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rry_memory 散文集: 唐老師
論語有云:「居處恭, 執事敬, 與人忠.」要熟讀中國文化已非易事, 在行事為人中實踐出來更是難乎其難. 然而, 我最敬愛的唐老師, 卻是讓我體現中國文化可貴之處的佼佼者.
唐老師是我高中時的中文老師. 還記得在中四開課日首次見面時, 我的心內只用「平平無奇」來形容他. 他花白的頭髮, 潔白的襯衫和黑色褲, 與普通的老師毫無分別. 少頃, 他簡單的介紹自己後, 便開始簡介中文課程的大要. 在往後數個月的課堂中, 唐老師還是貫徹這種「平平無奇」的風格. 在授課時, 他會詳細地解釋課文的內容, 遇上深邃的文句, 他便會引經據典, 使同學有充分的理解, 與一般中文老師無異. 在課堂以外的他, 卻不是一個愛說大道理的人. 他每次都是苦口婆心的勸勉成績稍遜的同學, 即或讚賞同學亦是點都即止. 漸漸地, 我對唐老師這種謙謙君子的作風有了一點的好感. 可是,往後發生的一些「小事」, 竟讓我對唐老師肅然起敬.
「為什麼你們連一點的上進心也沒有?」 在中四期終測驗前的一個月, 唐老師突然板起臉, 對全班嚴厲的督責. 這是他第一次以嚴肅的態度對待我們. 為此, 我們卻不感到意外. 因為這在半年內, 我們都沒有用功讀書, 使成績未如理想. 與平常的輕言薄責相比, 這次的態度真是大相逕庭. 「這次的期終測驗, 各位請加緊用功, 我會跟進各位的進度. 另外, 請留意現在派發的家課中最後的一頁.」我漫不經心的翻閱家課, 怎料我竟瞥見「放學後請過來找我」這八隻字! 我左顧右盼, 發現其他同學的家課只是寫上評語和訓勉. 因此, 整個課堂上, 我也如坐針氈, 既聽不進老師的授課, 而且心內不斷暗忖著: 「為什麼他要針對著我? 難道是我過往的說話得失老師? 難道是我不濟的成績使他心生怨懣? 難道……」
放學後, 我顫顫競競的踱步至教員室, 就像一個走向行刑台的囚犯一般. 驀地, 我看見唐老師佇立在教員室門旁, 看來他已靜候多時了.「一心, 請進來吧.」看見我後, 他微笑的說. 本以為唐老師會對施行我嚴刑峻罰, 但原來他看到我成績退步, 感到十分擔心, 因此才這麼婉轉地邀我上來. 此刻, 我慚愧的低下頭來, 只能囁嚅的說道:「對……對不起, 我會更努力. 免得再令老師擔心.」自從升上中四後, 我一直依賴自己的小聰明, 漸漸疏於學習, 使成績一落千丈. 老師每次的訓勉, 我也沒有放在心上. 但此刻老師竟花寶貴的時間與我面談, 使我的頭變得愈來愈重, 更差點抬不起來. 「唐老師, 你不是要回家照顧剛發燒的女兒嗎?」一位老師緩緩走向唐老師說道. 話茬未落, 唐老師向他以眼神示意, 表明有學生在場, 這使我們三人也感到無比的尷尬. 此刻, 我的眼框裡已噙著淚水, 腦海縈繞著一幕幕的情景- 老師方才在教員室外掛念女兒的焦急, 對我退步的失望與憂心, 還有……「一心, 現在我會給你一些練習, 回家後謹記不要慵懶!」 唐老師看到我雙眼通紅, 便以閒聊來緩和氣氛. 他在雜亂的桌子裡東翻西找, 使我也好奇的看看他的桌子. 這時我發現老師桌子上有大量的歷史和文化書籍, 在教科書上更貼滿大量的筆記. 看著目瞪口呆的我, 唐老師便說:「每一個課文也有不同的文化, 對老師來說也許已耳熟能詳, 但為了令同學能深刻入解, 我們必須嚴謹的備課, 即使與考試不相關, 我也想讓同學學習更多的中國文化.」話畢, 唐老師便把課外練習交給我, 然後才急忙的離開教員室. 我默默的目送他離去, 但他的背影愈來愈大, 漸漸地使我的視野不能盛載.
往後, 我為了不辜負老師的期望, 每天都努力讀書, 猶如「乃夜發書, 陳箧數十」的蘇秦一般, 我更因遞交課外練習而與老師有更多的交流. 從對答與解難中, 我日益感受到他知識的淵博, 以及其身上散發的中國文化. 例如看似平平無奇的課堂, 背後則是數小時的備課, 但他永遠不會賣弄學識和吹噓自己; 面對同學時, 他不會以老師的威嚴去管制, 反而是循循善誘, 以謙和的態度說教, 為我們樹立良好的榜樣. 此外, 還記得有一次, 唐老師相約我們在放學後於班房吃薄餅, 以慶祝測驗的完結. 但此舉卻使校工不能如期傾倒垃圾和關閉房間. 唐老師在門外微微躬身向校工道歉, 然後便敦促我們盡快離開. 在離開校門後, 我回頭看看班房, 怎料卻督見唐老師還在門外檢查班房, 更在清倒餘下的垃圾! 唐老師謙恭有禮的態度, 處事一絲不苟的執著, 以及對人的誠心誠意, 不正是「居處恭, 執事敬, 與人忠」的體現嗎? 不! 唐老師的修養與中國文化, 以我狹隘的見識根本不能量度其深厚.
「一心, 該睡覺了.」母親在門外的提醒, 使我猛然抬頭. 想不到望著桌子上「中文科最佳進步獎」的獎狀, 竟使我看得出神, 更不禁回想起與唐老師的點滴. 這位我最敬愛的老師, 不但擁有淵博的知識, 更以身作則地讓我們感受到中國文化的可貴之處, 能成為他的學生, 實在是我幾生修來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