於靈魂的異世界！這個地方是我的家，是我一直以來被存放在的地方。」紗兒伸展雙手轉了半個圈，快樂地說著。
「什麼？也就是說……」
紗兒沒待我說完，便說道：「對，你已經是一個靈魂了。在你離開肉體的一瞬間，我把你帶到這個地方。至於我是怎樣把你帶來的……有點複雜，你就不要太在意啦！」
雖然我有點好奇，不過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我強忍著不追問下去。我暗暗納罕紗兒在夢裡原來有如此神通廣大的能力。
「在這個世界裡我們都沒有實體，所以我可以像幽靈般飄浮著。這裡什麼都沒有，而且剛開始時我也被四周的環境弄得頭昏腦脹……不過很快便習慣了。」她幽幽地道。
原來夢完之後，她就會回來這個地方。就某方面來說這裡可以說是她的家，令我也有一點緊張起來。
紗兒說：「那繼續吧！我們現在的任務是尋找那個人的夢。由於我跟她不認識，所以要搜尋她做夢時發出的腦電波就如大海撈針，那這個重任當然交給你了。」
「啊？由我來感應她啊……我可沒什麼把握。」我有點疑慮地說。
「不用太擔心。你只要一直回想起以前和她的經歷，她的腦電波自然會感應到你的意念而產生共鳴。只要你感覺到共鳴的位置，那你就找到她的夢了。我啊，也是用這個方法來跑進你的夢的。」
我還是有點感到迷茫，問：「回想是沒什麼問題，那我該如何感應她呢？還有感應到之後又如何走進她的夢？」
「先別急，讓我好好講解。這是最困難的步驟……因為感應這種事很抽象，只能靠自己摸索……相比起來進體不算太困難，感應到之後，只要一心想著進入她的夢就可以了。還有一點要注意的是，出體太久也會有靈魂不能回到了肉身的風險，所以三小時後，如果你還不成功，我也一定會強行終止，把你帶回你的身體裡。」
聽到這番話，我不由得吞了一口口水。
「啊，對了，你和那個人距離多遠？要知道太遠的話腦電波可能傳送不了，相反知道大約位置的話當然事半功倍啦。」
很幸運，小魚住的地方和我的家相隔也不過是數個車站，所以也不算太遠。想到了這點，我覺得應該沒問題。
「好了，開始吧！時間緊迫！」紗兒催促著我。我點點頭，依照紗兒的指示回憶起自己與阿堅和小魚的過去。
往日與他們嬉笑怒罵的光景，宛如走馬燈般略過我的腦海。
我和阿堅當然是在公司裡認識，而和小魚見面是在公司的年度晚會。
她給我的第一印象是她是一個女強人。從她的外表和衣著來看隱隱散發出強悍的氣息，當時我有點驚訝為什麼阿堅能交到這樣的女友，不過礙於禮貌關係，我沒有追問他們是如何發展成情侶的。
她自我介紹時，只是笑著說了一句：「你好！我是他的女朋友！你叫我小魚就可以了！」
小魚。一個聽起來帶點稚氣的綽號。一個看著她的話我絕不可能聯想到的綽號。
後來和她相處下來才發現她比想像中更平易近人，我想可能只是阿堅經常對小魚擺出一付唯唯諾諾的樣子才給我這種錯覺吧。他們在我們眾人眼中，是一對活寶。
跟他們一起很快樂。
我繼續回憶著與他們共處的時光，而這時，我不實在的身軀感受到一股極弱的吸力，好像想要把我吸到別的地方。
「咦？才過了半小時左右啊！那麼快便找到了嗎？」身邊傳來紗兒訝異的聲音。
「放鬆身體！我……也要跟你一起過去！」說著她便過來緊緊握著我的手。
可是，這只是一股很弱很弱的吸力。不是我專心感應的話，我也可能察覺不到這種力量。
如果真的要比較的話，可能連吸塵器也比不上。
「我現在應該怎麼辦？」我不禁慌張地問紗兒。
「不要分心，繼續回憶你們以前的事吧！」她囑咐著。
某一天的午休時間，阿堅在茶水間說了一句話，讓我和其他同事們都大吃一驚。本來我們只是以為他在開玩笑，但看他那繃著的臉讓我們不得不認真地回應他的問題。
「我準備跟小魚求婚，大家能給我一點意見嗎？」
我們不斷為他提供意見，像是帶她到高級餐廳還是主題樂園再準備求婚等等，但他好像覺得不太滿意。
「總覺得跟我的個性不太合的樣子。」他歪著頭說。
後來，有一位個性浪漫的女同事說希望能見證求婚的一幕，然後不知道是誰冒出了一句話：「在阿堅的生日會帶她過來慶祝，之後求婚怎麼樣？」
此言一出，阿堅雙眼好像放射出光芒。
「就這樣吧！而且我也很希望能得到大家的打氣和祝福！」
雖然我們當初對這個求婚方案感到訝異，不過看他好像很喜歡這個計劃的樣子，我們也沒有理由反對。接著整個午休時間我們都在跟他討論求婚的詳情，看看能不能把它變得更加印象深刻和增加成功率，冒求有情人終成眷屬。
小魚可能不知道，但阿堅的心願其實包含了我們所有人的心意。
那股吸力逐漸增強，自己的身體也開始不由自主地往著某一個方向移動。
「再加把勁！已經差不多了！」紗兒的手握得比剛才緊，說道。
就像火車般，剛開始起動時速度並不快，但後來則會加速至風馳電掣。也許，黑洞的吸力跟這差不多吧。
「紗兒！妳還好嗎？」由於速度太快的關係產生阻力，我根本不能回頭。我只能這樣大叫著確認一下紗兒是否安好。
「沒問題的！我們快成功了！」紗兒也大叫著回應。
突然一道強光閃過，莫名其妙的吸力隨之消失。突如其來的停止使我和紗兒有點狼狽地著地，幸好我們的身體毫髮未傷，也不見得有疼痛的感覺。
如果這種事發生在現實的物理世界裡，大概會死無全屍。
當我冷靜下來後，發現這個是與剛才截然不同的空間，而這個空間只有一片黑暗，跟我當初的夢沒什麼分別。
「這裡，應該就是她的夢境。」紗兒徐徐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