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文]遺留者的影像: 第十三章
慢慢張開腫脹的眼皮,等待花白的光影穿過瞳孔。
富正淡痛得無法自力,剛才重重墜地的一擊把他下半身都弄傷了……
嗯?
他下意識地摸向雙腳……
咦?
還在?
他強行睜開雙眼,只見自己的雙腿仍完好無缺地連接著身體。
我……無事??
感到意外的同時望向周遭,前方是單腳跪地的葉英信,他正用手捂著那血流如注的額頭……
怎麼……回事?
左方亦傳來陣陣打鬥碰撞,不知何時進來的肯尼,正掐住盛明的雙手,盛明則依舊是那冷酷高傲的眼神。二人你眼望我眼,隨即扭纏起來,不斷推撞……
富正淡猛地深呼吸,嘗試組織起眼前狀況。
由自己墮地到睜眼的過程大概有六七秒,若照常理和現況來推測,應該是肯尼衝進來撞開了葉英信和盛明,並救了自己。
富正淡知道自己沒有花時間思考的本錢,他匆匆站身,抬起椅子舉到頭上,憤然朝葉英信砸去!
突如其來的攻擊使負傷的葉英信防避不及,椅子重重砸在他的頭頂,應聲而碎!
重擊對葉英信造成猛烈的腦震盪,他一下子趴倒地上。
而那邊廂的肯尼正與盛明繼續扭鬥。盛明看起來雖然弱不禁風,但實質揮刀迅如猴影,赤手空拳的肯尼處處閃躲,連反擊的機會都沒有。
盛明一直右手持刀,他突然轉身一踢,然後右手換左手順勢一劃,輕巧利落的動作卻強而有力,頃刻在肯尼胸前留下一條長長血痕!
「呀!!!!」肯尼登時腳軟,按住傷口痛叫。
「盛明!」富正淡見情況越來越糟,只得咬緊牙關,掄起拳頭,朝盛明臉龐轟去!
盛明沒有閃避,被正面擊中,頭顱一歪。無奈富正淡早已傷痕累累,他的拳頭對盛明起不到作用,盛明像喪屍一樣搖來搖去,便哈哈大笑,舉刀劈頭砍向富正淡!
富正淡側身避過,後退兩步,又提腿踹向盛明!此刻的他根本沒有時間思考,體力亦已到了極限,身體只憑著求生本能行動。
盛明依舊沒有躲避,卻被重踢胸腹,撞向牆壁,手中大刀竟不慎一滑,「鏗鏗」聲的掉落在地。
肯尼見機不可失,忍著錐心之痛將枱子掀起,壓在盛明身上,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與富正淡奪門而出!
一步出鐵皮屋,何梓欣便投來凶恨目光,而一直躲在車廂裡的老伯、瘦削男子、中年女人都傾巢而出,拿著刀子殺向富正淡二人!
肯尼握拳一個橫掃,輕易而舉就將三人打得崩牙灑血。
「阿正!」
富正淡心急如焚,聞得呼叫,一瞬間辨出伍真綾的方向。
其如魔獸之勢,一下將壓著伍真綾的馮希柔撞開!
伍真綾鬆脫之後,拼命奔向自己的帳篷,同一時間富正淡亦已跑到大洞,準備解下繩梯。
然而就在這時,鐵皮屋內傳出一聲驚濤怒吼,便見葉英信衝了出來,一腳踹飛肯尼!
這腳威力極大,肯尼飛到老遠,滾到富正淡腳邊才停下,接著又吐出一口鮮血。
「富正淡!呢度就係你葬身之地!」葉英信說畢,竟從腰間拔出手槍,瞄住富正淡的人頭!
「呯!」
一聲震天巨響掠過耳際,過程不到一秒,富正淡的大腦根本無法反應,愣住在地……
他連忙察看自己的身體,卻見仍然完好,一點損傷都沒有……而腳邊的肯尼,也沒有被槍擊過的痕跡……
「嗚……」富正淡聞聲迅速望去,只見葉英信身體抽搐,單腳跪地,左手壓住溢血的右胸,露出相當難受的樣子:「阿綾……」
富正淡再是回首,那個嬌小無力的伍真綾,現正全身顫抖,一臉迷茫地握著槍口仍在冒煙的手槍。
在場的人都因葉英信被槍傷而感到驚懼,嚇得無法動彈。唯有鬼祟閃現的盛明,藉著眾人的不為意,以靈巧快速的步伐溜到伍真綾身後!
然而……富正淡卻瞬息望見……
「唔好呀!!!!!!!!!!」
慌亂、不解、害怕、憤怒、茫然、恐懼,無數情感交集,大腦壓迫將富正淡的爆發力推到極限,他躍身狂衝,跑到伍真綾眼前,左手將她拉走,右手擋下盛明的斬擊!
「嗯呀!」大刀割過臂膀,富正淡登時怒吼,他掄起拳頭,用盡全力打向盛明。旋即盛明臉容扭曲,整個人彎腰倒下!
富正淡此刻亦無暇再顧傷勢,牽起伍真綾就逃。
在眾人的注目下,他飛身跳入大洞,一手抱著伍真綾,一手抓住繩梯。繩梯在一瞬間由空中滑落,離心力之大幾乎令他甩手,幸好繩梯在離地僅十數公分的時候停下,二人就這樣掛在半空搖曳……
但逃離了葉英信的魔爪並不代表安全,也不知道是槍聲所致,抑或是夜晚的原因,喪屍們都立即發現了二人。在二人剛著陸的一刻,便帶著嘶叫狂暴襲來!
富正淡正準備逃跑,繩梯卻是猛烈晃動,富正淡回身一看,只見肯尼也剛好滑了下來。
「阿正!跟住我!」肯尼大吼一聲,如同離弦之箭,拔腿往屍群漏網的空隙鑽去!
月台下屍群暴動,月台上同樣一片混亂。馮希柔當先衝到葉英信身旁,將他倚放大腿上,對身後幾人惡吼:「你地仲望!快啲拎藥水繃帶嚟啦!」
盛明剛恢復過來,又想動身,卻被葉英信喝住:「夠啦!咳咳……唔好追!」
盛明聽道依然滿腔怒火,對著大洞下方怒目而視。但見葉英信身受槍傷,下面又有一大堆喪屍,只得暫時放棄。
葉英信捂住不斷出血的傷口,兩眼放望遠方,深邃的眼神充滿怨恨和憤慨。一身怒氣無從釋放,他咬牙切齒,腦裡只想著如何將富正淡碎屍萬段……
富正淡牽著神情呆滯的伍真綾,跟隨肯尼奔騰的步伐,頭也不回地穿梭於商場中。
「你記唔記得啲路架?」
夜晚很黑,沒有燈光的商場成了恐懼之源。只有靠玻璃窗外的月光,透露出些微輪廓,辨別方向。
「FOLLOW ME!」
肯尼沒有餘力多話,他胸口的刀傷已成致命弱點,此刻也只是用精神力壓抑住自己,告誡自己不要停下。
他們三人都知道,這個時候只要稍稍放慢腳步,便會成為喪屍的美食大餐。
凌晨時份的喪屍精力充沛,非常活躍,他們除了速度比早上快之外,連感知能力都十分出色,三人一路跑了幾十米,道上的喪屍都能立即反應狂追。
一路上伍真綾跟在富正淡身後,頭總是低著、沉默不語。
而肯尼則繼續擔當先鋒,他即使受了傷,但身手仍十分厲害。腳力強勁持久,跑了好幾段路,喪屍都只是猛地追著他,無一能接近他的身軀。由於屍群都被他吸引過去,富正淡二人只要與他保持著一段距離,便能輕鬆許多。
富正淡三人從馬鞍山站出發,沿商場右路狂奔,一舉衝下扶手電梯,很快便穿過了地下停車場,到達鞍祿街。
肯尼用玻璃門暫時阻截了屍群的狙擊,他朝前方的一輛黑色七人車喊道:「就係……咳咳……就係嗰架!」
大雨無阻三人的決心,富正淡急忙帶伍真綾越過馬路,衝到七人車處叫道:「阿綾……條車匙呢?快啲拎出嚟啦!」
「喀嗚……」
此時街道上的喪屍亦步步進逼,富正淡見狀將伍真綾護在身後,死命向屍群衝去。
「喂!車門我一早開左架啦!快啲上車!」後方的肯尼叫著,亦很快被幾隻喪屍纏上。他不斷向喪屍揮拳踢腳,無奈負傷而喪屍力量極大,即便連番推撞,喪屍仍逼得他透不過氣,幾乎就被咬到。
伍真綾被屍群的吼叫圍繞,始終驚醒,她連忙打開車門,翻找衣褲口袋,但越緊張就越慌亂,手腳變得不協調的她,找了很久都不知道車匙在哪。
「我唔知條匙……去左邊呀……」伍真綾在車上喊著,富正淡和肯尼都愕然回頭,說不出話。
「喀吼!!」伴隨吼聲四起,商場裡的喪屍亦衝破大門,蜂擁而出,全數奔向七人車!
正當富正淡和肯尼都面臨絕望之際,伍真綾突然呼喊:「搵到啦搵到啦!」她雞手鴨腳地將車匙插入洞孔一轉,旋即聽得引擎隆隆響起,車內冒出燈光,成功啟動了車子。
「架車好似仲用到呀!阿正,快啲上嚟呀!」伍真綾高興說著,卻沒為意,一隻女性喪屍從車底爬出,赫然抓住她的腳踝!
「阿綾!」富正淡反應很快,轉身就飛撲過去,狠狠將女喪屍壓住!
兩者跟著在地上扭鬥起來,富正淡趁其背脊向天,一腳將她踹開,然後迅速繞過車頭,坐上了司機座。
肯尼看到一線生機,所有傷痕痛楚都拋諸腦後。他青筋暴起,狂怒將纏身喪屍甩開,在彈指之間衝進車內。
「你識唔識揸車架!?唔得比我嚟……」肯尼伸腳踢開追趕的喪屍,然後大力關門,一下子將屍手夾斷。說時遲那時快,十數隻目光暴厲的喪屍便已黏近,瘋狂拍打車身。
「唔好嘈!無時間比你……」
忽然……
那隻車底女喪屍從窗外貫入,對著面前的伍真綾張開大口!
伍真綾被腥臭一刺,迅即轉頭,但女喪屍的利牙距離自己只剩不到三公分……
富正淡眼角一瞧,立即抓住伍真綾的長髮向後拉,女喪屍血齒一合,咬個落空,竟繼續蜿蜒而上,一口撕掉富正淡的臂肉!
「呀!!!!」
富正淡冷不防整塊皮肉被扯出,血濺車廂,痛得怒叫。肯尼亦即撲上前座,掄拳將女喪屍轟出窗外,然後叫富正淡踩下腳踏,便單手扭動軑盤,下一秒將車頭屍群衝散……
短短十秒,車子在血肉橫飛之中,突出重圍!
「呀……好痛呀……」
「你唔好講野啦!」伍真綾皎好的臉蛋上盡是富正淡的血跡,她哭著把衣服撕下,替他包紮傷口。
肯尼看向被喪屍咬到的富正淡,目光有異,卻沒有作聲。
「你做咩呀……嗚嗚……你傻架咩……點解要救我……」伍真綾瞬間哭號起來,淚水如泉湧出,撲倒在富正淡胸前。
此時望向窗外,車子已逐漸遠離屍群,他們亦似乎放棄了追捕。
富正淡拍拍肯尼的手臂,示意他放開手,好讓自己來駕駛。而肯尼也頗為意外,想不到富正淡連駕車都會。
「阿綾,妳冷靜啲……我無事……我唔會有事。」撕心裂肉的痛楚漸漸消去,富正淡吞了啖口水,異常鎮定的道:「我唔知點講你地先會信……但我身體有啲特別,唔會比病毒感染到……呢啲只不過係皮外傷嚟……幾日就好得返……如無意外嘅話……」
事實上,他並不肯定自己的身體狀況,也許之前喪屍只是恰巧沒感染到他而已。這番話,只不過是他內心的盼望和對恐懼的抑止……
「嗯……?」伍真綾現在一頭霧水,根本聽不懂也無暇理解富正淡的說話,她只是趴在富正淡懷中,一個勁兒的在哭哭啼啼。
「肯尼……我知道,你依家好想殺左我,你驚我會變成喪屍,係咪?不過……」
肯尼聽著也沒有回答,只是輕輕閉眼,倚背休息。
「我……我都係等陣先講……阿綾……比我靜下先……」富正淡輕輕挪開伍真綾,然後微微打開車窗,讓雨水飄散進來……
這一刻,七人車在空寂的馬路上獨自奔馳,於默默靜夜中發出嗖嗖聲響……
瞥看手錶,現在的時間已是7月3號的3點26分。
富正淡歷經接近1小時的生死時刻,暫且脫離了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