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故】《響朵砵籣街》: 第六章

上校死的那一年，華仔16歲。
雖然上校是黑社會，是位粗人，但對兒子卻相當慈愛，華仔與父親的感情很好。上校沒有讀多少書，從小就加入了黑社會，在這圈子裡打滾了這麼多年，道德觀及價值觀自然與常人有所不同。他不覺得做黑社會做黃色事業等有什麼問題，也自豪地跟兒子分享自己的江湖事，更大方地娶了位妓女回家，那正是華仔的媽媽。
 
從小在父親的耳濡目染下，華仔完全不覺得做黑社會有什麼問題，甚至變得很嚮往父親的生活，早就想加入黃色事業，希望有像父親一樣的成就。也從父親的江湖事分享中，知道了很多江湖規矩。也知道他父親改變了用拳頭打地盤的規矩，將砵籣街變成了大家快樂搵錢的公海，而不是本來要互相廝殺的地盤。
 
原本這一家三口過得快樂富足，直至鬍鬚狗在他家把父親殺死後，一切都改變了。
 
那一晚，愁眉苦臉了很久的父親突然變得豁然開朗，想必是遇上什麼好事吧。這一陣子，只見父親經常在家中沉默地抽煙，令本來和樂的家庭氣氛變得很灰暗，大家也猜到肯定是有什麼麻煩事。
見到他突然變開心，大家也以為事情可能已經解決了，心情也跟著放鬆。
 




一家人食完晚飯，父親馬上捉住華仔下象棋。
這是他們父子間的浪漫，父親說腦子一定要經常用，不然肯定會變蠢，所以他要華仔學下棋。
起初兩父子下棋，上校就算讓掉車馬砲也能輕鬆地取勝，但久而久之，華仔的棋藝已經與父親不相伯仲，父子之間的對弈也變得有意思。
本來飯後下棋是父子間的指定動作，只是這陣子父親心煩，也沒有閒情下棋。聽見父親的邀約，華仔當然很歡喜，立即拿出象棋擺陣。
母親沒有打擾兩父子的閒情，自己在收拾碗筷。
 
這樣的畫面，無論過了多少日子再想起了，華仔還是覺得很溫暖。
 
直至死神來敲門前，華仔都過著最溫暖的日子。
 




「咔咔咔！」
敲門聲響起後，離門口最近的父親站起來去看一下防盜眼。
這一眼看過後，原本愉悅的臉色霎眼變得陰沉。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上校啐啐念
 
門外正站著鬍鬚狗和他幾位門生。
上校當然萬萬不想應門，但既然鬍鬚狗已經找到上門，代表鬍鬚狗已經知道自己的住處，可以隨時上來打攪他的家人，而家人的安全比任何事情都重要。畢竟要來的始終會來，自己在家的時候總比只剩下妻兒時安全。躲藏亦有失江湖人的氣焰，所以上校決定應門。
 
在準備應門前，上校嚴肅地叮囑華仔躲進牆櫃，千萬不要出來。
江湖上，知道上校有兒子的人並不多，畢竟兒子是每位爸爸的死穴，被人捉到痛腳什麼都不好做。




這也是上校保護兒子的其中一個方式。
 
華仔家中看似貼著牆壁的酒櫃其實是道熨門，拉開後有一個小小的雜物房，平常用來放吸塵機等的雜物。如果不了解家中的間隔，一般不會發現這裡可以藏人。上校裝修的時候，其實完全沒有考慮過那地方會用來藏身，只是因為單位的間隔三尖八角，用一道假牆間開，令家裡看起來更整齊更有美感，順道又可以多個雜物房用。而華仔就是躲在裡面。
 
看見父親認真的表情，華仔也不敢怠慢，立即自然地遵從父親的指示走進雜物房，準備關門時突然發現這件事情很不妥，猶豫了一下，看著父親。
他知道父親的神情很不對，這次肯定是麻煩事。
 
「關門啦，你就算喺到都幫唔到手啦。」上校說。
「但係……」華仔還是很擔心
「唔好但係喇，放心啦，阿爸無事嘅！」上校說
華仔點點頭，無奈地要關上門。
上校說︰「仔！我同你老母最緊張嗰個就係你，只要你無事，健健康康咁生活落去，我哋就最開心！相反你如果有咩事，我同你老母就算係長命百歲，都只係會苦住咁過日子……所以，無論如何，我一日唔叫你，你都唔去出嚟。」
 
低著頭的華仔，看到自己的眼淚滴在地上，他當然明白父親這樣說，正代表開這個門有多危險。
慢慢抬起頭，多看父親一眼，就慢慢把門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