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港》-- 如果95%人類成為嗜血野獸，你如何生存？（網上試閱，實體書已於各大書店有售，感謝各位）: 第四十九章 彼岸的燈火

「走，不要再回頭。」


我帶著沉重的心情，與家璇急下樓梯。


「警惕，拿著武器。」


首領指著我們，低聲命令。我也知道現在不是適當的時候，去痛哭或是懺悔。






「時間？」


「早上四時三十七分。」


朱古力做了前哨的工作，把行人隧道和附近的通道，敏捷地視察了一次。他握著鋒利的軍刀，神情緊張。






「少數暴徒沒有被喚醒，還在商店裡呼呼大睡。」


這裡已無法看見柏麗廣場，恐怖的喧鬧還是清晰。


星空依然璀璨，但有一層薄灰。






「天色有點不妥。春天的氣候變化莫測，日出和日落的時間差異可以很大。今天可能會提早天亮。」


首領是個走私客，對日出時間的掌握較正常人敏感。


「這重要嗎？牠們亂搞一通後，沒有戶外的地方是安全的。趕快離開這個範圍，才是首要！」


朱古力苛刻，但一矢中的。


「對，必須多躲一日。勉強在外面遊走，實在太危險。」






我們著急地向前走，經過蔡章閣中學和露天籃球場。我舉起望遠鏡，詳細觀察學校裡的每一個可以目測的角落。


「怎樣？可以躲進去嗎？」


「七隻。四隻睡成一團，三隻各自分開。室內的其餘情況，實在看不見。」


首領和朱古力面面相覷，猶疑了很久，最後決定不嘗試去暗殺牠們。以我們的能力要無聲無息地暗殺所有的暴徒，太勉強。如果有任何一隻發出叫聲，我們便完蛋。


「那麼……快走。」






我們衝到一個有交通燈的路口。一個膠袋在面前飄過，令精神緊張的我們以為有暴徒的出現，心臟著實一跳。


不過，確實是危機四伏。


空曠的環境，對我們非常不利。


我們進入置樂的區域，漸漸聽不見柏麗廣場的動靜，心卻總是不安。這裡，也是火光點點，只是火勢沒有屯門市廣場那樣猛烈。


「那裡。」






首領指著一條比較隱蔽的橫巷。


我們立刻越過斑馬線，衝向那條橫巷。越靠越近時，鼻鼾聲此起彼落，數之不盡，我們嚇了一跳，及時停下腳步，立刻回到斑馬線的附近商量。


「置樂區的暴徒沒有被剛才的騷動影響，繼續他們的睡眠……」


「嗯，看來是如此。」


首領一時低頭沉思，一時望著置樂區的深處。然後，他提議。






「既然如此，我們何不貪心一些，把握時間全速越過置樂區，依照原定計劃，在三聖村的附近尋找停留點呢？。」


「太進取了吧？」


朱古力第一個異議。他指著前方的一些落閘的店舖。


「這些店舖應該是在災難發生前已落閘。我們躲在裡面，也能捱上一兩天。何必如此冒險？」


「不。」


首領的表情變得倔強，不容納其他的意見。


「我們至少還有四十五分鐘時間，不能這樣浪費。若果每晚也這樣膽怯，何時才能到達黃金海岸呢？阿軒，你要一直留意手錶。踏入五時十五分的那一秒，立刻通知我們，明白嗎？」


「哥哥是對的。看！我們在這裡討論，也沒有引致任何的風吹草動。每天也只有少於兩小時的逃跑時間，我們必須好好把握！」


小雨站在首領的旁邊，兩兄妹同聲同氣。


兩邊都有道理。


不過，我傾向較保守的方案。然而，討論多一刻，危險便多一分。朱古力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不再爭論。


「我們走大路，不要走陰暗的小路。」


我們保持輕而快的步伐，進入置樂的主要行人區。一如所料，見到一些大型連鎖店的地板上，睡著許多的暴徒，也嗅到那種中人卻嘔的臭味。我們硬著頭皮，吊著雙腿，走過牠們的前方，並時刻留意著呼吸聲的轉變。


我從背上拔出反曲弓，搭上碳素箭，預備應付隨時而來的危險。家璇握著廚刀，十隻手指也在抖震。


不過，一切也很順利。


好運，在我們的一方。我們成功離開這個店與店之間距離最短的區域，去到一個街市的前面。


這裡的馬路已恢復完整，不再是一踏便碎，可以放心地在上面行走。這條馬路與沉睡中的暴徒有一定的距離。即使我們在原地狂跳，也未必會吵醒牠們。


我們保持警戒，盡可能利用一些壞車和暗角作為掩護，並時刻留意有沒有唐氏變異者出現的跡象。我們既沒有開啟電筒，又沒有說話，腳步聲近乎是零。任憑牠們的五官是多麼敏銳，也難以發現我們。


我們無驚無險地經過不同的私人屋苑，破爛的程度超乎想像，並不適宜當作另一個停留點。


我看一看勞力士手錶，還有十五分鐘，足夠到達三聖村的範圍。


「子彈孔？」


在沉默了差不多半小時後，終於有人按捺不住要說話。


家璇走向青山公路的路邊石壆，摸著上面的凹痕。然後，首領跪在地上，拾起一些像是彈殼的物體。他皺著眉頭，舉起手上的衝鋒槍，退出彈匣，再向我們展示。


這個彈殼，是與我在屯門時代廣場的停車場裡找到的05式衝鋒槍，是一模一樣的。此外，地上還在其他不同類型的彈殼，為數可能過百。


這裡的光線有點不足。


我瞇著眼睛，見到深培中學因為不知名的原因被摧毀得體無完膚。它沒有火光，因已沒有可被燃燒的物料，只剩下一堆廢磚。


「噢……就像是戰場的前線……」


朱古力低吟，然後他踏到一種液體，發出清脆的聲音。在黑夜裡，紅色和黑色實在難以分辨。我和朱古力蹲下來，好奇地把眼睛靠到極近，才發現不是意料之內的鮮血，而是汽油。


小雨撫摸著更多的彈孔，既深刻而圓潤。輕微焦黑的外圍，是在展示這些槍械的威力。


「警槍並不能造成這樣的彈孔。我對槍械的類型不完全了解，但它們的火力與手上的衝鋒槍不惶多讓。」


「在聖彼得堂附近，不是有類似的彈孔嗎？」


「聖彼得堂？嗯……有點印象。當時沒有細看……」


首領煞是好奇，把一些彈殼放進褲袋。附近的建築物破壞的原因，未必是單純由暴徒所導致。


「不要再研究，快點趕路！」


朱古力望著上天，語氣忽爾著急。天空的顏色變換很快，深藍已成為主調，不再是數分鐘前的漆黑。星星的光芒，也突然變得黯淡。


五時零六分！


這時候便開始天亮，未免太早了吧！？


「我……我們最多還只剩下……十五分鐘……」


「哼，你不是說還有許多時間嗎？」


「朱古力，不要再爭論了！」


我們不再謹慎地慢步，開始朝著三聖村的範圍輕跑。


所有建築物的狀況，越見清楚。它們曾被猛火燒焦，但此時已沒有著火，只遺下文明終結的空殼，被燃燒殆盡。


「這一邊！」


我們走進一個大型的有蓋巴士站。家璇的體力不支，彎著腰，劇烈地喘著氣。


巴士站的旁邊有一個小型商場。可是，當我和首領想要接近時，鼻鼾聲再次令我們卻步，而且，最接近的便利店裡的暴徒已不再打鼻鼾，而是開始不舒適地翻來覆去。


首領面如死灰。


我們呼著大氣，立刻走回頭路，推著休息中的三人遠離巴士站。


我們站在「歡迎來臨三聖村」的牌匾下，乾著急，不知如何是好。


天色已不是單層次的深藍，有股力量誓要把這種陰暗溝淡，薄雲之間塗上一層灰白。


「我們是要幹甚麼？往哪裡！？」


「不要再問！走著大海的方向！」


我胡亂地向著大海指去。唯一的考慮點，是那裡的建築密度較低。相對來說，暴徒出現的機會也應該較低。


他們一定是非常慌亂，再沒有主意，竟然接受我這個無頭無腦的指示，高舉著武器，一同向大海跑去。


「呼……」


我們在海邊的馬路奔跑。


我望向三聖的公共屋村。它不是一個好選擇，相信會有大量的暴徒，風險太大。


可是，這條長長的海邊馬路，何處是我們的歸宿？


「呀！」


家璇體力再次不支，雙腳一軟，結實地跌在地上，把膝蓋都擦損。我和小雨立刻扶起家璇，她看來有點扭傷，但勉強能跑。


「那是甚麼？」


朱古力在低聲怪叫。我膽怯，立刻聯想到有暴徒在街尾出現，肌肉一緊。


意想不到的是，他指著遙遠的彼岸。那裡，應該是赤臘角的方向。雖然，我不再見到機場跑道閃爍的燈光。


然而，我非常驚喜地見到少數微弱的燈火。它們在赤臘角這個漆黑的島嶼上，尤如濕原中的螢火蟲一樣奪目。


「那是燈光，還只是普通的火光？」


「我們快要死了！還看甚麼！？」


首領暴燥地對我們低喝。我沒有忘記我們的處境，只是這個畫面太突然，頭腦有點反應不及。




嗚……




公共屋村的內部，爆發低沉嗚聲，地獄版的公雞晨啼。


天邊已微紅。


「哪裡都好，我們也要試一試！」


我們見到一座白色建築物，但沒有人知道那是甚麼。我們已沒有時間去揀擇，立刻跑到這座建築物前，才發現它是「屯門海事處」。


「嗚哇……」


屯門海事處，並沒有為我們帶來希望。因為，有十多個暴徒睡在裡面。


「怎麼辦？」


當家璇又再發問時，我見到有一隻暴徒在低聲吼叫，迷迷糊糊地站起來。在牠望過來之際，朱古力一手把我和家璇扯到一旁。


我們躲在海事處的外牆旁，緊張地喘著氣，絕望地看著天邊的那片紅，漸漸變成破雲的陽光。我伸出頭去，見到這個染金髮的暴徒搖搖晃晃地企在海事處的門口，伸著懶腰，打著一個動物式的誇張呵欠。


牠看不見我們，也聽不見我們的呼吸聲，徑自走向馬路的另一邊。



嗚……


嗚嗯……



公共屋村，滿是不同聲調的低胡聲。


雖然，這裡與住宅群有一些距離。可是，我隱約見到有一些人影緩緩步出屋村大堂。我很希望牠們只是去晨運的屋村伯伯，但很明顯不是。


如果牠們有足夠的靈敏度，絕對會發現我們的。


「怎麼辦？」


小雨不敢說話，只是靠過來，用口型對我說。我望著首領，只見他的額頭冒汗，無論是動作或表情，都是很慌張，看來已不能再作出決定。而且，根本再沒有建築物可以讓我們停留。我們也不可能一直站在牆邊。


我望向大海。


三聖避風塘的海中心，停泊著數艘的漁船。


靈機一觸。


「船、船、船！」


我輕拍他們的肩頭，全部都愕然地回望我。


我沒有時間解釋，立刻衝向海岸的盡頭，聽著海浪的拍浪聲。然後，他們站在我的旁邊，也望著這些漁船，每一雙的眼睛都在發亮。


暴徒們畏水。


海中心的漁船，應該安全。


「跳下去！」


回頭一看，陸地上的暴徒越來越多，我們根本沒有選擇。


朱古力把軍刀插在腰間，將背囊高舉頭上，輕輕往海裡一跳。他的動作很完美，把水花聲壓至最低，完全沒有吸引暴徒的注意。


然後，家璇按著受傷的左腿，也跳進海水裡。她在海裡輕浮，一邊舉起廚刀，一邊愉快地對我們揮手，看來也是個游泳健將，完全不像受了傷。


「首領，你和他們一起去確認那些漁船的安全。小雨不擅水性，我慢慢和她游過去。你放心把她交托給我。」


首領望著我，然後爽朗地一笑，剛才的慌張一掃而空。他捏捏我的臉頰，把衝鋒槍放在手裡，跳入水中。他們一手舉著不能沾水的物體，一手划水，向著最接近的一艘漁船游去。


我高舉反曲弓，不能讓它被海水沾濕，又把兩個箭袋扣好，避免碳素箭掉進海底。


「你準備好嗎？不會害怕嗎？」


小雨的臉頰有點紅潤，沒有回答，只是搖了搖頭，環抱著我的腰。我們的臉靠得很近，感覺到對方的體溫。


我們站在岸邊，一躍而起。瞬間，海水沾濕我們的衣服，渾身一陣冷。


「不要緊張。」


小雨吐了海水，胡亂地在踢腳。我在她的耳邊賣力安慰，漸漸她不再緊張，信任我的能力。


我們游得非常辛苦，經常嚐到海水的鹹味。大海的潮浪也與我們對抗，令我們舉步維艱。不過，小雨很合作，沒再亂動。我們各自用一隻手划水，慢慢浮向那艘漁船。


幾經艱辛，我們游到海中心。


他們三人浮在前方，沒有移動，抬頭望著漁船的一點。


我瞇著眼睛，嘗試看清楚船上的情況。




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