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星期五的晚上,電話響起了。
  是周子若,找我找得這麼突然。
  「喂陳子良,聽日得唔得閒呀?」
  「吓,聽日?得閒既,做咩?」
  「陪我去買衫。」
  「陪你去買衫?」
  意思是約會嗎?
  「欸呀,係啦啦隊衫呀,諗左去邊呀你?」
  「買啦啦隊衫都要我陪?」
  「緊係啦,又係你提議話買淨色衫既。」




  「咁……」
  「仲咁咩呀?聽朝十一點屯門站等啦。」
 
  比相約的時間早了一點到達,就等一陣子吧。過了十一時正,為甚麼還未見到周子若呢?
  在這條天橋上面有不少人往來,卻不見她的身影。
  掏出手機,看見周子若的來電。
  「喂,你係邊?」她問。
  「我到左喇。」
  「到左?唔見你既。」
  「我都唔見你。」




  「你係邊?」
  「我?我係條天橋上面。」
  「咪住先,你係市中心落左車?」
  「係呀。」
  「你……你落錯車啊。」
  「吓?」我環顧四周:「呢度唔係市中心咩?」
  「係就係,不過我而家唔係你果邊。」
  「咁,咁點算啊?」一陣不安的感覺由腳底冒上來。
  「你而家係邊?」
  「我……我行左入個商場入面。」




  「商場入面?」她把聲線壓低:「拿,跟住落黎,聽我講。」
  我停住腳步:「係。」
  「你而家見到啲咩?」
  「我左邊係粉紅色既化妝品鋪頭,前面係條天橋,寫住屯門市廣場。」
  「唔好過條天橋,轉去你既左手邊,見唔見到聖安娜?」
  「見到。」
  「行果邊,再前啲好似係豐澤,再過埋條天橋。」
  「等我一陣。」沿著她所說的路線走,愈走愈著急。
  「過左天橋喇。」我說:「我見到Starbucks……仲有小雲川。」
  「無錯喇,繼續行啦。」
  「到錦薈坊。」
  「錦,咩話?錦薈坊?」
  我不敢再向前走。
  「你行過左龍。」她說:「返轉頭,留意住你既右邊,有條天橋,穿出去。」
  真的像她所說那樣,推門而出,離開了室內,一陣風撲在臉上。




  「向前行之後向右轉,一直行就會行到黎Vcity架喇。」
  聽到她這樣說,我好像放心了一些。
  走過一條長長的走廊,步上一條電梯,往右邊一看,正是周子若口中的「Vcity」。
  「我入左Vcity喇,而家見到周生生。」
  「你沿住右邊走就無錯架喇。」
  冷氣噴在我這個急得像熱鍋的身體上,叫我感覺愈發昏亂,要是找不到周子若……
  「見到你喇。」耳邊傳出她的聲音。
  眼前站著一個女孩,穿著滿佈白色圓點的黑色短袖棉衣,藍色的短褲,臉上掛住熟悉的甜笑。
  幾經辛苦終於找到她了。
  「對唔住。」
  「唉,咁都搵得到黎算你犀利。」她說:「行啦,買完衫之後去食飯。」
  「係喎。」我站住。
  「得啦,我早就撳定錢。」她步進面前這家服裝店。
  「其實點解要係度買衫既?」
  「你話淨色嘛,既然係淨色就緊係UNIQUO啦,上次淘寶果啲衫買返黎著到甩晒色,搞到趙尚文都無眼睇。」




  我們找到了純綠色的短袖綿衣。
  「喂,若呀。」我用手臂撞了撞她的肩膀。
  「唔?」
  「你知佢地咩碼咩?」
  「知,點會唔知啊?」她邊說邊將一件件的衣服疊在懷裡。
  忽然間一個從轉角處冒出來的理貨員撞在正抬頭望著貨架的周子若。
  「啊。」周子若禁不住向後傾,我伸手扶著她的肩膀。
  幸虧周子若並非身輕如燕的女孩,被撞個正著的她用手臂緊緊地抱著懷中的綿衣。一個勁兒撞在她身上的女孩反而跌坐在地上。
  「好痛啊。」那個矮小的女孩接著自己的額,一道水平線的劉海,方框眼鏡底下清澈明亮的瞳孔,還有小圓鼻和小嘴。
  「逸茵?」周子若扶起她。
  「係你地?」黃逸茵站了起來。
  「點解你係度做既?」
  「我……」她迅速地察看一下四周。
  「係咪唔係咁方便講?」我也往周圍瞥瞥。
  「唔係既,而家做緊野,不如等陣食晏先同你地坐低慢慢傾丫。」




  「好啊。」周子若說:「喂,呢度啲衫,有無折先?」
  「呃……有,」她從口袋中摸出一張卡:「拎住呢張野埋去比錢,佢會計平啲比你架喇。」
  「多謝喎。」
  「一陣間我放晏打比你丫。」
  「好啊。」
  跟著周子若去櫃檯前結賬,然後替她拿著一大袋的衣服。
  「重唔重呀?」
  「得啦。」
  「欸,幫你拎幾件喇。」步出店外,她停了下來。
  「做咩?」
  「無,諗緊一陣間去食咩好啫。」
  「要等埋黃逸茵丫嘛。」
  「咁啱晒喇今次就,」她用食指點著我的鼻尖:「你正正式式咁陪我行街啦。」
  「吓。」真的嗎?
  「吓咩吓,乜而家我好失禮你咩?」




  「咁又唔係。」
  「咁行啦。」
  在這個像迷宮一樣的大型商場內,看來除了跟著她的腳步外,沒有別的辦法可以找到出路。
  「喂,我地要去邊?」
  「唔知架,行到邊咪去到邊囉。」
  「一陣黃逸茵會唔會搵唔到我地架?」
  不過,這樣子挺好的。
  「一陣先算啦唉。」
  她用溫暖的手輕輕地扣著我的手肘,帶著我走在這個迷宮。她彷彿知道我不想走得太快,並沒有把我拖行著。
  「走返屯市好唔好?呢度啲野食好似太貴。」
  其實我也不懂分辨。
  剛剛為了尋找她,焦急地踏過這條路,現在和她並肩經過這來時的路,有一種不同的感覺。
 
  周子若的電話響了起來。
  「逸茵?」她側著頭講電話:「我地返左屯市果邊呀。」
  細心察看一下周遭的環境,我發現自己經已失去了方向。
  「我同陳子良而家係二期果邊呀。」
  身邊是一間間的珠寶店。
  「食味千?好呀,咁我同佢搵定位等你丫。」
  周子若拍拍我。
  「一陣見。」她掛掉了電話。
  「味千點去架?」
  「落電梯。」
  等得黃逸茵到了,我們點了一些吃的。
  「點啊?講得未?」
  「唔?」
  「你同啊全啲野呀。」周子若把臉往前靠。
  「吓,我?我同陸裕全?」
  「呃……我……我係指社呀,啦啦隊呀。」
  「又關陸裕全事,」黃逸茵皺眉:「唔關佢事囉好唔好。」
  「咁上次你做咩無啦啦走左去既?」我忍不住開口。
  「其實果次……係我唔啱。」她垂下頭:「咁啱屋企發生左啲事。」
  「所以要趕返屋企?」周子若問。
  「唔係。唉,其實係我屋企呀媽,呀媽佢份工辭左職。」黃逸茵嘆口氣:「咁屋企又有細佬要養,我走出去搵份兼職啫,咁又話唔啱。又話讀書讀書,讀乜鬼啫,我都唔係讀書既材料啦。」
  我和周子若都答不上半句話。
  「我呀,係綠社入面,係個文書仔黎啫,咁都要叫埋我去跳乜鬼野啦啦隊。」她愈講臉容愈繃緊:「我已經好努力去跳架喇,偏偏跳黎跳去都係……」
  我聽得鼻子也酸酸的。
  「其實啊全佢唔係有心話你架。」周子若說。
  「我,我明白……」
  「我地都係想幫你。」
  黃逸茵頜首。
  「其實,有咩問題都可以同我地傾,尤其是係啊全。」
  「吓?」
  「佢一定會盡力去幫你。」
  「陸裕全佢會幫我?」
  「唔好睇佢傻下傻下咁,佢只係唔識點去開口啫。」
  為甚麼周子若總是要強調鹿仔呢?或許據她的瞭解,他能夠幫得上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