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港》-- 如果95%人類成為嗜血野獸，你如何生存？（網上試閱，實體書已於各大書店有售，感謝各位）: 第三十七章 為何你們沒有回來
舌尖，沒有雪糕的甜味。洗潔精的觸感，不復存在。
我的身體僵直，心靈不再溫熱。溫熱的，開始是我的雙眼。
「阿軒，你們沒有死！」
一個熱情的擁抱，使我離開美滿的心靈迷宮。
「真的還沒有死！十多天了，你們終於回來找我！我還以為……」
是麥家璇的聲音，甜膩膩的聲線沒有改變。
幸福的未來、幸福的未來……
這個奢望，讓我意識到現在的絕望。
「他們是誰？螢螢呢？軒，螢螢呢？在後面睡覺嗎？」
我……我……
麥家璇不再擁抱我。我不敢張大雙眼，任由淚水沾濕睫毛，全身抖震。
腳步聲。
「你冷靜點！安靜點！」
繼續是，亂七八糟的腳步聲。
我頹然跪倒，把頭顱貼在冰冷的地板，雙手抱頭，不敢再去看些甚麼。
「小姐，你冷靜點！」
「放手！螢螢……別頑皮，出來吧？是我……放手呀！放……嗚……」
麥家璇的尖叫，變得模糊。
碰撞的聲音，此起彼落。
「冷靜！你冷靜！朱古力，按著她的四肢！別讓她亂踢，更不要讓她亂叫，會吸引暴徒的！」
很痛……頭很痛！
「妹，你去聽聽外面的動靜！……啊？」
一對溫暖的手，用力地把我拉起，使我倒在一個人的懷裡。我無力地睜開眼睛，模糊的視野下，兩位陌生的大嬸出現在我的眼前。抱著我的一位，在親切地摸著我的臉頰，關心的眼神像在給我鼓勵；另一位則叉著手，掛著很多裝滿東西的膠袋，淡然地站在一角。
「傻孩子，不要哭……傻孩子……」
很和藹的大嬸，我卻不知道她是誰。她認識我嗎？激動和悲痛，使我的呼吸急促起來。我深深地吸氣，胡亂地抹著眼淚。
我不能頹廢！
我不能只是眷戀從前！
在聖彼得堂，我不是這樣告訴自己嗎！？
「傻孩子……不要哭……我明白……我們不能控制甚麼……」
大嬸也在哭，但依然和藹地說。
麥家璇的嗚咽聲和掙扎聲，沒有停止。她活著，我不是應該為此而高興嗎？
「大嬸……我可以的……」
我慢慢地站起來，腳步還是不穩，大嬸緊張地扶著我。我回頭，看著倒在地上的麥家璇，被首領按著嘴巴，手腳的關節被朱古力勉強地鎖著。
她消瘦了。
一對黑眼圈，很嚇人。衣衫卻很光鮮，也沒有濕透的跡象。
搶眼的桃紅色眼鏡，跌在地上。
我輕按大嬸的左手，示意我已可以。然後，我彎低腰，慢慢拾起眼鏡，把它掛回麥家璇的鼻樑。她激動地搖著頭，痛苦地望著我。我強迫自己正視她的眼神，我卻只能說……
「對不起。」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她閉上眼睛，側著頭。滾滾的淚水，流在首領的指縫，身體抖動得更厲害。
「阿軒，她是誰？」
「女朋友的要好朋友。」
「女朋友？」
我沒有理會首領愕然的詢問。我拉開他的手，麥家璇立刻像個小孩般，躺在地上，掩著雙眼，哭個不停。
「為甚麼……我失去希望……但又讓我重拾希望……」
我靜靜地聽著她的啜泣聲，心也快要流出血。
我嘗試握著她的手，她無情地躲避。
「垃圾！垃圾！垃圾！垃圾！你答應過我！你答應過我不讓她受傷害！你卻……嗚嗚嗚……我很掛念她。為甚麼你這垃圾沒有死……她卻……」
她沒有高叫，只是低聲地罵，直視的眼神，充滿憤怒和怨恨著我。然後，她坐起來，出盡全力，一拳又一拳打在我的胸膛。首領和朱古力想阻止她，我立刻搖頭。
痛。
很痛。
肉體的痛，不如心靈的痛楚。她的每一下，也擊進我的心炊。
「家璇……不要再打了……」
大嬸跪下來，把我們抱進懷裡。麥家璇沒有再打，只是抱著我和大嬸，不受控制地抽泣。我竭盡所能，讓自己不去流淚。
對不起，我不能保護你的朋友，也不能保護我的女友。
我沒用。
小雨一臉憐憫地走回來，低聲地說外面沒有太大動靜。之後，坐在我的身邊，輕拍我的背脊。
「對不起，大嬸……我撞傷頭部，喪失了不少記憶，我忘了你是誰……」
和藹的大嬸，還是和藹地點點頭。我回過頭去，望著沒有表情的大嬸。
「也忘了你……」
「我不認識你。我只是兩天前在污水道遇到她們的。」
冷漠的大嬸，冷漠地說。麥家璇茫然地抬起頭，痛苦中帶點明顯的驚訝。
「阿……阿軒，你……失憶？」
我繼續強迫自己正視她的眼神。其實，我很亂，但我必須盡量冷靜。
「嗯，我失去部分記憶，特別是世界變成這樣後的事情……包括……我也忘了……」
「你連螢螢……嗚……嗚嗚…」
她抽泣得更厲害。我無聲地坐在地上，覺得更心痛，覺得自己更沒用，連女友死去的原因，我也不知道。
「這個傻家璇……她以為你們兩個都死了。從我們在屯門公園，逃出並跳進屯門河後的第一天起，我們便躲在這裡。你真的忘了嗎？噢……不打緊……。第二天上午，你們說要去找食物和物資，說不願我們冒險，卻一直沒有回來。我心想，你們一定是遇難。看到你，我實在高興得很！唉，不過……想不到美螢這個好孩子……」
這很合理。
可是，也好像很不合理。
一時間，我又說不出有甚麼不合理。
「傻家璇嘗試去找你們，我阻止了。後來，我發現阻止不了她，唯有一起去，卻發覺屯門市中心某些地方，算是安全的。我們成功得到維生的東西，還有一切雜物……看……」
她指著遠處的紙牌和睡袋。
「她一直認為你們會回來。所以，她拿了四個睡袋，一直張開著，說美螢很怕冷，常常和她在冬天躲進同一張棉被。紙牌，也是因為她說美螢和你也愛玩……」
麥家璇完全躲進大嬸的懷抱，還在哭泣。我百感交集，更了解麥家璇是個怎樣的人。如果她一直也恨我，我不會怪責她。
「沒有你，黃太……即是我……根本不能存活。你把這個也忘記了嗎？」
原來，和藹的大嬸是叫做黃太。她抹走臉上的淚痕，一邊安慰著麥家璇，一邊對我微笑說。
我搖搖頭。
她讓我想起很久以前離世的媽媽，我很慶幸媽媽不用承受這一劫，能夠在天國享福。
「其實，我不想重提舊事……不過，看來有必要……好吧……發生事情的那一天，我和家人在屯門河踏單車。本來，我不想外出的。附近的鄰居，在那天之前，已開始出現精神問題。到處便溺，爬在地上痛哭，胡亂罵人，踢垃圾箱……我還聽見在友愛村裡，有強姦、跳樓、打架、殺人……也聽聞有警察在街上胡亂開槍，又聽說屯門醫院發生恐怖事件……大家都人心惶惶。」
首領、小雨和朱古力都靠過來，靜靜地聽著。冷漠的大嬸，放下所有膠袋，坐在地上。
「我覺得很有問題，所以我提議逗留在家。我的丈夫卻抓狂了。她說我不知所謂，不愛家庭、不愛孩子。我的乖孩子也胡亂地亂拋硬物，還想打我。看見他們滿佈紅絲的眼睛，我都害怕起來，唯有同意去踏單車。」
麥家璇慢慢挺起自己的身體，在附近找出紙巾，抹走眼淚和鼻涕。她不感興趣，可能已經聽過。
「很奇怪。只要順從他們的意願，雙眼的紅絲便會消失。我當時心想，可能是我們家貧，近來生活壓力很大，所以才會這樣……」
黃太露出一個明顯的苦笑，但看來情緒沒有變差。
「街上還是很多人。上班的上班，逛街的逛街。只是，到處都有爭執的情況，大家好像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我一邊踏單車，一邊心驚，想和丈夫說，他卻只是古怪地自言自語。最後，直到四時……」
「黃太，細節的，不用說了。」
我估計到她的家人的下場，不想讓黃太難堪。黃太卻只是苦笑著。
「我在這些天，也想得徹徹底底。這是我們的劫啊，是人類的劫啊，是上天的天譴！怎麼可能會這麼多人一起倒地、一起變成怪物！阿軒，我知道你是善良的孩子，雖然我不知道你們為何在十多天前離開我們……」
黃太的故事，讓我的腦袋清醒得多。這刻，我意識到那個不合理的地方。
為何，我們沒有回來，卻跟溫老師一行人離開。
是因為有事情發生嗎？我和美螢不可能無故離開我們的朋友。
其實，我有許多許多疑問。在此時，我作出手勢，打斷黃太的自白，所有人都望著我。
「小朋友，很沒禮貌。」
麥家璇在罵我，卻讓我感到很親切，也輕鬆得多。雖然，她還是一臉怨恨，但總算和我說話。
相信，她開始明白我的難處。
我完全理解她和美螢的友情是多麼的深厚。因此，我的心才如此痛。也因此，我面對她感到很慚愧。
我開始對大家說出我所記得的每一個細節。除了大嬸和麥家璇外，首領和朱古力也沒有聽過許多的細節。大家都聽得咄咄稱奇，尤其當我說到光仔和唐氏時，麥家璇拋下手中的紙巾，再不能保持沉默，表現得非常驚訝。
「光仔？不就是你和……對不起，我還是不能相信她已不在人世……你們的那位小月老嗎？他竟然變成更恐怖的怪物？我們潛行出去……三次……也沒有見過任何一隻啊！而且，你不記得你們去找李醫生的情況嗎？」
我很高興，她的說話那麼多，也表現得這樣的清晰。
那麼快便可以恢復情緒，不是一般女人可以做到，可能是她一向比較樂觀吧。
當然，這十多天的經歷，也應該讓她學會很多。
「李醫生？後來，他曾找尋我們嗎？」
「其實，我不清楚，只知道你們有出去……當時，我不太在心，所以……」
轟隆！！！！
說到這時，地板忽然劇烈搖晃，天花的塵埃都被震掉，落在我們的頭上。我們都找著附近的渠務機器作扶手。
很快，首領敏感地拔出開山刀，小雨和我立刻站起來。
可是，黃太卻安撫我們。
「不要緊張……總是會傳來爆炸聲的。我們在這裡十多天，早已把這些聲音當成習慣。可能是附近商場的氣體爆炸，從不會殃及我們的。」
我和首領不敢輕鬆，跨過所有雜物，走向鐵門，把耳朵貼著它。隱約可聽到暴徒們在奔跑在亂叫，卻不是向著我們的方向。
沒有即時的危機，應該。
「也說了。」
冷漠的大嬸說。
黃太也看來很輕鬆。
然而，交通控制中心和聖彼得堂明顯被這裡穩固。我們也不能在那裡久待，又怎能認為這裡是極佳的安身之所呢？
我確實沒有安全感，這裡看不到外面的情況，留在這裡是在與運氣對賭。我看著小雨和首領，看來他們也有這個想法。我看一看朱古力，他也顯得有點不安。
可是，我想起回憶片段中的那個名字。我不得不問，不得不急。
「無論你是多麼的氣我，你也必須認真回答我。麥家璇，美螢的前男友Raymond，是溫亦雲嗎？」
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