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故事的人: 6. ＜勇氣＞

勇氣

「1998年5月20日
那一場吻戲，就當作為他們錦上添花吧！
也許，是時候放手了！」
寫下情非得已的一句，刑海藍合上日記，閉上眼，回憶故事發展。。。

自<<追星，尋夢>>一劇公演，黃栢鋒跟胡翩翩的緋聞便愈演愈烈。他倆原本就瞹眛，同學們都知道，胡翩翩每朝必經黃栢鋒家，把他吵醒一起上學。連校隊老師也為免黃栢鋒比賽遲到，直接把比賽時間表交胡翩翩代為紀錄！

回想這幾年的相處點滴，也不難發現他總對她特別關注。




「翩翩不來嗎？那這一大堆燒烤包誰負責煮理？」
「這麼白痴的劇情，妹看見一定笑破肚皮。。。」
「胡翩翩跑那去了？不是答應給我預備午餐盒嗎？本大爺快餓死了！」
「四眼弟弟，你不會是想泡我妹吧？」

刑海藍聽說更過份的一次，發生在胡翩翩中二那年，黃栢鋒當眾向梁少少吐嘈：
「拜託你下次買胸圍內衣的時候把翩翩一併帶上，雖然她還沒半點發育跡象，但如此飛砂走石在球場邊遊蕩，也太倒胃口了！」

純粹的兄妹情嗎？
打死也不相信！




除非黃栢鋒是個同性戀者。
可惜，他怎看也是個不折不扣的異性戀。而且，就算他真有丁點同性戀傾向，那種來又如風，離又如風的戀愛態度也絕非刑海藍所追求。相比那一大票曾被公認，但戀情從未維持超過三個月的「女朋友」，他更羨慕胡翩翩在黃栢鋒心裡的位置。

還記得情人節當天，邢海藍於放學往禮堂排戲途中，遠遠看著胡翩翩站在藍球場邊，當眾送黃栢鋒一條親手編織的毛冷頸巾，把時令女朋友氣走，輕輕鬆鬆便再次登上緋聞女友的寶座。

自己呢？
難道自己也像胡翩翩般當眾示愛嗎？
代價太大了！無論成功與否，同學間也定必蜚短流長，流言傳至老師耳中，最後定必引起媽媽的關注。
為了進演藝學院，不去英國讀法律，刑海藍已經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實在無力再與之周旋於其他議題了！





人愈大愈發現，童話故事也好，大道理也罷，都不過是騙小孩的手段。
「只要有恆心，鐵柱磨成針」？
就算自己願意改變初衷，放棄演藝而隨黃栢鋒上港大，關係也肯定會變。畢竟港大醫學院離本部甚遠，唸文科的刑海藍根本沒法像胡翩翩般跟在黃栢鋒身後作一對醫護之合。

「唉。。。」為什麼每當事情牽涉黄栢鋒，總讓他如此無力？這就是愛情小說描述的有緣無份嗎？

從書櫃取出課本筆記，刑海藍強逼自己專心溫習。中六期未考試快到了，他得維持學業成績，才有本錢繼續跟媽媽討價還價。
就當作自己沒有恆心吧！
他已經無力再強求一段沒結果的感情了。
反正，即使像胡翩翩那般積極又如何？黃栢鋒根本毫不領情，他甚至懶得給她一支鮮花作回禮!白色情人節那天，眼看胡翩翩睹著氣，邢海藍大概斯德哥爾摩症發作，居然對情敵心生憐恤，送她一盆親手栽種多年，很難才開花的仙人掌以示鼓勵。
畢竟相處數年，他真把她當妹看待了！


「Ring... Ring...」
手提電話傳來胡翩翩氣急敗壞的聲音




「藍海人，你怎麼還未到？比賽快要開始了！給你罷了位。。。」
「我今天。。。」
刑海藍還沒來得及回應，胡翩翩已經拋下一句：「不好意思，這兒有人的。。。快來啊，不然給人搶了！」
然後掛線了。

他從未缺席觀看社際藍球比賽，但今天卻早早回家了。最近每當與黃栢鋒和胡翩翩三人行，邢海藍總會感覺忐忑，尤其看著他倆被大伙兒取笑，然後彼此笑得尷尬，更讓邢海藍倍感難受。

他坐直身子，抖擻精神，翻開書本打算專心溫習。眼睛掃過一行行文字，但腦海卻充斥著黃栢鋒控球，刷花，投藍的身影。。。


結果，他動身回校。。。

。。。
。。
。





坐在校園大樹下邊聊天邊欣賞黃栢鋒的自信耀眼，實為人生一大享受。剛考完會考所有主科項目的胡翩翩，嚷著要以英文聊天，好預備英語會話考試。
「You know, auntie said she is always ready if you wish to go England.」
「You mean study aboard? 」刑海藍糾正道。
胡翩翩點頭。
「I'm more interested in what my mum offer you in return? You seems so keen .」刑海藍相信媽媽大概誤會了自己跟胡翩翩的關係，故一再派她當說客。

「Auntie said she can provide me financial support if i consider to go with you. But. ..please don't誤會，i didn't do that for that. ..i mean...我真的不是為了什麼好處才。。。 」胡翩翩管不了語法，急著澄清。
「English，please.」刑海藍微笑提示，他當然明白。胡翩翩支持他追求理想，每次都只是做樣性質地陪他隨便閱覽一下英國的資料而已。

「唉！」胡翩翩嘆氣「Both of you were that. ..well, how we say 硬頸 in english?」
「Stubborn.」
「Oh, yes. Both of you were deadly stubborn !」
「You mean extremely stubborn, sweetly ?」
「Oh, yes, extremely stubborn.」




「I'll tell mum that you are a deadly stupid spy. 」
「I'm not a spy!」胡翩翩雙手义腰，鼓著氣道。
「So, you agree you are deadly stupid?」
語畢，胡翩翩已經高舉右手，作勢要拍打刑海藍的胸膛。
刑海藍開懷大笑，開始明白何以黄栢鋒喜歡作弄她，她的單純總讓人感覺放鬆。
「藍海人。。。」不一會，胡翩翩似乎又再嘗試，卻顯得欲言又止。
刑海藍佩服她的毅力，回應以微笑。
「其實你是不是有心儀對象？」她問得小心翼翼。「不對，我從未聽過你談戀愛啊。。。」「是暗戀對象嗎？女主角是誰？我可以幫你想辦法啊！」

面對胡翩翩的連珠炮，邢海藍心裡竟有一絲對她坦白的衝動。但一想到可能因此而同時失去兩個朋友，他決定跟她遊花園，小聲哼唱道：「常在暗戀你，想你，等你。我的眼神氾濫著愛情
能令天知道，她知道，應知道，都知道
偏偏你未知。。。」

「不懂。幹嘛無故唱張學友的舊歌？」刑海藍喜歡憑歌寄語，胡翩翩早就習以為常。





「暗戀嘛，有很多種，我看你跟黃栢鋒就最像這一種：只有你不知道啊。」刑海藍玩笑著。

「過分啊！怎麼連你也開我的玩笑？我跟鋒師兄只是兄妹好不好！」胡翩翩面泛紅暈，鼓著腮澄清。

「好！兄妹好！好兄妹得剛剛放下最後一科物理會考卷，隔天便立即於他家生果店幫忙。如此強勁的外母政策，可不是普通女朋友能比擬啊。。。」

「藍。海。人！」胡翩翩幾乎在吼叫。

「要是你的女友放棄你　
我便要開香檳講恭喜
要是你知我已愛上你 可會為求避免鬧劇便撤離。。。」口中一邊高唱，雙腳已經離開坐位，「向左走 向右走」地閃避胡翩翩的追打。身旁一眾紅社幹事，早已對他們的鬧劇見怪不怪。

成功把話題轉移後，他決定繼續帶她遊花園，大談親情，友情，愛情。。。天南地北上天下海，反正不要跟自己扯上關係。然後他提及到感覺。
「感覺？太不可靠吧？如果有一個女孩讓你砰然心動，但才一個月，你便失去了感覺，那如何是好 ? 這樣會否顯得單靠感覺衍生的戀愛不可靠？」胡翩翩不置可否。

他不懂回答，因為這個問題也正埋藏在他心底裏。他只好反問她，談戀愛對她而言有什麼準則？然後建議大家各自寫一篇，登到校報去看看。

那一刻，刑海藍更加確定，胡翩翩一直只跟黃栢鋒保持兄妹關係，是擔心戀火燃燒過後，彼此就會失去感覺！


紅社於社際藍球比賽中大獲全勝，慶功宴少不了胡翩翩的份，她的「表白」雖然沒有換來黃栢鋒的正面回應，卻總算影響了他萬人迷的魅力，「女朋友」的位置已經懸空數月。為免尷尬，她一如既往地硬把邢海藍拉上。畢竟黃栢鋒那套「兄弟如手足，女友如衣服」的理論，少不免讓女孩感覺被冷落。


往餐館的路上，胡翩翩一直被紅社的學弟們糾纏玩笑。
「別鬧了！我不是你們嫂嫂，我跟鋒師兄是兄妹好不好！」
「放心！大頭妹終有一天會坐正的！」紅社導師張老師也加入討論。
「我那裏是大頭妹？」
「你沒看足球小將嗎？你跟戴志偉身邊那個任勞任怨的大頭妹很像啊！」
學弟們左一聲「嫂嫂好」，右一聲「靚姐姐」的叫嚷吵鬧著。

刑海藍則難得享受跟黃栢鋒安靜地並肩走。


「邢大少，聽說你家有一大叠英國留學資料用不著，乾脆給我吧。」黄栢鋒拍著藍球，不經意道。
「你怎麼知道的？」
「妹說你反正沒用。」
「你要那些資料幹嘛？」
「當然是找學校，難道當煲墊？」
「你要到英國升學嗎？」
「你怎麼比妹更煩？黃栢鋒把手上的藍球抱到胸前，然後在刑海藍耳邊用力一拍，「呯」的一聲，作勢要給他一把掌。
「還沒決定英國還是美國，馬大千說讓校長給我寫推薦信，叫我先選幾間。我打算看看那間的獎學金金額最多。」

學校今年新增了一個升學及就業輔導組，由馬主任負責，刑海藍也被召見過，被勸說演藝學院畢業對前途並沒保障。刑海藍早已懷疑是媽媽在家長教師會施壓，今天讓他更肯定了，為了讓自己到英國諗法律，媽媽似乎藥石亂投了。

「你不是打算諗醫科嗎？」邢海藍也自覺討厭，但還是忍不住要問，對黃栢鋒的著意實非他能自控。
「又如何?」黃栢鋒沒好氣道。
「諗醫科應該留在港大，到外國諗完回港還是要考執業試啊！」
「真的嗎？」黃栢鋒瞪大雙眼，想了一會:「也沒所謂啊，反正我又沒打算在港執業。到外國諗書，聽起來超爽的。」

刑海藍接不下去，黃栢鋒那種不按牌理出牌的程度總是出乎想像。正常打算到外國留學的人，早就已經選定學校及學科，中五會考後便已經先過去上預備班了，根本用不著浪費時間在港諗預科。

「對了，聽說你也打算到英國諗法律吧？不然我就選英國好了，那麼我們可以選同一間學校，不就可以作伴了？還可以分租一個小單位，那該比住宿舍自由很多。」

黃栢鋒興鬆平常的一句，卻在邢海藍心裡泛起陣陣漣漪。滿腦子都是跟黃栢鋒遠走他方的新生活。

面對可能要跟黃栢鋒分隔兩地，
邢海藍對理想的堅持也開始動搖，他開始明白為什麼胡翩翩能為他放棄很多東西？原來當你很愛很愛一個人的時候，其他一切都會自然在你的世界裡失去色彩。

可是他的世界並沒有黃栢鋒的簡單，想想要向媽媽解釋何以改變初衷已經讓他頭痛萬分，更何況要說服媽媽讓他自己住。
藍球隊慶功宴有一個不成文的奇怪遊戲: 食雞翼大賽。
一大盤雞翼一上枱，大家就一窩瘋地爭奪體型最細的，極速放進嘴裡後，不能再用手或餐具附助，只用舌頭去把整隻雞翼上的肉吃清，然後把骨頭完整吐出。最快而又最乾淨的，就可以得到「舌吻天王」的稱號。
邢海藍參與過一次，覺得無聊極了，畢竟要用雞翼去練習舌吻技巧本已可悲，而比賽的勝出者又總是黃栢鋒，根本沒什麼好玩的。

坐在一旁發呆，腦海裡浮現黃栢鋒的聲音：「我們可以選同一間學校，不就可以作伴了？還可以分租一個小單位，那該比住宿舍自由很多。」
這算是邀請嗎？是表白嗎？
是什麼也好，反正刑海藍心動了。。。

「加油，加油。。。」
「黃栢鋒你乾脆給她私人授課吧！」
「對啊，嫂嫂你這麼近城隍廟，用不著雞翼，直接找人來練習好了。」

刑海藍抬頭，發現整桌男生都站著起哄，注意力全集中到胡翩翩身上!

不知道是從沒有類似的食雞翼經驗，還是嘴巴不夠大？(當然正常人根本不會採用如此食法) 她很努力試了很多次，甚至大家都認真地幫她挑選體型更少的雞翼，她始終沒法完整地退回一副骨頭。
面紅耳赤得雙頰發燙的胡翩翩跟刑海藍雙目對望，彷彿看到救生圈般閃著求救訊號。
刑海藍把視線移向黃栢鋒，拋出一個「想想辦法」的眼神。

「攪清楚，妹最喜歡找阿海補習，所以這次也應該由他負責私人授課才對。。。」黃栢鋒嬉皮笑臉地把這個燙手山芋反彈回來。

「對啊，阿海也是高手，上次跟黃栢鋒鬥得難分難解啊！」有人付和著。
「反正這裏誰都比翩翩強，要麽你隨便選一個也可以啊。。。」也有人壞壞的想佔便宜。



「討厭，不玩了！幹嗎扯上藍海人？」胡翩翩的眼淚好像快要湧出，站起轉身往外走。

邢海藍沒好氣地傳給黃栢鋒一個 「玩過火了！」的眼神，隨即追著出去。

「Wow...上門補習嗎？我也想報名啊！」黃栢鋒還在背後叫囂。

刑海藍白了他一眼，三步併作兩步往外追，借勢離開這無聊透頂的鬧劇，因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

心動不如行動，考慮是否往英國讀書前，刑海藍得先確定那邊是否有適合同居的單位。最重要是，如何部署跟媽媽周旋自己搬出來住的可能性！

回家路上，胡翩翩忽然悄聲說：「舞台以外，我還沒有吻過啊！」
邢海藍回過神，感覺複雜，難以反應。
他一方面為自己只顧粉飾面試文件，完全忽略了胡翩翩那個竟是初吻而內疚；另一方面，他再次感覺無奈，畢竟主動如胡翩翩般獻上初吻，也不過換來幾分瞹眛，幾句流言。那麼就算自己願意放下一切，跟黃栢鋒共赴英國生活，難道就能讓彼此更進一步嗎？

他再次猶豫。
既捨不得放棄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卻又沒有勇氣再往前走。

把胡翩翩送回家後，刑海藍獨自在樓下公園踱步，這是黃栢鋒回家必經之路。下決心跟媽媽開口之前，他得先攪清楚，黃栢鋒這個往英國留學的決定，究竟有多認真？

他無法再承受黃栢鋒於＜追星。尋夢＞的出爾反爾。假如自己踏上英國的不歸路後，黃栢鋒才忽然發現「美國好像更有趣」，或是「其實寄宿也不錯」。。。他大概會按捺不住，直接把他送往地府！

「喂，發什麼呆？」後腦被拍了一下，刑海藍轉身，目光迎上微醺的黃栢鋒。

他鼓足勇氣問道：「那個。。。你說跟我到英國同居的決定是認真的嗎？」

「Of course!」他回應以招牌的陽光笑容。

「你肯定是英國，不是美國？那邊有NBA啊！」冒著被吐嘈的險，刑海藍不厭其煩地問。

「可英國有你啊。」


刑海藍那顆陰晴不定的心，一下子掛上了彩虹。
英國的藍天，
英國的白雲，
配上英國的彩虹。。。
他開始期待那種自由的味道，那種萬事皆可能的氛圍。。。


「愛真的需要勇氣　來面對流言蜚語
只要你一個眼神肯定　我的愛就有意義」

勇氣
光良
作詞：瑞業
作曲：光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