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幾錢?」
  一個容貌猥褻的男人向在酒吧外徘徊已久的尚雅問話,嚇得她把手袋護在胸前,竄進酒吧。
  酒吧不但播著震耳欲聾的音樂,而且污煙瘴氣的。尚雅分不出那是酒吧本身的煙霧效果,是香煙還是什麼,總之她咳了幾聲,瞇起眼睛才看見酒吧盡頭的吧台。
  難怪杜司哲好像不想她找阿奇那樣。
  但因為門外的痴漢,也因為杜司哲,她鼓起勇氣在酒客的目光下走向那張低調的吧台。
  「我來找死。」她低聲對酒保說。
  「吓?」外型粗獷且冷酷的中年酒保向她揚一揚眉。
  她漲紅了臉,提高聲量說:「我來找死。」
  他點點頭,若無其事地為其餘幾個客人斟了酒,收了錢才用牆上的話機打出一通電話。
  酒吧的音樂太強勁了,她聽不見他說什麼。這時有個渾身酒氣的人湊近她。她回頭看見一個半醉的男人笑嘻嘻地對她說:「一個人?」




  「我,不,我來找他。」尚雅連忙往後躺,並指指已掛上電話的酒保說。
  看著男人臉色一變那樣離開,她不由得猜想阿奇在這世界做著怎麼樣的勾當,能聘得那個酒保來工作。
  未幾,酒保倒了杯啤酒給她。他放下酒杯的動作有點奇怪,似刻意敲了杯墊一下。她喝一口啤酒,裝作把弄杯墊,發現加厚了的杯墊邊緣貼有寫著地址的字條。她想離座卻被酒保叫住,「你沒付錢。」
  她再次漲紅了臉,掏出錢包問:「多少?」
  「八十九。」  事情好像有點詭秘。
  尚雅以為阿奇會來找她,結果他只給她一個地址。那是個住宅地址,而現在夜已深,她不想這樣闖進去,怕會與阿奇獨處於屋簷下,可要是錯過這次機會的話,她又怕阿奇可能不會再見她。於是她甩開滿腦顧慮,趕在小巴過站前下車。
  山腰的街道十分寂靜,只得幾對前來放狗的情侶。她抬頭看看眼前看似高檔的大廈,心裡又猶豫起來。
  萬一給她地址的不是阿奇呢?那人可能會對她不利。又或者,要是阿奇穿著睡袍開門,她真的要進去嗎?
  還是……去吧。
  




  任憑她多想一千個可能也不會想到開門的會是杜司哲。眼見他好像有點不悅,她對他點點頭便隨他進屋。
  她不明白他氣什麼。難道他已經問明桑妮雅有關那道傷痕的真相?還是他純粹氣她瞞著他找阿奇?
  這些推測都不合理。彷彿自他看見她的傷痕開始,他的反應都變得不合理,她比以前更不了解他。
  「脖子還痛嗎?」
  她下意識地點點頭,又搖搖頭。
  「想喝什麼?」他示意她坐到三人座的沙發上。
  「隨便就好,謝謝。」
  想到她經常把咖啡帶入課室,他到吧台為她泡咖啡。
  大廳裡沒有照片,她無法分辦這到底是杜司哲還是阿奇的房子,但見杜司哲對屋內東西的熟識度,他肯定經常來這兒。
  果然,他們之間的距離不止血液、體能和背景而已。




  不過現在這些都不重要。
  現在與她獨處於屋簷下的是杜司哲,沒錯她依然可以拜託他調查良野的電話號碼和媽媽的下落,但他和桑妮雅的關係呢?她怎問得出口?
  杜司哲用餐盤把兩杯咖啡、鮮奶和蔗糖放到她前方的黑玻璃茶几上,接著坐到沙發的另一邊去。
  那兩杯咖啡,一杯是黑咖啡,另一杯是意式泡沫咖啡。 
  她淺嚐暖暖的泡沫咖啡。那葉形的拉花沒有糊掉,咖啡的口感綿密細滑,嚥下去後還一股香氣殘留在口腔裡。
  喝慣連鎖咖啡店量產咖啡的她不禁自慚形穢,「想不到你對咖啡也挺講究。」
  他聳聳肩,「可能是因為那邊沒有吧。」
  她一愕。他不好意思地看著桌上沒人問津的黑咖啡說:「早絕種了。農地太少,大多用來種植生長快,產量多,而且蘊含人體必須營養的植物。」
  「那其他的呢?」
  「其他?」
  「還有什麼是那邊沒有的?」   
  他沒想過她會對這話題感興趣,側著頭想了想,說:「巧克力、龍舌蘭酒、紅酒……不知道。我在那邊沒機會吃好吃的,就算有也未必知道。」   
  也許當她為自己的平凡而自卑的同時,他亦為自己的坎坷而自卑。這樣說來他們誰也沒有比誰優越,只是,總之,他們因為多個偶然而坐在同一張沙發上,應該珍惜。
  他端起剩下的黑咖啡。她衝口而出,「喝黑咖啡對胃部不好。」
  他停下來看著她。




  「沒有……」她尷尬地補充,「我爸有一陣子經常胃痛,醫生叫他戒黑咖啡,所以我才……」
  「謝謝。」他乖乖地把咖啡放下,下了鮮奶和蔗糖再喝。
  她尷尬得走到露台吹風,為紅得發燙的臉降溫。
  「如果你只想見阿奇的話……」
  她回頭,單純的臉有點動人。直到現在,杜司哲還是難以相信她是另一個桑妮雅。
  「不,」她說:「我只是想拜託他查一個電話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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