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港》-- 如果95%人類成為嗜血野獸，你如何生存？（網上試閱，實體書已於各大書店有售，感謝各位）: 第三十八章 繼續前進的原因

「當然是……那又如何呢？」


麥家璇一臉不解，疲倦地閉上眼睛，看來不想回答。她再次屈曲雙腿，環抱於胸，臉上的淚珠還沒有凝結。清爽的短褲和上衣沒有任何污跡。


「我見過他。」


我刻意加重語氣，效果也很明顯。她的反應較我想像中來得大。






「甚麼！？你見過他？」


「在我失去記憶以後，他一直跟我、小雨和首領在一起。根據他的記述，我們曾經和許多陌生人出生入死。最後，逃到龍鼓灘的，卻只剩下我們。溫亦雲，就是剛才我提到的溫老師。」


在任何情況下能保持輕聲說話，同時能讓所有人聽得清清楚楚，已經成為我的習慣。所有人都注視著我，這種感覺有點奇異。






「竟然。」


她的表現有點平淡。這個消息對她來說，是不太重要嗎？


「你認識那個人渣？」






「你認識溫老師嗎？我很想知道他的事情……」


麥家璇沒有理會朱古力和小雨的提問，她只是深深地望著我。她的雙眼充滿紅筋，應該是因為睡不好吧？


「他．人．呢？」


每一個字中間，都有明顯的停頓。那種平靜，原來是爆發的一種蘊釀。


看著她慢慢鼓起的雙頰，讓我一時口吃。






「他……走了。因為一些必要的原因，走了……」


「甚麼原因？」


「不知道……」


「甚麼是不知道？」


「呃……他沒有說明，只是很迫切，很必須。」






麥家璇沉默起來，可是還顯得不太冷靜。她的雙頰鼓得通紅，咬牙切齒，像是在抑壓著。


她一直沒有說話。


一直也沒有。


大家開始因為這種沉默而不安。


「家璇？」






我對母親的印象，已經因時月流逝而變得很模糊。黃太的舉動，讓我回憶起媽媽的溫柔。麥家璇像一個被寵愛的孩子，沒有抗拒黃太的慰問。她靜靜地把頭顱放在黃太的肩上，兩人沒有說話，但卻像在密切地交流著。


我不知道她們在這十天內到底經歷了些甚麼。可能，濃烈的危機感反而會縮短人與人的距離，打破香港社會一貫的冷漠，真真切切地表達自己的感情，毫無掩飾。


小雨和首領在微笑。可能，他們也想起已離世的母親。


如果一切也沒有發生，我根本沒有機會認識他們。


一個是凶惡的走私客，一個是搗蛋的女學生，在以前的社會我絕對會敬而遠之。現在，他們卻是我最信賴的伙伴。






人與人的關係，根本是可以很簡單。長久的安逸感讓我們變得貪婪，讓我們變得不安份，只懂得勞勞役役地為欲望為首期去生活，花光自己的精力和時間，而忽視隨手可得的溫暖和滿足。


如果一切可以重來，我一定會更珍惜生存的每一分鐘，讓每一刻也有價值。這種價值，不是物質上的價值，而是在匆匆一生中讓自己重視的人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和關愛。


「阿軒，你不記得當時的我們是在等誰嗎？」


搶眼的桃色眼鏡下，是一雙正視我的美眸。


等誰？


那一天的四時嗎？我、美螢和麥家璇在屯門公園……


「是Raymond啊。」


果然是溫亦雲。


我在努力在回想所有的細節，卻還是想不起。這時候，朱古力按捺不住，一手指著我，一手指著麥家璇。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我聽得一頭霧水！你有一個女友……而妳是他的女友的好朋友……你們在等待那個人渣……那個人渣又和你們是甚麼關係！？」


「倒不如你先穿回長褲？又或者，你立刻脫掉它。我不習慣和一個只穿著又黃又髒的底褲男校說話……囉~」


本來是很凝重的氣氛，被突几地打破。麥家璇用一種像看狗屎的表情，毫不尷尬地盯著朱古力的底褲。小雨呆了一刻，然後控制不了自己的笑意。


大家都在笑，連那個冷漠女人的嘴巴也在顫動。大家在笑的同時，又不敢高聲，掩著嘴忍忍忍。朱古力慌亂地站起來，雙手掩著底褲，再拾起滴水的長褲，盡快地穿回它。


我一邊笑，一邊看著麥家璇。


她也在笑。她真的非常情緒化，一點也不像是個26歲的女人。


美螢和她，性格是對立的存在。她們卻是這麼交心的好朋友。


「溫老師是我女友的前男友。」


「啊？不……Raymond是螢螢以前的未婚夫？你不記得螢螢已……」


當大家的笑意漸淡時，我自以為是地替麥家璇解釋。可是，她卻立刻糾正我。


「在我的記憶中，你和美螢是這樣說的啊！」


大家再次沉默。麥家璇站起來，走到我的身邊，小雨讓出一些空位，讓她坐下。她有點感興趣地望著我。


「我還以為……噢，你真的只記得我們在家的對話嗎？」


我點了點頭。她尷尬地笑了笑。


「對不起，螢螢其實是一個頗多顧慮的女人。有時候，我也覺得自己不太理解她。但我相信，她選擇隱瞞你那麼久，是一定有她的原因……」


她望向遠方，像在回憶很久以前的事情。


「Raymond是螢螢以前的未婚夫，他們訂過婚的。我也是在他們訂婚的那一刻，才知道這個男人的存在。我一直以為螢螢是個單身主義者！全錯、全錯！那是……在四年前吧？我知道的時候，他們在一起已經有兩年了。當初，我見到這個男人，我是超級超級羨慕的！哇……有錢、有才華、有地位，人又醒目又帥。我一眼便認出他是那個很出位的名師。哇……當時他一身意式西裝，駕著一架黃色保時捷，紳士地扶著螢螢下車。雖然年紀相差十年，但那時候的他們真的是一對璧人。螢螢早熟，他們的相處方式，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的。」


我像是在聽著別人的故事。


在我現在的記憶中，這個故事還是不存在的。


「後來，他入獄了。據說是誤殺。詳細的原因，我真的不知道，螢螢一直也不肯說，傳媒也因為法庭要求保護證人的原因，而不能公開聆訊的內容。我只知道從他被捕的那一刻起，螢螢便很討厭很討厭這個男人，再也不會提到他所以，我也索性不再問，他又不是我的熟人。螢螢搬進屯門的新居，轉換新的工作環境，斷絕所有和Raymond有關的聯絡，從沒有探望在監獄的他……」


「哈哈哈哈……那個人渣活該！」


我還在消化這個故事，朱古力一臉不屑地在恥笑。


「底褲男，你又和Raymond有甚麼關係？」


「與你何干，巨乳女。」


他們在你一句我一句地針鋒相對。


一對小手放在我的背後。


我看一看，是小雨。可能，她看見我不太好的臉色。


前男友和前未婚夫，又有甚麼大分別呢？


她根本不需要瞞著我。我轉念一想，可能是因為不希望我亂想。


但是，我還是有一點的不愉快。


「所以，這就是你對溫亦雲的所有認識？」


沉實的嗓音，永遠是壓場的最佳方式。首領剛出聲，兩人便不再互相調訕。


「你是想問他的喜好嗎？我知道，他不喜歡吃青瓜，對蝦蟹有點敏感……別以為他很瘦，其實肌肉很結實，也很大力……他很希望買一輛林寶堅尼，但又覺得太招搖……」


「我指的是，他為何這樣沉默，總是像有很多秘密，為何懂得很多技能，你們又為何在屯門公園等待他。」


首領不耐煩地問。麥家璇皺著眉頭，像是很不理解。


「他很沉默？不是吧……他很喜歡說話，又喜歡自吹自擂，也最喜歡社交場合。秘密？技能？你們在說甚麼啊？嗯……可能是因為坐牢太久吧。你要明白，一個男人受到挫折，很容易一沉不起的。至於，為何在屯門公園……」


她臉色一沉。


「是因為他從不知名的渠道，找到螢螢和阿軒的聯絡方法。當時，手提電話的訊號時清時亂，他竟然還能派一個女人來到我的家，說要在那天三時在屯門公園和我們見面，說有重要的事情要談談。我心想，硬膠，還有甚麼好談？！螢螢絕對不想見他。可是，阿軒堅持要去見Raymond。所以，我們在屯門公園裡一直等，等了很久很久。附近的人越來越瘋，卻一直等不到他，最後……」


她咬一咬牙，再歎一歎氣。


「如果不是他，我們便不會在屯門公園。如果不是他，我們便會安全地留在家中。如果不是他，我就不需要被困在這裡，只能像隻老鼠般出去偷東西。如果不是他，螢螢便不用死！」


她越說越激動。


這次，她不需要別人安慰，便懂得閉上眼睛，咬著唇，讓自己冷靜下來。


「所以，我們還不知道溫老師的秘密。」


首領若有所思地說。小雨開始向大家講出溫老師的種種異狀，讓麥家璇感到很好奇。


「我真的不敢相信那個人就是溫亦雲啊！另外，他到底要去尋找甚麼啊？這真的太古怪。」


「其實，除了溫老師的口供，還有甚麼證據證明阿軒的女友已經死了呢？」


小雨不經意地說。我一怔，麥家璇也一怔。


證據？


因為，這是溫老師所說的！我相信他，因為他一直也和我們出生入死。而他，是唯一知道美螢下落的人。


如果，溫老師是為了隱瞞一個秘密，而在說謊？


如果，他真的在說謊，為何要說謊？


如果，美螢沒有死，還活著呢？


如果，溫老師真的是在隱瞞……


如果是這樣，我還坐在這裡幹甚麼？


「喂喂，阿軒！阿軒！……」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激動，拿起牛肉刀，就往污水道的入口走去。沒走兩步，有個人拉著我。我回頭一看，是麥家璇。她搖著我的肩膀，著急地問。


「你不是說螢螢死了嗎？怎麼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或者……」


小雨、首領和朱古力都走了過來，嘗試讓我冷靜下來。


「軒，我只是隨口一說。這不過是一個很隨便的提問，這根本可能不是……」


「我不管……我不管！我要去找溫亦雲！」


「外面又危險，你又不知他往哪裡跑，如何去找？」


首領的雙手按著我的臉頰，像是要讓我清醒。


「如果美螢真的還沒有死，他到底想對她幹甚麼？他到底有甚麼陰謀？為何總不能把事情說得清清楚楚！為何！？我在這裡根本沒用，我要去找他，把一切問得明白！如果你們要阻止我，我會不斷撞頭，撞到我把一切也記得為止，撞到我死的那一刻為止！」


「軒，外面真的很危險，四方八面都是怪物。只有日間的時候，我們可以到商場裡吸一吸新鮮空氣。不要因為一個可能不存在的希望，而讓自己置身於那樣的危險之中！」


說話的是黃太，她像個媽媽般指責我。


可是，我聽不入耳。


「阿軒！你會保護我嗎？」


似曾相識的一句話。


麥家璇激動地握著我的手，灼熱的眼神使她充滿生氣。


「我不懂如何和牠們對抗，自從那天開始我從沒有想過，也沒有嘗試過！一看到牠們的眼睛，我的雙腿也軟了！我一直在等待你們，也一直等待救援隊！一直一直也是落空！我終於看到希望了！帶我走，我不想在留在這裡！」


她再握著首領和小雨的手。


「我不會做你們的負累，我會勇敢，我會學習！如果螢螢真的還有可能生存，我怎能留在這裡等死？」


首領明顯被感動，但強硬地說。


「外面的世界，沒有讓你學習的時間。如果你不行，我會毫不猶疑丟下你，明白嗎？」


小雨一聽見首領的說話，不忿地抗議。


「哥，你怎麼……」


「妹，這不是尋人遊戲，這是關乎我們的生存。雖然這是阿軒的事情，我也很應該盡力幫助。但是，如果太危險的話，我們沒有必要跟隨他們的！我不想你……」


「我不認為這是危險。」


雖然外表並不相似，但小雨和首領畢竟是同一血脈所生，倔強的眼神同表情，與首領實在是同出一轍。



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