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襟》: 冬至－２

　　我們家族不算很傳統，又或者說，現在香港的家庭或者家族都不算很傳統。畢竟時代在變，有很多過往遵循的習俗和慣例，在接受歲月的洗禮之後，都變得不太重要。上一輩也很難要求後輩效法自己，始終現在年輕人講求獨立自主，不再像以往大家庭式的生活。

　　更甚的是，有些上一輩的人，他們也覺得那些繁文縟節過於麻煩，也懶得遵從，於是許多禮節都漸漸淡化甚至消失。

　　喔，可能新界的圍村裡還有許多規矩要守吧？我想。我也不確定。

　　屯門雖然也有村屋，但基本上已算是個發展完成的新市鎮。就跟市區一樣，到處都是高樓大廈。分別只在於沒那麼高，跟沒那麼稠密。

　　我們雖說不太傳統，但有些東西還是沒變。例如做節。





　　今天雖然是星期日，但我這一行，假日反而才是最忙碌。



　　銅鑼灣時代廣場不管什麼時候都是人山人海的，到了星期日就更加多人，加上聖誕節將至，商場前方的小廣場擺設了不少裝飾，吸引了眾多途人圍觀及拍照留念。

　　「果然很有效啊。」我心裡讚嘆。現在無論到過哪裡、看過什麼有趣事物，最重要的是拿出智能電話統統拍下來留念。小廣場中央有架雪橇，牽頭的不是傳統的馴鹿，而是幾隻戴上紅色聖誕帽的不知名小狗。看見一個個少女輪流跟那些外型討人喜愛的卡通小狗合照，相信商場內的商戶亦會受惠於這個熱鬧的場面。

　　望望手錶，時間也差不多。我約好了客戶談談下個月的活動詳情，本來原定由下午一點至三點，可那方經理一直說個不停，扯著我聊到四五點－－從商場的布置說到附近新開張的店舖，再從商場的經營環境扯到那經理的女兒的學業成績。





　　根本把我當成訴苦的對象吧！

　　當然我也只能笑嘻嘻地順著方經理的話題回應。



　　「對了林生，你結婚了沒？」方經理一邊摸著右手無名指上的婚戒，一邊問道。

　　「還沒，不過……我想快了吧。」我嘻嘻笑道，裝出憧憬婚姻生活的樣子。





　　不過快結婚倒是真的。拍了拖也快五年了，是時候要考慮一下將來的路。

　　「好好想想吧。很多人說，一個人結了婚、有了家庭負擔，做人就會踏實點、上進一點。依我說，這些都是狗屁！」方經理突然變得嚴肅，雙手按住辦公桌面，道：「一個人的性格才不會因為這種小事而改變，何況現在結婚之後拋妻棄子的人多的是。世界上就是有這種人，不適合結婚、不適合被家庭束縛住的人。」

　　我一時猜不透方經理到底想說什麼，但也只好唯唯諾諾，點頭稱是。

　　「你喜歡看周星馳的電影嗎？」方經理突然冒出這個問題，就像周星馳電影裡的對白一樣無厘頭。

　　「很喜歡，有好幾部我差不多都背下來了。《唐伯虎點秋香》、《武狀元蘇乞兒》、《濟公》、《回魂夜》……」我對他的電影如數家珍，在我這個年齡層的香港人，小時候幾乎每個星期日都守在電視機前，看看這周播放的是否星爺的電影。雖然總是某幾部不斷重播又重播，看到後來甚至可以背出對白，但每次觀看都會感嘆：「周星馳真是個天才！」當然，幕後有很多人出過力，導演、編劇、音樂等等等等，但老實說，如果換了別人當主角，還會有同樣的效果嗎？我想不然，至少從近幾年的港產喜劇片中，就可以看得出周星馳有多麼重要。

　　「嗯，我也很愛他的電影。」方經理點點頭道，雖然他板起臉孔，完全看不出他有多愛周星馳的電影。「你看過《西遊記》嗎？」

　　被譽為周星馳電影中愛情片的經典，我又怎會沒看過。只不過……這電影實在太深奧了，我看過幾次都不太明白當中含意，看到網上一篇篇詳盡深入的分析文章，我就知道它一定很有深度，可是我始終參透不了。

　　「別擔心，我不是考你。況且看電影就是自己的觀感為主，不用扯什麼分析不分析。」可能就是這樣有主見的人，才能逐步攀上高位吧？「不消說，你一定記得最經典那段對白吧？」





　　我快速點頭，然後開始背誦：「曾經有一份至真嘅愛情……」卻被方經理揮手打斷。

　　「你記得他說過這段獨白兩次吧？」

　　「第一次是紫霞將長劍架在至尊寶項前，威脅要殺死他，於是至尊寶說出這段獨白，希望騙取紫霞的感情，令她心軟因而放過自己。」

　　「那第二次呢？」

　　這還不算是考我？我心想，不過這難不倒我。「第二次是至尊寶戴上金剛圈前，觀音大士問他有無什麼話想說，他一邊說出獨白，一邊將金剛圈套上頭，之後就變成了孫悟空，不再是至尊寶。」

　　「對，就是這段。」方經理深深點頭，似乎頗有體會。「我告訴你，這－－」他伸出手掌，指住無名指上的戒指，「－－這就是所有已婚人士的金剛圈。沒人能迫你戴上它，而一旦你自願戴上的話，你就背負上擺脫不了的命運。」他頓了一頓，然後大笑幾聲，又道：「話是這樣說啦，但現在在街上隨便也找到個離過婚的人，也不像孫悟空那樣，戴上去就脫不掉啦，哈哈哈！」

　　我不曉得該回些什麼才好，只好尷尬地輕笑幾聲。





　　突然一陣電話鈴聲響起，方經理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鈴聲嚇倒，身子一震，然後從西裝口袋裡抽出手提電話。

　　「喂？……哦，妳下課了？……好好好，妳在琴室的大堂先坐一下，爸爸待會就來。……好，拜拜。」在掛上電話前，方經理還對話筒親了一親。

　　「是我女兒，剛剛上完樂器班。」他對我笑笑，解釋著剛才的來電。「今日先談到這裡吧。你們再修改一下那個活動計劃，然後再跟我約個時間吧。」

麥浚龍－－《金剛圈》
http://www.youtube.com/watch?v=5sMrxU87J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