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個係細仔呀?係咪踢波嗰個呀?」權叔向阿媽笑著問。

「係呀,啱啱好命學人入咗香港隊囉,哈哈。」傳統的父母稱讚自己的兒女時,總是那麼突兀。

「阿媽,咩叫學人入香港隊?哈哈。」我調侃阿媽,權叔在旁邊也大笑著。

「權叔,好耐冇見呀。」我主動的向權叔揮手。

「冇見好多年喇真係,你就叻仔啦。」





「唔係呀,都唔知有冇得出場啦。」

「都係吖,代表成個香港喎,七百萬人揀二十幾個喎,好架勢喇。」

「多謝權叔,權叔你今日又會上嚟嘅?約咗阿爸呀?」

「我就係搵唔到你阿爸,打極電話俾佢都飛線;啱先你媽咪先話俾我知,原來你阿爸個電話壞咗。」阿媽跟我打個眼色,暗示我要小心說話。

「係呀,叫佢換電話又話唔好。」





「你阿爸一向都慳啦,以前開工飯盒有多佢就一定食多個,話食埋夜晚嗰餐,慳返幾廿蚊喎。」

「阿爸冇講過呀哈哈,我問佢燈光師要做咩佢都唔話我知。」

阿媽端上熱茶來,我跟權叔在沙發上暢快的聊到他跟阿爸以前的事。

「你問你阿爸呢啲佢未必知,佢唔係做燈光師呢邊工作。」

權叔說到這一句,令我有點意外。「燈光師這邊的工作」大概有多少個意思?





「不過佢夠勤力,所以成個劇組啲人都好鐘意佢。

等等先呀,我有電話。」權叔拿著電話走到一旁。

「喂,點呀葉導,啱啱橫店返香港呀?套影搞宣傳未?聽講你下一套拍黃渤喎,女一有未呀?嘩,呢個近況幾好喎,要唔要千二萬?人仔呀,都抵俾啦。」

我聽著權叔跟朋友的電話溝通,慢慢意識到一個分別。

我從來沒有聽過阿爸,在家中會接到這一類,跟電影界別的高層人士電話。大多數的,都是一些留下開工時間就掛線的流水式來電。

權叔一開口的閱歷,也是我從來沒有在阿爸身上感受過的一種氣場。那種無法比較的感覺,令我有點不安。

為什麼都是同一種行業的職業,會有那麼大的落差?是性格使然?但如果到了這個層次的話,怎樣內斂也會感受得到吧。

「唔好意思,講到邊呀?係喎阿信退休之後隻腳點呀?」權叔繼續的問,然後我決定去求証一件事。





「佢唔錯呀,係隻腳麻煩少少,做唔返燈光師囉。」我故意的說,在觀察權叔的表情。

「阿信個位唔係燈光師,佢做唔慣呀。」

「唔係燈光師?咁阿爸係做咩呀?」

「電工囉。」

「電工?電工即係做咩?」

「咁咪即係我設計啲燈點出,阿信咪幫我搬下燈轉下位囉。」

「電工…?」是什麼一回事?





「係呀,搬搬抬抬好辛苦,有時你阿爸仲會兼職做埋場記,垃圾都要倒埋,好勤力呀佢。」

權叔嘴裡像是稱讚的說話,聽在我跟阿媽耳中卻有點難受。阿爸從來都把自己在片場的位置,說得很被尊重,不是權叔說的這一回事。

「我之前移民,搵咗另一個燈光師同佢夾。不過佢返咗兩日工,就嫌人地太新唔夠料。冇幾耐,就同我講要退休算數。」

權叔淡然的幾句,我卻覺得有如晴天霹靂。我一直以為阿爸賴以光榮的一個地方,原來都是阿爸自己的一個幻境。

我終於明白,阿爸為什麼不帶我到片場的原因。這時我想起一件往事,某一年暑假阿爸帶我到他隔壁片場當暑期工,也不肯讓我到他那邊幫手。阿爸一直不想知道,他真正的工作是什麼。

職業無分貴賤,但沒有父親願意,讓兒子看到他兼職場務去倒垃圾吧。那些跟天皇巨星的合照,根本就是阿爸的麻醉藥;來麻醉因為子俊叔叔和外公帶給他的自卑生活,又或者是大哥跟他一生一世的矛盾關係。

這時,大門傳來聲音。門打開,是阿爸回來。

「阿信,終於見到你喇。」權叔熱情的一個問好,換來阿爸一個愕然的表情。從這個表情,跟阿爸沒有接權叔電話的事裡面來看,我幾乎肯定阿爸不太想看見權叔在這個時期出現在我們的身邊。





因為,這會令阿爸更加自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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