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資格
 
幾天之後的開學禮上,我再次看到了那個頭髮帶點花白的中年人,我們偉大的校長。
「操他的!」看著他嚴顏厲色的致辭,我想起了他跳下水前罵得流利、脫口而出的髒話,於是抿著嘴忍住大笑的衝動。
位於大學本部大樓、以某個名人命名的大禮堂內,我屏息一看,發現這裡的每一位學生都嚴陣以待,穿得比我正式多了。
頓時慶幸自己穿著一身得體的灰色西裝,而不像Marco一樣在綠袍下穿著T恤。他坐在前幾排的位置,咧著嘴笑著朝我打眼神,仿佛對這個開學禮很有興趣。
儀式開始後時間過愈來愈慢,為了分神讓自己不致於失去耐性,轉過頭四處張望這仿教堂建築、全木製的禮堂內部。
整個禮堂非常大,樓上設有廂座,牆身兩旁排列了十多個高達兩米的木刻傳統窗框,除了牆身以外,所有陳設都是木制,靠近大門的牆上擺著數十幅的畫作,我開始瞇著眼睛想要細看窗框上的花紋。
「歌德式建築。」
我扭過頭往聲音來源搜索,不知道什麼時候我旁邊的同學換了個人。


「額......」我往身旁看了看:「你在跟我說話嗎?」
他的視線與我沒交集,一直盯著前方。
他輪廓鋒利得很,臉頰上透著一股蒼白,好像長期沒接觸陽光,明亮而淺啡色的眼睛,配襯著單眼皮,帶點棕色的頭髮濃密而有點凌亂.. ....坦白說,我肯定女生會被他骨子裡散發著的危險魅力所吸引。他穿著一件綠袍,內裡是一套黑色貼身剪裁的西裝,白恤衫,黑色領帶。
「對。」他的聲音和外表毫不相配,溫暖得很。
我盡量保持禮貌:「我不知道是不是歌德式,或許是文藝復興年代的作品?」
「嗯。」他表情有一絲狡猾的笑容:「你是在胡扯吧?」
我聳聳肩:「不一定,可能你也是在胡說八道。」
「很好。你喜歡這裡嗎?」
「還可以,你呢?」
他揚揚一邊的眉毛:「太乾淨了,我討厭陳設太講究的地方,造作。」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繼續接下去:「一點都不真實,所有人都在裝模作樣。」
被看穿了的我用力吸了一口氣:「你說得太對了。」
「你在狂奔的時候...」我瞄到他的嘴角微微上揚:「有沒有感覺到什麼才是真實?」
剎那間,我的好奇心被激起來,我轉過頭凝視著他。
我稍聲說:「我見過你。」在講室那個黑暗角落裡頭直盯著我。
他微微點頭:「你答對了。」
「我也聽過你的聲音。」在電話之中。
「你也答對了。」他終於把他的視線移向我,我忽然感到臉上一陣灼熱:「現在,到我發問了。」
他的聲音漸漸低沉起來:「為什麼你認為來得及?」
「人平均停止呼吸五至八分鐘,心臟便會停止跳動。」我儘量保持冷靜的說。


「所以呢?」他皺眉問。
「我在中學時,是出賽學界的田徑選手。我估計由泳池跑到校長宿舍,應該不會超過六分鐘。」
他把腦袋歪到一側:「那也來不及啊。除非....」
我接著他的話:「....除非他有深呼吸。深呼吸時吸入胸膛的氧氣,往往能讓人再撐多十分鐘。」
「你看到他有深呼吸才跳下去?」
我斜眼望著他雙眼:「在廿米高的地方跳下去,誰會不先深呼吸才跳下去?」
「所以你才能完成任務。」他咄咄逼人:「你事先知道校長在家裡?」
我長長呼了口氣:「這是Marco的運氣。」
他笑了。
「很好。靳瑞,你現在有資格跟我說話了。」他向我伸出手來:「我是rick。」
我有點緊張的跟他握了手,還是對他帶著敵意。
「對了,我們有個表演要送給你。」他優雅地往台上一指,我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步上台。
「他在入會之前還有一項任務要達成。」
我看到目光有點異樣的Marco步到台上,緩緩接近正在致辭的校長,看起來由於事出突然,誰都沒反應過來,沒有人想要阻擋他。
「當然,我們都事先安排好了,沒有人會干擾他。」


Marco終於步至校長面前,他跟校長深深一躹躬,頭壓得低低的。
「這是我們每個人入會前最後一個儀式。」
台下引起微微騷動,學生們開始仰頭張望、交頭接耳,校長雖然不太清楚正在發生什麼事,由他表情看起來,他還是把幾天前親自救回來的Marco認出來了。
「你知道嗎?校長也曾經是我們組織的成員,他也會配合我們。」
Marco用極為詭異的緩慢速度又再站直,滿臉笑容的瞅著校長。
「......而這一切,都是假的。」rick用溫暖的聲音說著,臉上透出在欣賞歌劇時才會出現的微笑。
忽然之間,誰也沒料到Marco用難以置信的速度,一下子把一直拿在校長手裡的大學權杖攆在手上,然後高舉權杖,拿起講台的咪高鋒扯喉大喊:「操你媽去!耶耶耶耶耶耶耶耶!!!!!!!」
現在一點聲音都沒有,全部人都愕住了,幾秒之後,爆出一片如雷的笑聲和吵嚷聲!
幾名保安人員遽地衝上台想要把Marco拉下台,Marco還在瘋狂大笑,不肯放開手上的權杖。
「他昨天晚上喝醉了,還抽了很多大麻,看來還沒清醒過來。」rick神秘地低聲說:「當然,也是我們安排。」
校長還沒反應過來,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明顯震怒不已。
「為什麼?」我瞪著他,不能置信。
「他玩完了。侮辱學校權杖,鐵定會給校長趕出校。」
我遠遠看到Marco被拖下台去,手上的權杖終於被奪回,他的表情瞬間轉變,看來開始清醒過來,發現自己闖下的禍,一臉驚恐,開始四處拋出求助的視線。
我知道,他在這時還以為公子會的成員會救他,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玩笑的一部份。


他是我本來唯一的朋友。
媽的。
「你們不是要讓他入會嗎?他可是由七層樓高的地方....」
他打斷我,直盯著我說:「我們不是要找個亡命之徒,他不夠資格。」
rick目火灼灼:「你跟他不同,你能把任務簡單而優雅地完成。」
我有點惱怒的說:「你們玩得太大了。」
「他只是個白痴。而且,你不是比我們還要玩得更大?你甚至拿他的命來賭。」
「我沒有,我只是......」
他沒有待我說完:「你在中學是泳隊主將,不是嗎?」他看來驕傲自大。
我被他一下子揭開心裡的秘密,忍不住咬起嘴唇,想要掩飾纏繞了我好幾天的內疚和不安。
他仿佛躲在我心底裡的黑暗處小聲說:「要是你計算錯誤,他救不回來,我猜你已經準備好怎樣跟警察解釋了吧?」
我怔在當場不懂反應,感覺心臟被他掐在手上。
「......你真是個壞蛋,瑞。」

後方傳來幾聲特別大的譏笑聲,我扭頭往禮堂後方一看,有幾名同樣穿著黑西裝的英俊男子站在最後排的位置笑得不可開交,幾乎彎下腰去。


「現在,」他跟我對了對眼神,站起來往門口走去:「歡迎加入公子會。」
這個男人擁有完美的外表、修長的手腳和體格,和惡魔一樣的狡猾心思。

我盯著他往門外走去的背影,我腦裡想著一個事實:我應該感覺到很生氣,他們這群不可一世、自以為是的混蛋設計了我在這裡交的唯一一個朋友,他總是不斷嘗試以熱情回報我的冷淡。
Marco是個好人。
媽的。
我的嘴色難以自控的微微上翹。
不!我應該是很生氣才對,我一定要報復,一定要揭發這件事,一定要替Marco解釋。
媽的我好興奮。我眼球感覺到的灼熱,是因為對於朋友被愚弄的憤慨,還是...?
Marco是我的....好.....朋......
我的心快要跳到喉嚨去了。
這是真實的。
去他的Marco,我一點都不在乎發生在他身上的事。他太年輕了,他只是個笨蛋,沒有參加過任何大事的笨蛋,我根本不需要把心思花在這種人身上。
對了。
我終於在人群的鬧哄聲中開懷大笑。


我是公子會的人,這才是真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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