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嬸嬸雖有腳傷,行動卻仍然飛快,我一出門已經不見她的身影,唯有牽著陳蕊月推開其他病房檢查,在陳蕊月的驚叫下只好匆匆察看,但除了屍體外也找不到任何身影,有可能已經逃離此處。 

我便拉著陳蕊月衝出C座走廊,卻只見到昌一臉冷酷地站在大堂內,而他手持的鋼刀還滴著血。 

我連忙道:「昌,有冇見過啞嬸嬸?」 

昌見到陳蕊月也在時啊了一聲,沒有說什麼,只搖搖頭道:「冇,不過見到其他嘢。」 

「我都見到...其他嘢...」我咬牙切齒道,「佢哋玩弄人嘅屍體...佢哋唔係人!!」 



昌的神情似乎有點沉重,他沉聲道:「佢哋...的確唔係人。」 

A座的走廊也是光源充足的,不過不同的是有幾架蓋著白布的手推車就停在走廊上,而最靠近我們的一架手推車,整潔的白布下露出一些灰白色的手,對...那是一些手。 

陳蕊月瞧了一眼便驚叫了一聲,我見她臉色越來越蒼白,害怕她受不住,輕柔道:「合埋眼。」 

陳蕊月卻搖搖頭,吞了一大口水,這個傻女孩,似乎要跟我一起面對,也好...畢竟...將來可能會看到更醜陋更噁心的事。 

她冒著汗的左手緊緊握著我的右手,昌便把白布掀起來,只見一堆切合整齊灰白色的手掌,堆滿在手推車的鐵架上,並且鋪得整整齊齊的,一隻手掌疊一隻手掌,彷彿有人把它們當作藝術品般處理。 



接下來的幾架手推車也是這樣,除了手還有其他器官,例如骨頭...腳...嘴巴...耳朵...還有很多我也不知道是人類哪個位置的部位... 

我大概已經猜到怎麼回事了,陳蕊月低下了頭緊貼著我的肩膀,身子微微發抖,我只能用手中的微熱把安心傳遞給她,而昌則臉無表情地直接把我們帶到最後的一間病房,但我隱約感覺到他天生不苛言笑的臉顯得更冷酷,顯然頗在意這裡的事。 

隨著房門推開,濃烈的血腥味便傳進鼻中,一瞬間我還以為進了一間燒味店,只見病房內早已沒有病床,寬敞的地上鋪滿了毛毯,而毛毯上都是血跡,正架著十個左右交叉型的長型鐵架,而穿過鐵架上的「燒味」則是一具又一具的屍體,跟C座內的屍體差不多,死亡時間看來都不同,而有幾具從腰間被平整地切開,沒有了下半身,而上半身的內臟也似乎被清空,彷彿就是準備烹煮的鹽焗雞一樣,另外幾具則是沒有雙臂和雙腿,彷彿又似被別人撕開燒鵝脾一樣...有男有女.....亦有兒童... 

而巧合的是,它們都沒有頭顱,而我大概知道它們的頭顱都去了哪裡。

我感覺到陳蕊月腳下一軟,便一手抱著她的腰部,只見昌從鐵架和鐵架之間的空隙穿過,走到房間中央,鐵架的排列是呈圓形,所以中央是空心的,但卻有張T字型的硬枱,而枱上則有一把染滿血的輕型鐵鋸,鑽子,鋸刀等等不同的工具和一個電子爐,爐上有個大煲,正冒著煙滾燙著,旁邊躺著一具較為完整的屍體,先撇開它左邊的身子斷了大半血淋淋的腸臟正湧出來,但最起碼它還有一個雙目猛睜的頭顱,看來剛死去不久,讓人更痛心的是,它只是一個年約五六歲的小男孩... 



我的心彷彿被人抽乾空氣,我呆呆道:「點解...點解可以咁殘忍...」 

昌指指枱下的地板冷道:「當人類被逼到走投無路,為咗生存,自然會做出一啲毫無人性嘅事....」 

枱下的地板正躺著一個人,他的手腕腳腕冒著鮮血,似乎被人挑斷,身體自然動彈不得,嘴巴正含著一塊爛布,眼神非常驚慌害怕,褲檔濕了一大遍,而他是我曾經見過的一副友善臉孔,肥哥哥。 

昌拿走那塊爛布,肥哥哥甫獲得嘴巴的自由便一臉哀求道:「嘩呀...對唔住..放過我啦...」 

我怒道:「放過你?又唔見你放過啲佢哋?」 

肥哥哥的臉上都是汗油,他急忙道:「嘩...我都唔想架...我俾人逼架炸,係...係小火爸爸逼我...完全唔關我事...」 

昌搖頭道:「想反抗自然可以反抗,你可以選擇離開,而唔係同流合污,罪名相等。」 

肥哥哥急得想站起來,但手腳也無力,動了動便躺在地上氣喘道:「嘩...邊有可能呀....果陣時幾十人投票...得幾個人反對...嘩...大佬....我點夠咁多人打姐....冇食物我哋都唔想架...」 



我冷冷道:「所以你哋就食人?」 

答案本來就像在氣球內隔著針一樣,現在我就把針刺下去,陳蕊月掩著嘴巴,向後退了幾步,我連忙扶著她,她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下,她終於知道,那些湯內的粉紅色嫩肉是什麼了... 

肥哥哥臉色有點難看:「幾十人讚成...嘩....係幾十人讚成啊....我係醫院餐廳做廚...嘩....我第一個就俾人推出嚟....我真係冇得反抗....」 

昌問道:「果幾十人係幾耐之前嘅事?佢哋去咗邊?」

肥哥哥連忙道:「喪屍一爆發...就有好多人走上嚟9樓避難...我諗都有二三百個...本來諗住平安無事咁等到政府救我哋....點知好快冇哂食物....有啲話唔想等死...嘩...啲人浩浩蕩蕩咁衝出去...但好多都俾喪屍咬死...唉呀...冇食物我哋都冇辦法....大概係兩星期前...有人提議話...話...將最冇用果啲人....食...食咗佢...」 

肥哥哥似乎想起當時的情況,縱使身體不能動彈也全顫抖,我的心臟卻慢慢平靜下來,彷彿已經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淡淡道:「何謂最冇用嘅人?」 

肥哥哥瞧了我一眼,然後似是豁出去般叫道:「女人!細路!所有冇貢獻同唔讚成嘅人...」 



「答我。」我鬆開陳蕊月的身子,走前兩步,有點刺痛的右腿用力踩著他胸膛,他痛苦地叫著,我俯下身。「提議果個人,而家係邊到。」 

肥哥哥本來的朦豬眼睜得大大的,他驚恐地看著我,似乎我的表情極是可怕,他似乎活了活命,不斷在施展渾身解數,滿頭大汗,口吃道: 

「我....我唔知佢叫咩名...佢....佢...佢同埋幾個人已經走咗....我哋都只係...聽佢哋講....佢哋話要去尖沙咀....我都係聽命令...完全唔關我事...佢哋真係人渣嚟架....佢哋搶走哂我哋所有食物...本來地下有餐廳...但佢哋封咗9樓以下嘅樓梯唔俾我哋落去...你搵佢哋啦...真係...唔關我事架...之前仲有個大肚婆....小火爸爸要我搞掂佢...但我唔忍心放咗佢走....證明我都唔想做啦係咪?....我真係唔想架.....仲有....相入面果兩個女人...我有見過...但唔知去咗邊到...小火爸爸可能知...求下你...放過我....我會好好改過...好冇?...可以嗎....我可以聽你命令....以後都幫你煮嘢食....甚至做其他嘢都得....」 

肥哥哥說到最後更是喘著氣地求饒,眼睛流下幾滴濁淚。 

「喔。」我把右腿移開,昌冷道:「佢哋走咗,你可以...」 

話音未落,我已經用開山刀斬爆肥哥哥的頭顱,他連慘叫的聲音也發不出,鮮血和腦漿激噴出來。 

「陳蕊月,對唔住...我應該一早...」在昌的瞳孔有點收縮,陳蕊月噁心但有點快意的表情下,我淡淡道。「殺哂呢班畜生。」 

他們看到我的舉動都沒有說什麼,只是昌看我的眼神有點變了,而陳蕊月則緊緊握著我的手掌,彷彿了解我的心情。



我明白自己的缺點所帶來的後果了,如果我接受阿紫和陳蕊月的建議,除了食物不用減少外,雪姐姐也不用被虐待至死,更甚者可以拯救到枱面上還存有微溫的小男孩。 

肥哥哥的說話讓我有所了解,他們也許是被逼,但助紂為虐的傢伙值得饒恕嗎? 

沒可能,抱著嬰兒的女子,死不瞑目的小男孩與雪姐姐滿是傷痕的身軀就徘徊在我的腦海中,即使他們和我非親非故,但我還是壓制不住怒火。 

心地善良讓我間接害死他們,心地善良讓我燃起殺戮之心。 

嗯...還有應該在「9」樓的小火爸爸,不知躲在哪裡的啞嬸嬸和一班已經逃離此處的畜生。 

光源充足唯一的壞處是讓我們把真相看得一清二楚,陳蕊月低下了頭,仍然還未恢復過來,我安靜地牽著她,跟著昌回到「11」樓的大堂,昌冷酷道:「仲有B座。」 

「去。」我逕自轉過去B座走廊門口,回頭淡淡道,「反正最壞嘅情況都見過。」 



B座走廊沒有什麼特別,沒有血跡,也沒有氣味,第一至第三的病房也是跟正常一樣,只有淡淡的病房味道,彷彿從來沒有事發生過,不過從掀開的冷氣被和有移位的床褥,看來有人曾經睡過。 

直到最後一間病房,我屏著氣,懷著心理準備地推開門,眼中的情況卻沒有想像中的恐怖或血腥,甫開門便有一陣藥物氣味傳進我的鼻孔,除了本來的病床外,只見一張長枱上設滿試管架,架上有滿滿的試管,不過全部都是空瓶,還有顯微鏡,幾部幾乎碰到天花板的大型儀器,和一個似乎是用來冷藏的特大雪櫃,我也不知道是什麼來的,只感覺這間病房早被人改造成實驗室。 

昌率先查看那些儀器,他仔細地摸索著,查看試管,卻沒有一支裝有液體的,看來早已被人取走,昌把雪櫃逐格打開,內裡卻連灰塵也沒有,看來那人非常細心,把痕跡清除得乾乾淨淨,一點也不漏。 

昌心裡不知在想什麼,他把試管拿出放在眼前看著,一言不發。 

我沉聲道:「或者...本來係到住嘅人,係一切嘅始俑者,又或者係...佢哋研發到對抗喪屍病毒嘅解藥,我要搵到佢哋。」 

但後者的機會微乎其微,可以任由食人肉般駭人之事發生,相信是一堆唯恐天下不亂的人。 

我突然想起他們應該不可能在喪屍爆發後才把這些儀器移到這個病房,難道是一早已經計劃好嗎? 

他們是國際罪犯?軍人?黑社會?精神患者?科學家? 

完全沒有頭緒,只知道他們是該死的人。 

陳蕊月此時才慢慢恢復過來,她握著拳頭,決意道:「唔理佢哋係邊個...佢哋都要付出代價...」

正當我想答話,一陣鈴鈴的強烈警鐘響聲從下方劃破整間醫院的寧靜,我們頓時嚇了一跳,天啊,是哪個天才啊... 

而接下來的便是腳下遠處隱隱約約的群屍嘶吼,看來情況再次險峻,昌果斷道:「呢到冇線索,走。」我看看手錶,時間是凌晨四時三十二分,我牽著陳蕊月的手,便連忙跟著昌跑去樓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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