砵蘭街的薯仔沙律2: 41.
~為免見到夏晨而尷尬,我沒有回快餐店,反正父親需要有人陪他去醫院覆診,母親要扶他也不方便,就由我陪他去。
手術後,大腿還要一段時間才能用義肢,這段時間就用輪椅代步。父親很明顯非常抗拒坐在輪椅上,所以進出屋邨時如果撞見街坊,他都叫我行快點,免得跟人打招呼。
「傷口癒合情況不錯,暫時沒有不良反應,但因為大腦神經仍然習慣了右小腿的存在,所以你會有錯覺會用了右小腿來借力,通常病人都會因此而受傷,這點要留意啦!」醫生替父親檢查過後說。
但父親沒有反應。
「嗯,唔該醫生,我會提醒他的。」我打圓場。
離開病房時,父親說有點餓,我和他去了醫院的餐廳。他要了個燒鵝瀨粉,我只要了杯奶茶。
「難X食到死。」他夾了一塊燒鵝咬了一口便吐在桌上。
「難食就不要吃啦!我帶你出去食啦。」我正要起身推他離開。
「買了就算啦!」他還是苦着臉地夾着吃,幾條瀨粉夾不穩跌在他身上。
那一刻,我望着面前這個父親,覺得他真的已經不是以前那個一掌可以摑暈一隻牛的地盤佬,而是一個老人家了。這次意外令他瞬速衰老了十年,行動固然因為斷腿而不便,即便是吃飯這樣的動作,也比以前遲緩了很多。
他好不容易地吃了大半碗,顯得筋疲力盡,我用紙巾幫他抹嘴時,問了個一直不敢問的問題。
「爸,你有怪過我嗎?」
「甚麼?」
「你的腳,你有怪我簽字讓醫生切掉它嗎?」
「哼!關你甚麼事?」他一貫的硬語氣。
「真的沒有嬲過我?」我很想知。
「嬲甚麼啦!你管好自己的快餐店就好了,別擔心我的事,我現在又不是殘廢了,嬲你甚麼?」他的大嗓門惹來幾個護士的目光。
「快餐店要關門了,整條街都被收購。」我首次對他說這件事。
「又怎樣?」
「下?」
「就只有那條街可以做生意嗎?你不懂在別處做生意嗎?」
「很難啦!」
「有甚麼難?有我當年出來搵食時難嗎?」
「現在的租金……你不明白,總之很難做啦!」
「我有甚麼難處不明白?我十六歲就跟你阿爺走地盤,泥水、木工、釘板、紮鐵,成座樓有那一處沒有做過?我都沒有對你阿爺講過一個『難』字,一做就做到我跌落樓那一日,你同我講『難』?」
我無言而對。
「我無了一隻腳都要企喺度行,你咁樣就話難?」
他這句話,帶給我很大衝擊。
他放低筷子,用手背抹一下嘴再說:「你看家輝,他有這個病還是出去工作,我不用他賺錢回來養我,他知道自己還有用,養到自己就夠了。你家姐未結婚就被人弄大了肚,但她也靠自己養大了天心,若楠打份超級市場工,都升到做主任了!這個家有那個說過一個『難』字?」
我沒有讀過書,但也可以形容父親這番說話簡直是「如雷貫耳」。
他一拉輪椅的滾輪,離開了餐桌,說:「快去找間新舖吧!」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次意外,令父親頓悟了一些人生道理,還是他本來就有一套人生哲學,只是我沒有細仔聽他說過,或是他只等一個機會用來教訓我。但無論如何,我都被他點醒了!我知道接着來的路應該怎樣行。
送父親回家之後,我很想找若楠,我很想對他說我的決定。
我去了她的超級市場,但同事說她有點不適,去了看醫生。正當我要打電話給她時,她正好回來。
「不舒服嗎?」我問。
「嗯……沒甚麼!」但她臉色的確很差。
「回家休息吧……我有說話想跟妳講。」
「呀……我也有件事要跟你講。」她神神秘秘。
「甚麼?」我很緊張,以為她是有甚麼病了。
她拉我到一邊,說:「我剛才去看醫生……我有了!」
「下?」我不明白:「有了甚麼病?很嚴重?」
「有了……」她壓低聲線。「BB。」
「BB?」我望望她的肚,她點一點頭。
「妳有了BB?」我失聲叫了出來,她「喂」一聲,叫我少聲點。
「真的有了?」有個女職員聽到了,笑說:「我都說妳似有了BB啦!恭喜哂!」
「哈哈….. 多謝!」我也笑說。其他職員也過來恭喜我們,我都一一道謝,直至若楠漲紅了臉把我拖出超級市場,叫我先回家為止。
回家後,我對父母親說若楠有了BB的事,母親馬上便給阿爺阿嫲上了香,說是祖先保佑,甚麼衰運都走了,以後來的都是喜事。
我也希望她得對。
晚飯時,家輝給我一個地址,問我應該怎樣去。我一看是理工大學,問他為甚麼要去那裡。
「公司叫我要準時去到這個地方。」他沒有補充甚麼。
我覺得可能是要他幫忙做些甚麼吧!如果遲到的話就不好,我看日期就是幾天之後,於是說帶他一同去吧!
我對火輪說了夏晨的事,對於她是夏千陽的女兒,他也很驚訝!但對於在商場租舖的事,他想親自問夏晨一些問題,所以我們約了夏晨在尖沙咀那個商場見面。
「這間舖的位置很好。」火輪一見便說。「但好像跟我們的快餐店很不相襯。」
「嗯……這個……」夏晨不了解火輪,他這樣說通常話裡有話。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