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故事的人: 5. <汽水樽裡的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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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際戲劇節將至,演員們自發留在附近的球場排練至晚上。
事件後來被校方定義為團長的錯,向邢海藍發出口頭警告,要求他保證劇團成員必須於學校鎖門後立即回家。
「太過份了,我們各人都有份投票的,而且那根本是鋒師兄的建議!」胡翩翩為他抱不平,硬要向訓導主任澄清。
「作為團長,我就有責任要為劇團負責。」說這話的時候,他也不相信自己真有這麼成熟,說穿了他不過為了保護黃栢鋒。
他反對胡翩翩為他澄清,但他也很難接受一個口頭警告。。。
翌日下午,他打開儲物櫃,看到一個公文袋和一張字跡歪斜的字條: 「正本已交給訓導主任」
他打開公文袋,裡面有十多份「我承諾以後都會在學校關門後立即回家」同意書副本。
就算不認得這字跡,單憑這估傻勁已叫他肯定又是胡翩翩的心意。
邢海藍愈來愈喜歡這個女孩。他曾經以為,她對他好不過為了協助黃栢鋒作為劇團主席的地位。但她慢慢以行動證明了她並不是攻於心計的人。對於她的心意,他不無感動。他曾經想過,假如要娶老婆,一定要娶像胡翩翩這種傻瓜,她的奇怪想法肯定會讓你每天都過得很精彩。可惜,他並沒有打算娶老婆。想想人家全心全意為他弄來了一大堆承諾,而他非但無法對她作出任何承諾,還曾經盤算過如何搶走一個可能會應許她一生的人。 他愈來愈討厭自己,心裡甚至為自己曾經利用她而有一種罪疚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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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禮堂上週會,是每週最無聊的環節。除了特殊節日如聖誕慶祝或劇團校內預演外,邢海藍一般都會帶備紙筆,方便創作。今天的主題是無國界醫生工作分享,看著台上投射螢幕裡的戰亂相片:流離失所的難民,死者的屍體,傷者的斷肢,無助的眼神,瘦弱的兒童。。。邢海藍有感而發,盤算著以「生命無常」為主題,創作一首歌曲。
自上年度那套反串變妝劇大獲好評,讓聖羅蘭劇團重奪冠軍寶座後,邢海藍今年更加積極,打算連劇中的歌曲也要盡量使用原創以加強成功衛冕的可能性。
坐在身旁的黃栢鋒忽然雄心壯志道: 「我也要立志當一個好醫生,服務人群!」
邢海藍以鼓勵的眼神回應黃栢鋒,卻忍不住心想: 「以他冒失大意的性格,攪不好會變個黃綠醫生。」
黃栢鋒是一塊壁玉,四肢雖然發達,頭腦卻不簡單。加上他精力旺盛,彷彿沒有睡眠需要。放學練波游水後,晚上還可以溫習至夜深人靜。以他的成績,要考港大醫學院絕對易如反掌。不過他到底能否順利完成醫科,才是問題所在。
相處兩年,邢海藍發現黃栢鋒的性格除了嗜好多多,時間觀念差,人際關係疏離之外(女粉絲除外),做事也飄忽不定。 舉一個例,當大伙兒在尖沙嘴海旁做完通識報告,流連海邊欣賞夕陽餘暉時,黃栢鋒會忽發奇想道:「為什麼從九龍望向香港,總覺得香港比較美?但上次我從香港望向九龍,明明曾覺得九龍比較動容?」
他的情緒智商也低得不合邏輯,聽說小學時就曾經因為好勇鬥狠而差點進了黑社會,最後好像是因為胡翩翩因他而受傷,才讓黃栢鋒有所收斂。但這一段往事,他倆都絕口不提。
週會結束後,同學們魚貫地離開禮堂放學去。剩下的面孔都是劇團的人,因為今天又是每年一度的公開選角日。
胡翩翩跟黃栢鋒仍然興致勃勃地討論著剛才的畫面。兩個人還居然說成立志要一起參與無國界事務云云。
「我今年要專心讀書,還是不參演了!」胡翩翩這個突如其來的決定,教邢海藍措手不及,立即傷透腦筋盤算著誰能代替這個金牌舞台總監?
畢業後投考演藝學院,一直是邢海藍的夢想,所以今年的演出對他非常重要。他決定親自編導<<追星,尋夢>>,希望以此豐富他的面試文件。 但既然胡翩翩已有新目標,他也不便勉強。邢海藍只是無法理解,為了黃栢鋒,她究竟可以把自己的底線下調到什麼程度?
平日相處看來,二人似乎勢均力敵,互有得分。但若細心觀察,不難發現胡翩翩人生裡有不少重大決定,都受著黃栢鋒影響。比方說,胡翩翩的中英文成績一向不俗,從小喜愛閱讀的她文學水平也不錯。自邢海藍為她補習後,她英文科成績更試過名列全級第二。 然而中四選文理科時,兩邊成績好壞參半的她,居然因為黃栢鋒一句「理科比較容易找工作」而決定選理科。邢海藍也曾聽胡媽媽說,胡翩翩小六升中時會放棄聖露絲書院,也是因為黃栢鋒媽媽向她力陳聖羅蘭書院不止離家路程近,小孩子可以互相照顧,黃栢鋒用過的書本也不必浪費,相對其他學校能節省不少。 明白人一聽便能聽出,那不過是黃栢鋒媽媽希望胡翩翩幫忙看管照顧黃栢鋒的借口而已!邢海藍肯定,如果自己像胡翩翩般單純,放手讓邢媽媽替自己選校,他今天一定已被安排到「學業為重」的皇室書院,過著書呆子一般的地獄人生了!
也許是母親的優良遺傳吧,邢海藍從小就懂得如何為自己打算,也明白什麼叫做知人善任。這一次,他決定破釜沉舟,特意請求黃栢鋒同時擔任舞台總監及男主角的重任。他當然清楚黃栢鋒絕對沒法勝任舞台總監一職,但只要是黃栢鋒開口答應的,胡翩翩最終總會按捺不住而出手相助!然而故事發展並沒有完全符合邢海藍的計算,他萬料不及自己低估了黃栢鋒的不負責任程度,他居然在答應自己後不足三天,就突然宣佈要代表學校參加什麼地區籃球隊訓練計劃,而被逼放棄其中一職。 邢海藍簡直想把他置諸死地!經學校申請的任何訓練計劃一般需時數星期,黃栢鋒再受重視,總不可能即日批核吧?
氣得已經六竅生煙的邢海藍,只剩嘴巴在冒火之前隨便選擇了當時只有中三的阿悠補上舞台總監一職。 結果,胡翩翩最終也因為看不過眼,而堅持擔任他的「助理舞台總監」。<<追星,尋夢>>描述初出茅廬的女主角夢夢最初因為迷戀人氣偶像黃星而應徵為他的保姆,及後發現原來一直在人前表現堅強爽朗的黃星私下對生活原來一竅不通。從迷戀到不能接受,到後來真心愛上,甚至黃星後來演藝事業沒落她仍然對他不離不棄,從而演變成兩人一起互相扶持,最後一起追夢的故事。說穿了, 其實是描述邢海藍對黃栢鋒的感情和盼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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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栢鋒仍是經常遲到,結果每次都要由邢海藍頂上,跟女主角任嘉盈對戲。邢海藍很想很想對黃栢鋒好好發一次脾氣! 但每次他都忍下去,他無法想像別人會不會因此懷疑他的性取向,不像以前在男校,同學可能會相對明白。在這所對各樣活動都態度開放的聖羅蘭書院,性觀念卻異常保守,他入學兩年都沒有聽說過任何人承認自己是MEMBER,連女性例子也沒有。他不希望成為創先河的勇士,也不想把黃栢鋒推走,像現在的關係,他已經感覺滿足了!
想想就中六為例,黃栢鋒一個人要分身愛社社長,劇團副主席,藍球校隊隊長已經是忙得不可開交,而另外他還要參加那個地區藍球訓練,所以根本不可能要求他準時出席全部活動。
邢海藍嘗試學習體諒他,也叫胡翩翩不要再強求。 他認為愛一個人,就應該要成全他的夢想。不應該要求別人放棄自己的夢想來成全自己,而應該要慢慢學習以自己的能力去達成自己的夢想。
然而聖誕假期過後,黃栢鋒非但沒有珍惜他的體諒,更變本加厲地遲到,有時候甚至會致電阿悠說他無法出席。邢海藍根本難以兼顧一邊投入男主角角色而同時又要抽離地顧及導演對整套劇的關顧。胡翩翩很有義氣,再三強調以她平日的溫習進度,會考要考回原校完全不成問題,暗示可以提供更多幫忙。
邢海藍很掙扎,他一方面感謝胡翩翩,他相信只要她參演,黃栢鋒有可能更投入,但這樣或多或少會影響她的成績。他不想為了自己的理想而多次利用她。另一方面,假如把胡翩翩轉做女主角,他也很怕當中的一場「吻戲」。。。
為了加強表達夢夢在接受了她心目中的偶像其實也不過是一個血肉之軀,接受了他也有失敗有難過之後,仍願意留在他的身邊給他鼓勵的一段內心戲。他曾經跟胡翩翩討論過,最後決定以一個吻去突出更鮮明的效果。
假如讓胡翩翩吻上黃栢鋒。。。
他不敢想像會有什麼結果?
一月了,眼看任嘉盈根本無法駕馭夢夢的角色,每次都只能把那一吻演為小粉絲因迷戀偶像而偷吻他面頰的感覺。 邢海藍投降了,他提出讓胡翩翩改當女主角。因為胡翩翩的演出比較平穩,基本上和誰都能投入對戲, 甚至只要他能適當地於台下「俾Q」,她都可以對著空氣做出相應的演出。
胡翩翩轉為女主角後,跟黃栢鋒嘗試了很多次裝作吻下去的模樣,但結果仍然未如理想。這一次,問題出在黃栢鋒身上,邢海藍看得不是味兒,他覺得黃栢鋒是有心佔胡翩翩便宜的,結果他跟黃栢鋒吵了一場:
「黃栢鋒, 你這到底什麼表情?」邢海藍問。
「我演明星啊,見慣大場面的,當然是處之泰然嘛!」黃栢鋒堅持著他的演繹方法。
「什麼處之泰然?根本不是那種感覺!你這樣叫妹之後的戲如何接下去?」邢海藍吼道。
他終於忍耐不下去了,多年來的怒火一下子如傾盆大兩地瀉出來,他很失望也很害怕。他以為自己可以不介意,可以成全他倆有情人終成眷屬。但原來要見證著她快要成功吻上他的一幕,滋味卻殊不簡單!
「要不你自己來試一下,我真的不知道你要什麼感覺。」黃栢鋒對他見怪不怪。
「妹,我們就試一次,從夢夢走到黃星的家打算安慰他那刻開始,這一次來真的,好讓他明白那什麼感覺。」邢海藍睹著氣上台就位,他特意要胡翩翩吻他! 他要黃栢鋒也嘗嘗妒忌的味道!
直至胡翩翩嘴唇親上邢海藍之前,他還是氣在心頭的! 然而當她那軟軟的雙唇貼上他面頰的剎那,他首次感覺原來女孩子的吻能包含著一種安穩的溫柔! 他感覺頭腦一陣麻痺!因為,他的世界要未日了! 只要胡翩翩親上黃栢鋒以後,一切都會完了!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抑壓已久的驚惶,在大家面前大發脾氣道:
「我真的不懂得再如何執導下去了,上一刻你還好好的,這一刻你就給我轉一個輕飄飄的害羞的感覺,你跟黃栢鋒兩個是有心讓我導不下去的對不對?」
然後他就徑自走出了學校禮堂。
外界都喜歡讚呼他跟黃栢鋒為聖羅蘭劇團的兩隻獅子。然而卻沒有人發現,邢海藍其實是出生於十二星座交界當中,最複雜的巨蟹獅子周期。
由於它是完全相反的兩個星座的結合體,這一周出生的人個性陰陽並濟,同時兼具男性的剛強和女性的敏感兩種特質,導致經常會出現猶豫不決的特性。邢海藍理智上明白黃栢鋒根本不可能喜歡自己,也真心認為胡翩翩應該是最能讓他幸福的人,他曾經打算出手撮合,畢竟兩個都是他最最最要好的朋友, 是近乎親人的好兄弟, 好姊妹!但此刻他卻發現, 自己也許比想像中自私。。。
不!他說服自己並不是他自私, 只是他背負的比其他人多。因為老天的錯配, 從一開始就對他不公平! 想想假如胡翩翩知道自己竟是個情敵, 應該也不可能還義無反顧地幫他吧? 畢竟,人都是自私的!
在邢海藍整理心情的時侯, 他的幸運星又已經成功幫他把劇團問題解決了。 自那天起,雖然黃栢鋒仍然是忙得不可交加,但他於每晚藍球訓練之後都會抽時間和他一起到胡翩翩家排練她倆的戲份。
終於,他們的努力沒有白費。
<<追星,尋夢>>一劇結果連奪三獎,包括:傑出整體演出獎,傑出劇本創作獎和傑出導演獎。
但邢海藍並不快樂!
「但咖啡可注入這汽水樽 情感藏不了」
汽水樽裡的咖啡
何韻詩
作詞:黃偉文
作曲:阿卓
編曲:青山大樂隊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PTuZQI3vv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