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一天我們在操場上接吻》: 約定
~.12 約定
好累呀。
尤天勇身為學生會會長,毫無顧忌靠在牆上,席地坐在夜半無人的走廊裡。
簡直像用一個星期就寫了四萬三千字的小說那麼累,他幾乎已經無法再思考了。
22:28
那個叫林強的易服怪人已經解開從他手上奪去了的第三封印。「精靈之夜」結束了,主辦社團宣佈營火舞開始,風紀會轉到舊翼後方的空地。
走廊另一端,Mimi急步走來,看見頹然坐在走廊中的尤天勇。
她喘著氣,跪下來,握著尤天勇的手,說:
「對唔住,我俾阿北佢走甩左,而且……佢態度仍然傾向許愛悠。」
「唔關你事。」尤天勇拍了拍她的手「我唔應該俾你著和服,和服本來就跑唔快……係我低估左許愛悠佢既決心……」
Mimi莫名感到咽哽。她抱住尤天勇,讓他靠在她的胸前,可以的話,也最好能讓他聽見她的心跳。
收到萬聖節的場地批示那天,尤天勇就知道這是許愛悠的局。最大目的,可能是要提升非「評鑑社團」的地位,增加學生對非主流社團的注意,在一月底的社團評鑑中,盡可能將支持她的社團安插進十二大社團中。
他很清楚許愛悠的計劃不會只得一層,所以從許愛悠步入校園開始,尤天勇就開始跟縱許愛悠,包括她在女廁裡變裝──而終於給他看見,她潛入體育用具室,也知道了她在十二大社團中的同伙,就是阿北。
Mimi問過,為什麼不直接叫訓導主任過來,或是直接叫風紀押走許愛悠?
不,尤天勇回答,區區一支USB,她丟掉就可以了。她能潛入第一次,就可以潛入第二次。今天叫訓導主任來審問許愛悠,但明天許愛悠還是學生,她依然可以堅持「修正校規」。
尤天勇想用方法令許愛悠屈服。
這不是過程與勝負的問題,而是本質的問題。
尤天勇與許愛悠站在天秤的兩極,終有一方要倒下。
「Mimi,我呃左你……」尤天勇抱著Mimi,埋首在她胸前。
「吓……?」
「訓導主任一早就黎左,五分鐘之前。我叫佢提早左黎,係校門口等我。」
Mimi感到太陽穴不斷鼓動,這不是尤天勇的作風。
是你自己說的,要訓導主任去審問許愛悠也沒有用。為什麼……
「我真係好想……至少有一次,可以贏到許愛悠,而且,我亦唔可以眼白白俾許愛悠就咁走左去,我係學生會會長,我係學生會會長呀……!」
許愛悠應該已經要逃離了吧,走到校門口,她就會遇上訓導主任。
「起身啦,我地去校門口。」
█
所有學生都齊集在舊翼空地的後方。
經歷了一整個晚上的嬉鬧,雖然大部分人都因為那些困難的密碼而裹足了,但緊湊的通報與周遭的追逐,學生們還算氣氛熱烙,難得變裝與營火晚會,也令眾人不禁期待。
「林強同學解開左三個封印,所以『精靈之夜』既優勝者係--林強!」
眾人聽見這句話,都不禁用傾慕的眼神看著林強。讚嘆的低語此起彼落──
「嘩,佢一個人解開左三個封印……」
「佢係咪天才黎架,啲密碼難到咁……」
「係囉,仲要用左兩個幾鐘咋喎,抵佢溝到咁多囡啦」
「不過佢點解著到咁既,好似有啲變態。」
他們不知道,三個封印,一個靠運氣,一個靠許愛悠,一個靠強搶。
但林強依然飄飄然走到空地中心,與主持人合照,接收禮物以及眾人的掌聲,當然也不忘向三位女伴飛吻,充滿自信地向眾人點頭致意。
簡直是《海賊王》的小丑巴基呀。站在人群中的阿北心想,不……是人妖王伊娃克夫。
「跟住落黎,亦有請林強同學,幫我地燃點今晚既營火。」主持人說。
正當林強接過火把。站在校園外側一名風紀卻突然說:
「等一陣!」
眾人的期待轉化成沉默。
「風紀委認為,營火舞都係太危險,所以要停止。」
此話一出。本來只是抱持玩樂心態的學生,立時鼓燥起來。
「屌你有無搞撚錯呀!!」
「食屎啦風紀!點個火姐,有咩問題呀!」
「唔得又唔撚早講!」
那名穿著校服的風紀,面對眾人的指責卻沒有退縮,伸手便想奪去林強手上的火把。
林強卻敏捷縮手,收起了嬉皮笑臉,一臉正經的說。
「依把火,係代表今晚所有參加者既願望,你地只係風紀,無出汗無出力,無資格干預。」
周圍的掌聲與歡呼聲轟然雷動,開始呼喚「林強」「強強」!站在林強面前的風紀看眾怒難犯,便壓低聲線說:
「無人可以保證依度唔會有人燒傷,出左事會有人可以幫手救援──」
「我地可以!」
遠處通往學校跑道的方向,傳來整齊的步操聲。
帶頭的是副團長何子晉,一行三列的童軍跟在後方,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這支平常看似毫無人性的隊伍上。
停步後,何子晉抬起聲線,盯著風紀大叫:
「我地男童軍將會負責整個活動既安全,我可以保證,營火舞會安全而且有秩序咁進行。依位風紀有咩問題既話,可以直接同我講。依個係學生會同學校都同意既活動,你地風紀委唔好任何事都以『秩序』為理由,插手干擾!」
何子晉長年身為領袖,這種充滿氣勢與壓場感的發言,對他來說比步操還簡單。
果然,他和男童軍的現身,激漲了學生眾人的氣勢。
「係囉~!走啦」
「風紀收皮啦,平時也文也武!點火你識條春咩!」
「咁柒叻叫訓導主任黎同我講啦。」
這樣就可以了吧。何子晉心想,在穿幫之前,還是不要拖延太久比較好。
「林強同學,請點火。」何子晉發施號令。
林強點了點頭,將火把靠近木材,火舌冒升,綻發出耀目的火色,四周的黑暗被驅散了,學生們發出熱烈的歡呼。
「呃……好,」主持人見活動總算能夠繼續,便說「請各位同學圍成一個圓,兩人一組,最好係一男一女。」
學生嬉笑著尋找舞伴,在燒烤爐旁邊排成形狀有點難看的圓形。主持人在四周編排了示範人員,表演著簡單卻容易上手的舞步,眾人邊學邊笑,按節奏交換舞伴的動作,也解除了不到半分鐘前還劍拔弩張的氣氛。
沒有人再注意,剛才那位突然出現攬局的風紀,到底是誰,又到底是那個班級的學生。
就算有人注意到,也不會怎麼樣吧。
何子晉與男童軍在後方列隊,看著圍著營火,遍地轉動的影子像祭祀的儀式。
許愛悠說,要想在一夜之間拉倒風紀委,那絕對不可能。更別想由男童軍取代風紀委,但如果,一年下來,想辦法令學生不斷討厭風紀委,那就有可能了。
風紀委作為學校裡的特權階級與執法人員,本來就是眾矢之的,風紀與學生的衝突幾乎每日都會發生。
我們像陽光一樣努力曬乾木材,然後一點一點燃點學生心中的火炎。
就算有人發現剛才那位風紀只是冒認。也不要緊,因為已經成功產生了風紀委惡意抑壓自由的印象。
妳看不見這一場戲,真是太可惜了。愛悠女神。
█
尤天勇與Mimi一臉沉重,領著訓導主任來到營火舞的場地。
眾人已經跳得笑意盈盈,一場充滿著笑聲與舞動的小型盛典。
等了十分鐘,許愛悠並沒有在校門口出現。
訓導主任今天晚上來到,真正目的是觀察營火舞會,不可能永遠守在校門口。
他只好領著訓導主任來到營火舞的場地。
「係佢呀!佢仲係度!」Mimi指向營火舞團大叫。
穿著各種奇異服裝的學生當中,有一個穿著修道袍的白色身影,正跟另一個穿著女僕裝的女生攜手轉圈。
「咪住……等一等。」尤天勇拉住了Mimi。
他跟訓導主任走到學生跟前,學生們看見訓導主任真的來了,便也戒備地停下動作。
尤天勇跟訓導主任來來到穿著白色修道袍的那人面前,尤天勇伸手翻開那人的罩帽。
不是許愛悠,而是阿北。
尤天勇疲憊的笑了,阿北也笑了。
「許愛悠呢?」尤天勇問。
「吓,邊個係許愛悠呀?」阿北一滿茫然回答「我唔知喎……」
尤天勇的臉彊硬地笑著,然後向訓導主任搖了搖頭。
訓導主任的出現,令活動的氣氛剎時冷卻。尤天勇見機便說:
「各位,今晚訓導主任只係怕大家有危險,所以先黎睇一睇,唔會打擾各位既活動。學生會之後亦會負責復原場地,今晚既活動好成功,見到大家玩得咁開心,我都鄧各位高興,記得,唔好玩到興起係度Kiss呀下,好大獲架。」
聽見尤天勇這一番話,眾人釋懷地笑了。然後,主持人便示意活動繼續進行。
穿著修道袍的阿北,回頭看著尤天勇,尤天勇一邊盯著自己,一邊在訓導主任耳邊說些什麼。
舞伴又換了一輪,阿北竟然換到了林強。
「屌。」
「屌。」
兩人異口同聲說,但還是執起了手,像一男一女那樣做著舞蹈動作。
「一晚溝到三條囡,爽死啦。」阿北笑說。「不過下次你可唔可以唔好再扮女人,真係未食嘔兩碗。」
「點解愛悠BB套修道袍要俾你著呀,我又要呀。」林強認真的哀求。
「件衫係響『真理研究社』度借翻黎,要還架。」阿北說。「況且,你都有佢條短裙仔啦,夠『用』幾晚架啦。」
「咁佢呢,佢去左邊?」
「我唔知呀,走左掛。」阿北說。
「咦……等陣先。」林強突然靈光一動「佢俾左套衫你著……咁愛悠BB佢,著咩呀?唔會係著住個bra……」
「妖──!」
啪。阿北受不到林強的淫笑,一把掌打落林強的臉上。
「話我知啦,我好想知呀──喂屌你──!!」
又要交換舞伴了,阿北甩開了林強的手,不理會林強的哀求。
漫天旋轉的火光,影綽搖曳的舞影裡,阿北恍惚看見了許愛悠。
█
22:25
許愛悠來到校門口,看見訓導主任就站在門前,便又縮回牆後。
到最後了,你仍然想擺我一道嗎?尤天勇。
「唉,我真係唔想咁做。」許愛悠嘆了口氣說。
「做咩呀又……?」阿北說。
許愛悠成功結束遊戲後,阿北便收到了她的簡訊,要他到校門口。
營火舞如流程舉行。許愛悠與何子晉合作,找來了某個大眾臉的男童軍假扮風紀煽動學生,甚至教了林強如何握住火把發言,激起群眾的情緒。
營火搭好後,才能夠確定計劃能夠沒有變數地進行,所以才要等到九點半,確定人選,設定對白。後來尤天勇的出現擾亂了不少安排,但還好最後還是能夠如常進行。
計劃無誤,許愛悠現在只需要逃離學園。
但校門口處,尤天勇又出現了,他在跟訓導主訓報告什麼。
訓導主任與尤天勇守在門口,許愛悠出不去,十點半的風紀換班時間,因為訓導主任的早到而失去了空隙。
「阿北,你退後小小先。」許愛悠站直身子說。
然後,許愛悠彎身,拉起修道袍,露出纖巧的雙腿。
「做咩……嘩──妳﹑唔!」
看著她脫衣的動作,阿北想驚叫,但想到會引來不遠處的訓導主任與風紀的注意,便趕忙掩住了嘴。
許愛悠拉起修道袍的下擺,像體操選手般柔軟地一點一點雙手高舉,白色的厚料布如一層流麗的繭,蛻變出她那被包裹的身體,從腰肢,到肩膀,到頸際,直到黑色長髮飛揚起來,然後又灑落到她的肩上。
修道袍裡,是修身的白襯衫,深紅色的格子短裙,當然,領口鈕沒有扣上,肚臍也還是暴露在外,就差在沒有高跟鞋。
還是那套舞台上的經典服裝。
「你以為我入面咩都無著呀?你就想啦。」許愛悠笑說。
阿北失笑嘿嘿兩聲,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唔係將條裙同高爭鞋……俾左林強咩?」阿北說。
「佢覺得係,咪係囉。」
笑薔如花的許愛悠吩咐阿北:
你著住修道袍,拉起罩帽,番去營火舞個邊。
尤天勇等十鐘等我唔到,就會帶訓導主任去營火舞。
我當然會匿係其他地方,佢大概都估到。
但依個時侯唔可能地氈式搜索成個校園,訓導主任唔會係依種活動場合動氣,佢係學生會會長,佢露面,反而應該趁活動氣氛最好既時侯,爭取到大家對學生會既好感。
你亦可以幫我拖延住佢同訓導主任,等校門口無人,我就可以走人。
唉,我都真係好想跳營火舞呀。
阿北穿起了修道袍,看著抆著嘴唇抱怨的許愛悠。便說:
唔緊要,等下次再跳囉。
下?下年我畢業啦喎。
我係話,下次聖誕校園祭既時侯,舞會果陣,我地再跳。
……哼。
阿北穿著許愛悠的修道袍,回到營火舞的空地,若無其事地混進了群眾。
十數分鐘後,尤天勇知道訓導主任不能無了期等在校門口,便過去空地,抱著一絲希望,尋找許愛悠。
許愛悠看校門口終於沒有人,便穿著襯衫短裙,離開了學校。
一整晚曲折令許愛悠渾身汗濕透,夜風吹拂,寒意如一陣冰水迎頭澆來。
但當她摸了摸裙袋中的USB,以及想到阿北臨別前約定的那句話。
許愛悠的臉上便有了寒風不能凝結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