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客回憶錄: 《日本》Kazuya

Sab15著





提起他，印象就只有平淡無奇，平常聊的話題除了生活瑣事以外就只有工作，他叫Kazuya。
 
他經常會跟我講他工作的事情，比方說工場發生故障要加班，或者是半夜睡覺到一半公司打電話過來要他馬上過去之類的。而這工作是他在父親剛過世幾個月後就被日本總公司派過去的，到目前為止他在澳門住了八年。跟我認識的很多日本人一樣，不管住了幾年他就只會講日語，而他也一直很煩惱，因為工場裡很多都是中國外勞，除了日語就只能講破英文的他根本無法好好的跟他們溝通，不過因為工作上要應付中文電郵他慢慢開始努力學起來了。
 




他說公司裡員工大概有200人，澳門本地人大概20人，可是包含社長在內的日本人只有5人。他沒有確實跟我說他的職位，不過至少應該是管理層，因為有時候他會陪社長去中國出差，或者是幫忙面試新人，而且平常工作的內容頂多就是確保工場順利運作之類的。
 
他有跟我提過，他本來的學歷不高，在日本的總公司裡的新世代很多都大學生，再加上他年紀較大（40多歲了），被派過來也是無可厚非。重點是，他連要在澳門留到什麼時候他自己也不清楚，每次問總公司的人，也只能得到敷衍的回應。他沒有抱怨，也沒有表達什麼意見，但是我知道這根本就跟無限期的流放沒分別。
 
他很不忌諱的承認自己很寂寞，都幾乎沒有聊天的對象。他畢竟不可能把家人都帶過去澳門住，只能在長假的時候回去日本看他們，或者是家人到澳門來看他。只懂得講日語的他在那邊朋友不多，假日的時候喜歡去吃好的，買些東西，騎個腳踏車，或者是跟同事喝酒吃飯。
 
他很高興能夠跟我聊天，『妳的電郵把我從澳門的生活解放出來了』，他是這樣說的，一字不差。也因為這樣，有多忙我都會盡快回覆他的電郵，就希望至少可以讓他知道有個人隨時都在聽他說話。
 
我們有交換照片過，他看起來瘦瘦的，鼻很直眼睛非常有神，可是之後加他的Facebook根本不是那回事，有一張他跟他的MTB站在一起的合照，他整個看起來應該至少有60公斤，而他身高自稱只有165公分，他之前給我的那張照片大概是幾年前拍的吧。不過就算這樣，也沒影響到彼此之間的友好。
 




他的興趣是購物、打扮、看足球比賽、慢跑、踩MTB，還有喝啤酒，另外很喜歡小豬，這個豬不是名人，而是動物的豬。
 
『豬通常可以活到20年左右，而豬剛出生半年就會被殺掉，假設換算到人，以日本人平均壽命80歲來看，也就是2歲的時候被殺，這樣想的話豬其實真的很可憐。』
 
而他國中生的時候其實對打扮完全沒興趣，可是有一天在街裡偶然遇到他喜歡的女孩子，那時候那個女孩的打扮很成熟漂亮根本看不出來是國中生，看了她，再看看自己，發現自己穿的衣服很孩子氣，不知怎麼突然變得羞愧起來，就是在那個時候開始變得想要裝扮自己。
 
我們很少聊到比較深入的問題，應該說，他好像不怎麼喜歡聊那種的，我就不勉強了。有一次，我跟他提起以前香港發生的槍擊案，他的回應是：
 
『香港發生的事情跟日本很像喔，日本為什麼會變成那種國家呢，沒有一天是沒有聽到有人被殺的，為了想要零用錢去玩而把家人、其他人殺掉之類的，我覺得日本已經沒辦法從這個泥沼跳出來了。我希望發生在香港的只是個別事件，也希望香港是個和平的地方，因為我喜歡（筆主的名字）在住著的香港。』
 




他是我第一個認識的日本人，三年之間電郵來往從沒曾中斷過。三年裡面他約過我很多次，偶爾假日還故意繞到香港說順便買食材，不過都被我婉拒了。我有給他錄過影片，也有跟他交換過親手寫的信，希望就算沒有見面，也不至於會讓他感到在電郵裡的我不夠真實。
 
說到他煩惱的事情，他是這樣說的。
 
『我也有煩惱的事情喔，比方說我一直都是一個人孤伶伶的。工作上不是說想要偷懶，不過偶爾會抱著『現在的工作方式沒問題嗎？』的疑問。我只有高中畢業，其他人全部都大學畢業啊，我的公司很重視學歷，所以無論我有多努力還是成為不了他們眼中厲害的前輩，每年都有年紀比我小、學歷比我高的小伙子升職到比我高的職位。』
 
他是一個很典型的都市人，身心都投於工作之餘其他的一切都很平淡，沒有追求太多也沒有煩惱太多。他有一些地方比較頑固，有一些地方卻跟年青人一樣，雖然他已經是我的上一輩，不過我從來不覺得我是在跟長輩聊天，聊起來跟同年紀的沒分別。
 
在同一個地方說過三次新年快樂後，大家的電郵開始變少了。
 
去看他Facebook，發現有女生的手出現在他的照片當中，心裡就在想，幸運之神是否終於要眷戀他了呢，結果隔了好一陣子，他才傳電郵給我說他真的交到女朋友了。難怪變忙了，那個時候的我，感覺好像完成了一些應該做的事情一樣，所以我沒有問太多，祝福他就好了。
 
然後直到現在，基本上已經沒再聯絡。有時候看他跟家人、女朋友的合照，在照片裡的他不再撲克臉，終於變得稍微會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