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本土記錄員: 畫地圖
下很大雨,我沒有到街上去,和幾個露宿者一起留在天橋底吃東西和談天。
現在已經是三月中旬,但天氣還是十分寒冷,每天也下雨,窩中的紙皮很容易就濕了,我差不多隔天就要到街上尋找新的紙皮替換。
近幾年,雖然多了很多藥房,藥房職員每天都會把大量的紙皮隨便丟在門外,令街上紙皮的供應量上升。
可是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近幾年也多了很多很多公公婆婆和我們這些露宿者爭奪紙皮。
很多時候,我還會被這些公公婆婆怪責,說我不懂禮讓長者;街上的路人也會責罵我,說我是廢人,連長者的紙皮也要搶。
我想,紙皮上明明沒有長者的樣子和記號,為什麼一定是屬於長者的呢?
在供不應求之下,我每次也要走很久很久,才能收集到足夠的紙皮。
正當我們談得興高采烈之際,一個全身濕透的男人走過來,問我們可不可以給他一些食物。
其他露宿者拒絕,還叫我不要理會他。
但我覺得他很可憐,便把他帶到我的窩,讓他抹抹身上的雨水,吃一些乾糧和喝一點水。
他還問我可不可以讓他借宿一宵,我也答應了他。
半夜,我被車聲吵醒,我看見他對著一張放在地上的地圖發呆。
那是一張不知道用什麼皮製成的歐亞地圖,地圖上有一些模糊不清的記號,令我覺得這是一張非常古老的地圖。
男人嘆了一口氣,望一望我,開始對我訴說他和地圖的事:
「我是一個古老巫師家族的後裔,負責保護眼前這幅由馬可孛羅製作,具有魔法的地圖。
馬可孛羅其實是一個歐洲的巫師,他周遊列國的目的,其實是想學習世界各地的法術。
當時統治中原的蒙古人對怪力亂神的事深信不疑,元世祖忽必烈對法術高超的馬可孛羅十分寵信,讓馬可孛羅學習到中土的各種法術。
為了答謝忽必烈,馬可孛羅在離開時,獻上了一幅地圖。
馬可孛羅告訴忽必烈,只要在地圖上刻上記號,待記號被地圖完全消化,就必定能征服被刻畫的領土。」
我十分驚訝,說這竟然是元朝稱霸歐亞的主要原因。
巫師男點一點頭,繼續說:
「忽必烈為免地圖被盜,每次出征時都會把地圖交給他最寵信的巫師保管,也就是我的祖先。
我的祖先看見忽必烈在得到地圖後,雖然逢戰必勝,但征戰連連,導致民不聊生,所以他在忽必烈出戰日本前換了一幅假地圖,把真地圖藏起來了。
忽必烈不辨真偽,在假地圖上刻上記號後便出征日本,最後卻失敗收場。
忽必烈在戰敗後拿出地圖查看,見地圖上的記號依舊清晰,久久沒有被地圖消化,以為馬可孛羅施加在地圖上的法力消失了,便燒燬了地圖,完全不知道地圖被祖先換掉了。
之後幾百年,我們一族人向歷代英明的統治者獻上地圖,助其建功立業;一旦遇上庸懦無能的君主,就把地圖換掉,遁入深山;待有能之人重新執政,才再次獻上地圖。」
我問巫師男,他這次是不是換掉了地圖,逃了出來,剛巧躲在我這裡。
巫師男沒有回答我,只是從衣袋中拿出了一片掌心大小,奇形怪狀的石頭,遞給了我。
他說我們有緣,之後可能沒有再見面的機會,所以叫我用石頭,試試在地圖刻一些記號。
我不知道應該在地圖上刻什麼,只是想起經常聽到路人說,中國令香港變得越來越差,於是我用石頭在中國上刻了一個骷髏骨頭的記號。
巫師男笑著對我說,我這個骷髏骨頭比那些什麼一帶一路更實在,因為骷髏骨頭是刻在真地圖上,遲早有一日會地圖被消化,成為事實;一帶一路卻只是畫在假地圖,紙上談兵,永遠也不會成真。
巫師男還在繼續說,但我太疲倦,忍不住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巫師男不見了。
我在附近找找看,看見巫師男正在街上逃跑,有幾個穿黑色西裝的男人在後面追著,前面也有幾個穿黑色西裝的男人跑向巫師男。
巫師男在快被趕上之際,把衣袋中一件小東西丟掉。
我躲在一角,看著巫師男被按壓在地上,身上的地圖也被搜了出來。
巫師男被帶上一部黑色的七人車,在被押上車的一刻,他望向我,露出一個會心的微笑。
七人車離開後,我上前去,發現巫師男丟掉的,正是那片用來刻劃記號的石頭。
我把石頭撿起,收在月餅鑵中,當作與巫師男相遇的唯一證明。
正如巫師男,我們應該沒有再見面的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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