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少年2──少年的約定》: 第四章──放逐
第四章──放逐
『錯,不在於我,是這個世界。』
‧‧‧‧‧‧
凌晨一時。
「係時候行刑啦,你隻餓狼。」糾察把我的頭蒙上黑布,並捉起我帶著我走:「聽講你餓到食咗一個人條頸同將一個女童整成肉醬……嘖,好似你啲咁餓到嗜人成性嘅癲佬真係第一次見。」
他把我的手綁住,然後帶到去公路上的大台上。
我感受到大台下的眾人正凝視著我……
但錯的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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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是這個大台。
這個倖存區。
這個世界。
糾察把我按住,使我跪了在地上,並開始宣讀我的罪行:「犯人潘思雨在倖存區偷取酒及香煙,被發現之後先後殺死三人並嗜食其中一人頸部,被判以斬首。」
「哇……痴線嫁!?」、「阿仔,唔好學佢啊!」、「死變態!應該將佢五馬分撕!」、「將佢拖出去等喪屍咬死啦!」、「留啲咁嘅人喺世上就真係玩完!!!」
我想大喊自己是無辜,但我知道這是沒用,所以我默默的跪在大台等待著行刑。
「哈,真係好笑。」等待凌晨兩時給我行刑的劊子手在我身後輕笑。
「有咩好笑…」我問。
「通常我見啲犯人等待執行死刑嘅時候都會好驚同後悔仲有大叫無辜……但係你係其中一個無咁做到。」
我淺淡一笑。
想不到這劊子手這麼多話說:「你真係餓到咁?倖存區所有人都已經知道你罪行,佢哋都叫你做──餓狼。」
狼…
「狼都想做善良嘅動物,但狼知道自己嘅胃只可以消化肉,所以狼唯一可以做嘅……只有乾乾淨淨咁食咗每次嘅獵物,而某些自認為係善良嘅動物,卻總在倖存區做啲不“太善良”嘅事。」我說。
「哈……真係第一次見你啲咁嘅殺人犯。」劊子手鬆一鬆根骨:「如果放逐你出去,你應該會同「河馬人」或者「狂醫‧解剖者」一樣咁瘋狂。」
「佢哋係邊個?」
劊子手繼續說下去:「佢哋兩個都係瘋子,成日危及我哋安全……不過佢哋活動範圍只限於倖存區外嘅喪屍世界。」
「瘋子?」我說。
「當人突然遭遇對到非現實危機狀況嘅變故時,有啲人面對唔到喱種悲劇或壓力而不知所措,都有啲人會利用喱種狀況來遂行其平日隱藏嘅欲求,各種不同動機嘅人喺喱個殭屍天堂昂首闊步,有時候活著嘅人比死人仲要恐怖……所指的大概就係喱啲瘋子。」
劊子手又說:「如果放逐你出去,我諗你會係個周圍食人嘅瘋子……稱號應該叫「餓狼」或者「美食家」?哈哈,我都唔知,只係知你兩點就要歸天。」
「河馬人」……?
「河馬人」……?
「你所講嘅「河馬人」係…?」我問。
「一個著住河馬布偶服嘅癲佬,成日會吸引一大班喪屍嚟倖存區邊境造成倖存區危險。」劊子手答。
「唔怕同你講,我今日好似見到佢。」我感覺自己跟這劊子手很談得來。
「哈……你見過佢?」他似乎不相信我說的。
「佢仲同我揮手。」
「哈…我總有感覺,如果我唔洗殺你嘅話……我同你好啱做朋友。」劊子手說。
「一陣間斬我……一刀過,我唔想有痛苦。」
「正常好似你咁嘅大惡人我都會第一下唔用盡全力斬到條頸只係斷一半,然後等我可以再斬第二下。」劊子手開始整理著他的大刀:「不過今次破例,一刀過。」
我們兩人再沒有交談,糾察還在宣佈著別些犯人的罪行,現在我只等待著死亡的到來。
「我好驚。」我說。
「驚?聽你聲線唔太覺。」劊子手說。
「因為我已經喺收監嘅時候驚夠……」
「咁你嘅自我情緒管理做得幾好。」他報以我一聲輕笑。
「有冇遺願?」他突然問。
「無。」小丫頭跟一文字哥都已經死去。
在倖存區裡,我最親的人都已經死去。
還記得當初認識小丫頭的時候,他給一群小孩在倖存區的暗角欺負著,我見她手挽著一盤餅乾,所以便出於利益層面把她救了。
最後她果然給我餅乾當作了謝禮,還沒想到她偷偷跟蹤我回家,自此她便常常到我樓下等著我,找我一起玩。
而因為她的身形細小的關係,所以我稱她為小丫頭。
「嗶嗶嗶──!」
突然間!整個倖存區也傳出警報聲!
這是一級警告……
代表喪屍大軍已經靠近倖存區的邊境。
雖然我給黑布蒙著眼,但我能聽到大台下的觀眾也開始有點驚慌,並熱烈地討論著。
在我身後似乎有名較高級的大台職員正用無線電跟邊境人員通話,
「邊境發生咩事?」
「係「河馬人」…佢又帶…咗……一班喪屍…嚟邊境!」無線電發出斷斷續續的聲音。
劊子手輕淡一笑:「你啱啱講朝早見到「河馬人」喺倖存區出面係真?」
「我唔會呃人。」
「咁點?你估計喪屍大軍會唔會入侵到倖存區?」大台職員問。
「未知道…等…等陣!「河馬人」佢偷偷哋拆…緊鐵…馬同木棚!」從無線電中聽得出,邊境的守衛糾察十分緊張。
「哈哈哈……隻「河馬人」真係好笑。」劊子手笑了起來,然後對我說:「仲有兩分鐘就到兩點,你準備好未?」
我沒答話。
「沙啦沙啦沙啦沙啦──轟隆──!」
天空又下起雨來,雷暴也猶如卧龍般呻吟,聲音響起震懾著整個倖存區。
這些自然之聲激起我內心求存的意志。
其實……
我還未想死。
我想在這世界感受更多接觸更多,盡管這是個亂世,我也希望單純的活下。
只要活下去就足夠,因為這樣……
我就有可能再次遇到像一文字哥這麼好的人,或是小丫頭般可愛的小女孩。
現在我內心,到底是想死還是想活?
我不知道。
我沒有因為想活而掙扎過,內心裡卻對死沒有所謂。
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想法。
我到底是想怎樣?
「最後一分鐘!!」台上糾察倒數著行刑時間。
「去死喇,垃圾!」、「你哋唔死都無用啊!社會嘅渣滓!!!」、「你哋要落地獄!落十八層地獄!!!」
台下的倖存者依舊對在大台上等待行刑的我們怒吼。
「我…想死……定係活。」
「吓?」劊子手對我的說話有點不解。
突然間,倖存區又傳響著警報聲……
「嗶嗶嗶嗶──!」
這是倖存區的二級警報…
代表喪屍已經入侵倖存區邊境內……
「仲有三十秒!」糾察迫不及待的倒數著行刑時間,就像恨不得要把犯人處決人一樣。
「劊子手,好高興認識你。」我說。
「大家咁話。」劊子手微微一笑。
「希望你可以記住我。」
然後我便感覺到他已經做好姿勢,站在我身後舉起大刀準備一到行刑時間把我的首級斬下。
會不會很痛?
我死之後,這世界還有沒有人會記得我的存在?
如果人死後沒有人記得的話,那活下來又有什麼意義?
「嗚嗚嗚嗚嗚──!」出奇地,喪屍的聲音在這裡已經聽得清楚。
此時,倖存區響起三級警報,最高警報……
喪屍……已經入侵倖存區。
「嗶嗶嗶嗶嗶──!!!!!」
本來兩條大公路上已經人心惶惶,三級警報一響更使大家立即爭先恐後的逃走,一瞬間整個倖存區變得嘈吵起來。
「我要走啊!!!」、「死開呀!我唔要俾喪屍食啊!!!」、「快啲行啦!!!」
連大台上的糾察也忍不住喊著:「大家保持秩序!!大家留守喺到就得嫁啦!唔會有危險架!」
可是根本就沒有人理會糾察及大台人員所說的,因為他們都不想死!
「最後十五秒!」糾察緊張地說:「劊子手準備!」
「嗚嗚嗚嗚──!!!」一大群喪屍的喊叫聲已經逐漸迫近。
倖存區到處都是人類的尖叫聲,雖然雙眼看不見,我卻感受得到那種畏懼的感覺。
可能雙眼被掩蓋,反而令我雙耳更靈敏,我聽到大台上的行人橋上,一群站著的大台職員及糾察已經開始討論逃走的事情。
此時,站在大台上宣佈我死刑的糾察及大台職員也忍耐不住:「劊子手!一到時間你就首佢哋首級落嚟,我哋走先!!」說罷,我便聽到兩人急腳逃跑的聲音。
「劊子手!你快啲殺咗我啦!我唔想俾喪屍咬啊!!!」我身旁同樣是跪著被蒙著眼的犯人竟然這麼要求著。
接著,大台上的所有犯人都反而劊子手快把他們宰了,真是一個瘋狂的世代。
「唔得,我都有我規矩。」雖然喪屍已經入侵倖存區快攻到來這邊,但劊子手的聲線卻還是氣定神閒。
呵…很有個性的劊子手。
十五秒過後,行死刑的時間已到。
犯人的頭也逐一被斬下,我能聽得到犯人被斬的那一瞬間卑微的吟叫聲。慢慢地,這叫聲越來越接近我,直到我的臉給鄰旁犯人的頸血濺到時……
我就知道,下一個到我了。
我沉住氣等待大刀砍下來的一刻……
一秒‧‧‧‧‧‧
兩秒‧‧‧
三秒‧
四秒。
五秒?
怎麼還未砍下來?
原本我一直想著之後便會給他砍,但沒想到……
劊子手他卻用手把我的眼罩脫去…
我眼前第一樣看到的就是倖存區的所有人都在爭先恐後的逃跑,那樣子完全把他們自私、膽小、暴躁的一面全完展現出來。
我轉頭望向身後的劊子手,他似乎知道我想說什麼。
「我無興趣殺你喱種人。」劊子手用大刀揮下幫我斬斷綁著我的麻繩。
他是一個面戴深紫色面罩的人,面罩只露出眼和嘴部。
「唔好再返嚟。」
劊子手拋下這麼一句便跟我道別。
現在站在大台上的只有我一人,在我身旁的其餘犯人都已經首級落地,大家都爭在逃走著,我卻不知哪裡有我可去之處。
或許剛才的地獄,才是我可去之處……
我往公路的遠方看去,只見一隻又一隻的喪屍慢慢迫近,糾察及自發對抗的人民們也已經守不了,這個倖存區給喪屍侵占也只是遲早的事。
防止給其餘早已逃跑的大台職員發現我未死,所以我並沒有跟上大隊逃去,反而走去一些陰風細冷,十分人少的位置。
就在跑到一半途中,我聽到鄰近小巷一位女生的尖叫聲,這聲音好像是那個叫Candy的女生……
我往聲音來源走去,只見Candy驚畏地望著一位老婆婆。
那老婆婆發出低沉的吟聲,就仿似一隻喪屍一樣。
「婆婆……」Candy一步一步退後。
我跑過去把那喪屍踢倒,然後拖住Candy的手逃走:「一睇就知係喪屍……」
Candy有點不忍的回頭望向那喪屍,然後望回我才吃了一驚:「你咪係個嗰犯人……」
「我唔係犯人,我無做錯過,你唔信就算。」我說。
「咁…咁我喱家可以去邊……」我看得出Candy十分之害怕。
「你,」我停了下來,指向金鐘地鐵站的位置:「跟大隊走去地鐵站到,嗰到有個倖存者公會叫「Rood」,一直同我哋倖存區有經濟交易上來往,我哋倖存區出事佢應該會開放俾我哋入去,你快啲去!」
「咁你呢……」
「我去唔到,因為有好多人已經點咗我相係今日要行刑嘅犯人,俾佢哋發現我未死我就玩完,所以你自己一個去。」
「條路有咁多喪屍…我去唔到架……」
「我幫你引開佢哋。」說罷,我便跑了出去路上吸引喪屍的注意力。
我一路逃走的路上,便不自覺地一路幫助需要幫忙的人,例如跌倒的小孩、走得慢的老伯或是幫忙引開喪屍注意力。
可能我已經覺得自己這條命沒用了,所以現在幫得多少人就幫多少……
至少能減低我的罪惡感……
在不自不覺間,我身後已經給一大群喪屍跟著,看來我把一半的喪屍都已經吸引到我這邊來。
此時,我眼角瞧到前方大廈站著的一個人注視住我──「河馬人」。
我盯了他一眼後繼續往前逃跑著,因為喪屍已經迫近,到最後我離開了倖存區的邊境。
我知道自己這麼一走,再也不能跟其他倖存者群區,要自己一個孤獨地在這世界活下去。
逃出去後我一直跑,可能邊境的喪屍都給河馬人引來的關係,邊境外的喪屍反而少之有少,我便這般一路順風的跑到去羅桂祥茶藝館才停下來休息。
那裡是一間兩層高的白色茶館,外圍花園部份長有一顆大樹。因為暫時大雨的關係,我見沒有喪屍所以先進去休息一下。
裡面文化氣氛濃重,隱隱約約都會嗅到荼香味。
我坐了在一張木椅上休息著,想起了很多事情。
正當我以為一切也完結,可以真正給我休息一下時,茶館卻走出了四人,他們三男一女都手持武器面向我,一副警戒的樣子。
「你係邊個?」那位戴著Cap帽手握剪刀的老伯先問。
「答啦!」另一個樣貌粗獷,穿著白色內衣的中年漢問。
看來我入了人家的地方。
另外這裡還有一個小男孩和少女,他們看似都沒有攻擊性,只有這中年漢及老伯有點威脅……
「我嚟自金鐘倖存區……」我答。
「咁死番出去,去番你個倖存區啦!」中年漢大喝。
「咪住……唔可以俾佢走,佢可能會帶同伴返嚟。」那看上十六、十七歲,外貌看上有點像苗族的少女說。
「咁我即刻殺咗佢!!」中年漢二話不說便想扼住我頸子,幸好那老伯制止住。
「你唔好咁衝動!」老伯似乎動了一動氣說。
「細路,我哋唔係被迫都唔想殺人。」老伯吩咐著中年漢:「大傻,將佢鎖入去二樓。」
那個叫大傻的中年漢把我雙手握住,然後帶著我上樓梯去到二樓一間小茶房:「仆街仔!你已經俾我哋監禁,唔好玩花樣!」說罷,他便大力地把門關上並鎖好。
「叫咗你關門唔好咁大力。」那苗族少女說。
「係係,對唔住!」那中年漢竟然低聲下氣的說話。
我就這麼被困在一間小房子裡,玻璃窗被木板緊緊地封著,完全走不到出去。房間裡只有數張木椅、一張木桌還有一個書櫃。
餓了幾天的我已經沒有什麼精神,所以我便靠著牆壁睡了一陣。
睡來後,我還是身在這個房間,還未餓死。
我不知道已經過了多久,因為這裡沒有時鐘,玻璃窗也給木板封著,因此我連白天還是黑天也分不到。
「喀喀──」拍門的聲音。
「你食咗嘢未?」那苗族少女低聲的在門外問。
「未。」我答。
她把門開了一開,然後快速地把兩串看似串燒的食物拋入房中給我,再立即關上門並鎖上,生怕我會走出來似的。
「慢慢食…」她說。
我撿起地上那看似串燒的食物靠近一看,原來竹籤上的是……老鼠。
這讓我想起一文治哥……
雖然我對老鼠沒什麼興趣,但這隻老鼠燒得又焦又香,令我還是忍不住咬了一大口。
「唔…」原來老鼠的肉質是這般鬆軟。
我把兩隻烤老鼠吃下後繼續呆坐在這間房間。
現在的我……
就像少了生存的推動力。
沒有刻意的求生;沒有刻意的求死。
腦內還不時想起小丫頭……
小丫頭…
你死的時候,有怪責過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