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故事的人: 7. ＜Numb＞

整個暑假，黃栢鋒跟胡翩翩忙著兼職生果店小工，刑海藍則閉關溫習。想到將來，他不在乎此刻的朝朝暮暮。

不像黃栢鋒般天賦異秉，能過目不忘，刑海藍的好成績是用時間一點一滴換來的。取捨之下，劇團事務當然得放棄了。

他把胡翩翩舉薦給馬大千，順勢要求對方兑現承諾，給他安排往英國的入場券--校長的推薦信。

另外，多虧有Anthony，他們的未來業主，代為安排住宿，刑海藍才不至於在英國香港兩邊飛。

雖說黃栢鋒不求亭台樓閣，也不介意交通不便，但他對寓所的唯一要求卻讓刑海藍頭痛萬分：平!





誰不知道倫敦房價高，租房難？
有學長就曾分享過，租個房子敲了10家地產代理大門，看了40間房，簽了14頁合約，繳足6個月按金，奉上高昂的未稅仲介費外，還要把家人在香港的銀行存款仔細列表說明，才得以成功入住。

刑海藍曾試過使用郵遞區號地圖以了解校區附近住宅，但倫敦人的邏輯實在難以捉摸。以為數字越小就越靠近市中心？
錯了！
別說天字一號房不一定在天字二號房隔壁，像是西三區就要比西8區遠得多！
而且，隨著倫敦市中心的房租升勢，幾乎所有區的房租都被調到高水平。結果，加上交通費支出後，離市中心較遠的房子，反而更不值得看了。

出門靠朋友，果然沒錯！
還記得中一那年，英文科主任為配合學校「邁向國際化」之發展計劃，以「加强同學英文寫作能力」為名，「鼓勵」全校學生參加國際筆友計劃。





一直對這個「齊心協助垃圾老師達成其個人年度工作評核」計劃興趣缺缺的刑海藍，被徵友便條上坦坦白白的一句 「Look for Boys, Girls, LOVERS!」吸引，結識了Anthony。

隨著電腦及網路發展，外加大家都熱愛音樂及電影，經常不約而同於各網路論壇發表自己對某歌曲或電影的觀後感，兩人更慢慢從筆友變成無所不談的朋友。

互通ICQ後，他們無論從Jazz, Swing到 Rockers, Poppers, 及至多元混合的Rap, Techno, Boyband中也能找到無限討論空間。不論是The Beatles, Michael Jackson, AC/DC, Metallica 還是 Xero（前Linkin Park），反正他們就是話題不絕。為了低音結他手Dave Farrell離團對Xero的影響，他們更討論了通宵達旦。

Anthony是個雙性戀者，對自己的性取向從不顧忌。第一封信劈頭就向刑海藍要照片，問他對男人的興趣，否則無謂浪費時間閒聊家常云云。。。

剛認識黄栢鋒那年，Anthony對「應否為性向未明的陌生暖男而轉校？」的回應，也讓人啼笑皆非：




「愛狗之人會因為怕小狗不喜歡自己就不養嗎？珍愛藝術之人會因為名畫無法被私有而不往觀賞嗎？愛，何需顧慮太多？」

如此近乎戀物情結的歪理，卻教刑海藍無從反駁。

誠然，性向並非問題關鍵。即使異性戀者，也不會對身邊所有異性皆感興趣，更何況這世上有他這種奇怪的存在。

「雙性戀？」
真教人摸不著頭腦！

當初麻煩他協助找房子，他二話不說，甚至不問租金，嚷著要分租自已的單位，更主動提出幫眼判別黃栢鋒的性向，刑海藍就已經反感。
司馬昭之心啊！

無奈倫敦房子矜貴，時間也實在緊逼，只能硬著頭皮以作後備，應付了媽媽後，再認真決定吧!

萬事俱備，刑海藍靜待東風，好跟媽媽宣戰。





。。。
。。
。

「Happy Birthday to you…」
「來，來，來! 快許願吹蠟燭!」生日歌聲剛落，胡翩翩手邊忙著安置刀义紙碟，口裡不忘指揮。

為讓黃栢鋒趕及出席港隊的劍擊選拔，今天的生日派對必須於六時結束。

轉校以來，刑海藍每個生日都被安排成一場鬧哄哄的派對。

大概是會所設施完善吧？
同學們都愛到他家作客，當中最高興的莫過於愛熱鬧的嫲嫲了。每年今天她都像皇太后選妃般，對出席的女同學們評頭品足一番。





「我希望今年能成功考進倫敦瑪麗王后大學法律系。」刑海藍閉上雙眼，緊扣雙手，高聲許願後把蠟燭吹滅。

「什麼？」有同學驚呼。
「阿鋒走了，你也走了，我們以後的聚會就更淍零了」 有同學失望。
「太沒義氣了！你不是說陪我報讀演藝嗎？早知道你跟黃栢鋒都往英國升學，我也朝這方向打算嘛！」任大少姐嬌嗔。

胡翩翩早已得悉他的決定，沉默地低頭分派紙碟，分發蛋糕，收拾桌椅，直至派對完結。

大概被任嘉盈說穿心聲吧？
假如有一個「想跟隨黃栢鋒遠走高飛」排行榜，胡翩翩會排第一位吧！

刑海藍知道，只要自己開口游說，要媽媽資助胡翩翩共赴英國留學亳無難度。只是，把她當妹妹照顧是一件事，讓她繼續當自己戀愛的絆腳石又是另一回事。

這一次，他選擇了自私。






曲終人散，家裡回復平靜。
從宣布赴英至晚飯完畢，媽媽一直笑意盈盈，刑海藍知道機會來了：「媽，我找了一些學校附近的單位資料，打算。。。」

「什麼？」媽媽打斷了他的說話，面上的笑容也瞬間頃住。

很好！
起碼不是斬釘截鐵地說「不」。

「我說我找了一些學校附近的單位資料，打算借此機會，好好學習獨立。」

「假如你不想住宿舍，可以到沈Uncle 家住。」媽媽態度依然輕鬆。

「在沈Uncle家，我難免會事事依賴。而且，那邊離學校也太遠了。」





媽媽口中的沈Uncle，正是沈安娜的爸爸，從事金融，是刑爸爸的重要生意伙伴。早看淡香港回歸後的發展，把大量資產轉移到英國。去年沈安娜會考十優，被拔尖到劍橋後，順理成章舉家移民。

刑海藍不慌不忙，靜待工人收拾乾淨，才慢條斯理地把Anthony 給他的房屋資料，租金，地區及交通狀況鋪陳桌上。

看見兒子有備而來，媽媽開始嚴陣以待，卻以更溫和的語氣道：「我意思是，你從小就有工人使喚慣，自己住太讓人擔心了！」

「對啊，你自己住嫲嫲會擔心。但假如有翩翩相伴，不就有人照應了？」嫲嫲對刑海藍眨眨眼。

「奶奶，資助翩翩到英國唸書，已經是極限了，怎麼可能讓他倆如此年輕便同居？」 媽媽口吻嚴肅，雙眼矋向仍舊一派氣定神閑的爸爸。

「家嫂啊，要是阿海到沈家住，不也間接跟安娜同居？那種十指尖尖，不懂相夫教子為何物的大少姐，我們家還缺嗎？」嫲嫲字字鏗鏘，句句諷刺。

媽媽緊盯爸爸，想以眼神遙控他開腔。

爸爸嘆一口氣，絲毫沒有說項的打算。繼續閒事莫理，自顧自夾餸吃飯。

畢竟這種婆媳鬧劇已經持續多年。

媽媽見狀，把矛頭轉回刑海藍：「海，並非媽媽老派思想要攪門當戶對。但翩翩只是個鄰家女孩，談談情拍拍拖也算了，如果攪出人命要結婚，她根本不可能為你將來的事業作支持!」。

「然則，無論我搭上有婦之夫也好，攪同性戀也罷，只要對前途有幫助就行了？」刑海藍忍不住呢喃。

對於媽媽那種「愛利用人」和「表里不一」的性格，他開始感覺窒息。

剛剛在人前，她還誇讚胡翩翩乖巧大方明白事理。才兩小時不到，她就變成一文不值的鄰家女孩！

反正胡翩翩也好，沈安娜也罷，在媽媽眼中也不過是一隻棋子吧？

自己呢？
大概也不過是個扯線木偶吧？

「海，說錯話了！」媽媽忽然輕聲提醒。

刑海藍還在出神，爸爸頭也沒抬地搭訕：「注意用詞，當心犯十誡。」。

「十誡好像只說不可姦淫，不可貪戀別人的妻子，並沒有說過不可跟同性相戀。」刑海藍不知那來的膽量，回應得輕描淡寫。

「刑。海。藍！」
爸爸神情嚴肅;
媽媽在旁捏汗;
嫲嫲難得安靜;
餐桌旁端水果的工人也快步躲回廚房;
時間彷彿在瞬間停頓。

在刑家，連空氣都知道爸爸對信仰執著無比。

良久，受不了眾人目光的刑海藍
動身離坐。平常的他，大概會倔強地躲回自己房間避靜。但今天他卻往廚房走，邊舀糖水邊整理心情。

委屈嗎？
算了吧！
宗教信仰是神聖的，家族名聲是不容有損的，父母之期望是理所當然的。
自我感受？
只能往邊擱了！

乖孩子才配表達個人喜好。
為達目的，刑海藍早已學懂如何壓抑感受，何時見風轉舵，怎樣欺上瞞下。。。
畢竟，結果才最重要！

冷靜下來，刑海藍從廚房向外拋出一句：「爸，對不起，我失言了。」

手上提著托盤，緩緩把四碗糖水捧出來，邊走邊說：「媽，我看你也多慮了，我從來沒跟翩翩拍拖，她也不會去英國。」

把托盤安放桌上，刑海藍左右手分別給嫲嫲和媽媽各送上一碗糖水：「我知道你們都是為我好，但我也是真心想學習獨立的。所以，大家何不先靜心看看我找到的資料，再慢慢討論可行性呢？」

把資料推到媽媽眼前的一刻，刑海藍看到她眼中閃過一絲不可思議。

為了給媽媽成熟穩重的感覺，這一段台詞，他反覆練習一週了。

。。。
。。
。

世事難料，刑海藍千算萬算，壓根兒沒想過最後讓媽媽態度大逆轉的原因竟然牽涉Anthony 的身世：

刑海藍一直以為Anthony只是二房東，看到租約一刻，才留意到他姓 Adelson，是業主本人。直至媽媽找朋友求證後，才發現他居然就是著名酒店大亨，Adelson家族的第三代私生子。

傳聞他本來四處流浪，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最近卻因同父異母的弟弟死於突發性心臟病，遷回英國而惹來外界對王國繼承問題之關注。

流浪？
以刑海藍所知，Anthony根本長居英國，只是常常不務正業，到處旅遊留情吧了！

然而，對於兒子將與富三代成為室友，刑媽媽似乎又看到商機，當下就給這個未來業主通了電話，只欠沒有噓寒問暖一番。

刑海藍一度認為媽媽不經商太浪費，但漸漸發現，她經營教育認識人脈，可能更加商機處處。


「I'm tired of being what you want me to be
Feeling so faithless, lost under the surface
Don't know what you're expecting of me
Put under the pressure of walking in your shoes

Every step that I take is another mistake to you」




Numb
Linkin Par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