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來人往,你為甚麼要回來找我...: 17
「喂,同佢搞成點啊?」羅船長在我身旁坐下。
「咩搞成點?」
「肥婆若呀,上次陸運會完左之後就無晒聲氣咁。」
的確,跟她的關係毫無進展。
「咁又唔洗咁灰喎。」他打了我肩膀一下:「主動啲。」
「點主動法?」
「拿,既然肥婆若佢又唔係唔鐘意你,一於搵個機會約佢出街,之後……你明架啦。」
「之後點?」
「表白囉,唔係咁都要人教呀嘛?」
在這方面……我可是毫無經驗。
「比啲信心自己,我實撐你既。」
好不容易才等到畫畫這一節課外活動。
再不開口的話就要等下星期了。
「好喇,今日我比大家既題目就係最靚既野。」畢老師說:「大家可以出黎攞畫紙。」
最漂亮的事物嗎?
執鉛筆的本事著實不夠好,無論怎樣勾畫也勾不出個輪廓來。
「你做咩係度畫我啊陳子良?」
她發現了我筆下畫紙上的女孩。
「又一定會係你既……」
「咁仲可以係邊個丫?」
「係喇係喇,」我說:「咁而家要畫最靚既野丫嘛。」
「最靚果個?」她托著臉蛋:「你睇下你畫左啲咩出黎先啦。」
「對唔住囉。」
雖然真的畫得不太像,不過這幅畫打開了我們的話匣子。
「拿,條腰呢,就無咁粗既。」
「係咩?」
「緊係啦唔準駁嘴。」
她認真得皺著眉的樣子甚是可愛。
「咁呃,唔知呢位靚……靚女可唔可以陪我一齊出街呢?」
「下,陪你?」
她的反應好像不太好。
「做乜你講靚女兩個字既時候好似咁猶豫咁架?」
要我直接開口稱讚你實在有點難為情。
「叫多聲靚女啦,」她擠眉弄眼:「或者,我可以考慮下既。」
「靚女。」
「唔……幾啱聽。」她點著頭:「仲有呀,唔該你搞清楚先。邊有女仔會陪男仔去街架?」
呃,始終是不答應嗎?
「係男仔陪女仔去街,知道無?」
「知道知道。」
辛苦掏出來的勇氣總算沒有白費。
「咁你諗住去邊呀?」
啊,地點可是還沒有想過。
「你唔係諗都無諗過就走黎約我去街掛?」
不幸被言中了。
「拿,咁啦,有啲咩地方你係熟架?」她問。
「北江。」
「北江?」
「係。」
那個我最熟悉不過的地方。
「聽日帶你去。」我說。
隔天和她相約在龍門站,她穿的是黑色綿衣。
「又係黑色既?」我問。
「你講件衫?」
「係呀。」
「乜你有留意住既咩?」
「上次果件有波點架嘛。」
「咁細心?」她嫣然一笑。
「唔覺意留意到啫。」
「咁你都幾唔覺意下架喎。」她撞了我的手臂一下。
「有車喇。」
我們走上610線列車,列車沿著鐵路一直走,走到兆康站的時候,不少人湧進車廂。
「小心。」我左手拉著頭上的扶手,右手一把抱著她的腰,側著臉打量那個穿米色擋風衣的大叔。
「咪借啲咦乘機抽水喎。」
「啱啱有人差啲撞到你。」我鬆開了手。
「吓,哦。」
那大叔睥睨著我,然後用食指擦擦鼻尖。
我和周子若在塘坊村站下車。
「要轉761P。」
「入天水圍?」
「係。」
終於到了樂湖站。
「呢度就係我講既北江。」
「睇得出丫。」她抬起頭。
頭上清楚地寫著「新北江商場」五個字。
特地從屯門乘輕鐵回到這,心裡面有種覺得自己挺可笑的感覺。
明明就搬離了天水圍,卻總是想念著。
「我跟實你架喇,」她按著我的手臂:「既然要咁遠路入到黎,你實係好熟啦。」
「係,」我點頭:「真係好熟。」
帶著她走上扶手電梯,穿梭在人流之中。
「知唔知呢度原本係咩黎?」
我指著那些售賣耳機和螢幕保護貼的商店。
「可以係咩黎?」她皺著眉。
「冒險樂園。」
「吓?呢度以前係冒險樂園?」
「係,以前呢度咁多個舖位都係冒險樂園既,冒險樂園無左,先分拆成呢啲位。」
「你以前成日落黎玩既?」
「有時啦。」
昔日快樂的時光漸漸在我的腦海中浮現……
「果陣時有部揸車食豆沙包既機,我次次落親黎都會玩,仲玩到破晒紀錄。」
「呀果個我都有玩過呀。」
往事只能回味。
「咦前面果間野有無格仔餅賣架?」她指著前方的一家小吃店。
「應該有。」
「我想食啊。」她的食指點著自己的下唇。
我走上前:「唔該要兩份格仔餅丫。」
「兩份格仔餅吓嘛?」那個啊姨問我。
「唔洗兩份呀,要一份得喇。」周子若說:「我地一齊食咪得囉。」
真的可以嗎?
「呀哥仔你真係唔識做,一份餅兩份食先夠滋味丫嘛。」啊姨笑著說:「雖然賣兩份我又唔拘既……要咩醬呀?」
「咩都要。」周子若說。
「搞掂喇。」
我付了錢,然後接過夾餅。
「你食先啦。」我遞到她的嘴前。
「唔食住,你食先。」
「咁我食架喇……」我咬了一口。
啊,燙死我了。
「欸,咁心急做咩呢?」
「哦,原來你係因為太熱先至唔食住啊?」
我微微地晃著頭,輕輕對著夾餅吹氣。
「拿。」
她擠著臉蛋:「唔該喎。」
然後接過夾餅,小口小口地吃著。
「到你食喇。」她把吃掉一半的餅遞到我的口邊。
我大大的咬一口。
「唔……」
沒想到這種夾著花生醬和巧克力醬的東西竟然會如此好吃。
「好食。」
「緊係啦,唔好食我都唔會食啦。」她舔一下唇。
這倒是。
吃完了夾餅,一起走著走著,走到一家名叫「佳芳裝」的男裝店門前。
「老細。」我步進店裡面。
「好耐無見喎。」黑黝黝的老闆走出來。
「咦今次仲帶埋個女仔黎添呀?」他托一下幼框眼鏡:「我地呢度無女裝賣架喎。」
「無,我黎幫下眼架咋。」周子若笑著說。
「吓係?咁隨便睇啦,有咩睇啱既可以幫到你架。」說罷他將視線移回他身後的袖珍電視上。
「等我黎幫你睇下邊件啱你啦。」她一邊說一邊翻著一件件掛起的衣服。
「識唔識揀架你?」
「呢件啦。」
她取下一件藍色的襯衣。
這種藍色近乎綠,好像是湖水藍。
「做咩啊?唔鐘意呀?」
「咁又唔係唔鐘意……」我說:「係覺得有啲特別啫。」
「幾啱你丫,」她打量著我:「唔好再著到灰灰沉沉咁喇。」
我望著身上墨藍色的襯衣。
「咦你地睇啱呢件呀?」老闆瞪著右眼,食指擦擦自己的眼眉:「等我搵下有無你個碼先。」
他蹲下來在自己儲貨堆裡翻著,然後摸出一件一樣的衣服:「有有有,試下呢件。」
他把包裝膠袋拆開。
「啱丫,幾啱身呀。」周子若將襯衣拼到我的背上。
「喂,再加埋呢條皮帶丫。」她指著一條滿佈音符圖案的皮帶。
品味真是獨特。
「好啦老細,就呢兩樣野啦。」我說。
「係咁多係咪?」老闆拿起計算機按著:「呃,件衫……再加埋條皮帶……一百四八,我計你一百四十啦。」
我付了他一百四十塊錢。
「下次再黎睇過啦,」他說:「同埋女朋友。」
還不是女朋友呢。
既然周子若沒有開口否認,我也閉著嘴好了。
「好呀老細,拜拜。」
「你以前成日黎買衫既?」她問。
「係呀,幾乎由細到大都係度買架。」
再走前一點,我的腳步停了下來。
「做咩呀?」
「行呢邊。」我帶著她走進這走廊。
「又變返做舖位……」我說:「呢度之前係pizza hut黎。」
「係?」她察看著周圍的小商店。
「而再之前……呢度係我老豆開舖既地方。」
我呼了一口氣。
「我老豆以前係度開模型舖,叫做『友盈模型』,啲人個個都叫佢做『肥老闆』。」
「佢又會揀係呢度開舖既……」
「我係呢度大架。」我合上眼笑一下:「我以前住樂湖,細個成日落黎玩。仲記得果陣時拎住部GBA打星之卡比,有個哥哥幫我打爆機,一班細路圍埋一齊捉波子棋……」
「估唔到你既童年回憶都幾特別喎。」她說:「竟然會係呢個商場入面。」
在記憶深處,總有些不起眼的小事。
「暑假果排有間書局,我周不時鑽入去入面走黎走去……有間士多賣啲雪到結晒冰既水……」
她聽得呆呆出神。
「呃,有無悶親你?」
她搖頭:「無呀,置身係呢個屬於你既地方,真係好特別。」
這個地方並不屬於我,只是我的童年埋藏在這個商場裡面的這個角落。
或許正被我踏在腳下呢。
「咁點解之後無做既?」
「做唔住,」我苦笑一下:「佢模型又賣,砌圖又賣……做黎做去生意都係唔好。」
「咁最後……」
「最後當然係執左啦。」
她噤聲。
「電腦舖執,漫畫舖又執……其實佢都算捱得耐。」我說:「模型舖無做之後,佢就無所事事,由朝到黑係度飲酒───」
說到這,鼻子感到一陣酸。
「得喇,其實可以唔洗繼續講落去。」她拍拍我的背。
「嗯,食唔食飯?前面轉出黎果間臺味冰點啲野食唔錯架。」
我和她離開身後這個滿載著笑與淚的地方,在餐廳內找到兩個位子坐下。
「係喎,啱啱先同你食完格仔餅。」她說:「咁而家……不如叫一碟飯兩份食啦。」
「唔……好啊,咁既情況下我都食唔晒一碟飯架啦。」
「咁叫咩食?」
「焗飯丫,呢度啲焗飯夠熱夠大碟。」
我倆一起吃完了這頓飯。
正想掏出錢包的時候,周子若按住我的手。
「等我請你啦,頭先你請完我食個格仔餅。」
那……好吧。
結帳後我帶著她繼續逛這個我最熟悉的地方。
「我以前成日落黎呢間at189租碟睇架。」
「知唔知呢間子健醫務所已經搬左幾次位?」
「以前屋企壞左錄影機會落黎呢度整。」
走出商場,回首再望著這個我成長的地方……
桃花依舊。
「走囉。」我嘆口氣。
「唔捨得呀?」
「都無咩唔捨得既……」
我們一起步入輕鐵,回到屯門。
羅船長所說的時機,大概就是現在。
慢著,四周這麼多人,還有置身在這個搖搖晃晃的車廂裡……
先裝作望著遠處的風景吧。
「喂陳子良,點解你好似怪怪地咁既?」
「無啊,邊度怪?」我說:「一陣我陪你返美樂先好唔好?」
「呃,好呀。」
我和她走下車廂。
「周子若。」
「唔?」
「我有啲野想同你講。」我拈起她的手。
「你……」
「我……」我將臉靠近她的耳邊:「我鐘意你。」
電話忽然響起來。
「呃,張卓蓉打黎。」我接聽了這個來電。
「喂?」
「喂?陳子良呀?」
「係,做咩事?」
「還書啊───」
「呃係喎。」
忘了這件事。
「還書啊───」
「係既係既───」
周子若一把搶過我耳畔的電話。
「喂,你係咪張卓蓉呀?」她用手捂著自己的嘴和鼻子。
她轉身背向著我,兩肩微微升起,然後徐徐下降。
「喂,」我走上前:「做咩無啦啦搶我部───」
「好喇,比返你。」周子若將手機還給我。
我接過電話,然後放到耳邊:「喂?喂……」
「佢收左線喇,幫你約左聽朝九點。」周子若說:「啱啱先講到邊?」
「啱啱先我話我鐘意你……」
氣氛已經完全沒有了。
「良。」她執起我的手:「對唔住,我地唔可以係埋一齊。」
「吓?」
「我走喇。」她放開我的手,抿唇擠出一個微笑,然後慢慢離去。
呃,我總得講些甚麼吧……
半張著的嘴卻發不了音。
根本就連該說甚麼也還沒想到。
就這樣目送著她遠去,再見也沒有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