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熟女和奶狗姐弟戀《香港愛情故事-花火》: 第四十一章 坍塌
實體書《香港愛情故事-花火》現已於香港三聯、商務印書館、中華書局、HKTVmall有售,電子版在google、亞馬遜及kobo上架
------------------------------------------------------------------------------------------------
萊瀟瀟一時被逼無奈,決定跳上巴士逃離。「師傅,請關門開車!」一上巴士,她就對司機喊道。「小姐,是不是按原定路線?」他望著後視鏡裡扶著欄杆的瀟瀟問道,畢竟是有年紀的人,一看就心裡明白,今晚這對小情侶的約會已經泡湯了。瀟瀟魂不守舍,聽到這話,便也點點頭回答。說完,她便衝到上層,此刻她只想找個無人的地方,縮成一團。
上層,氣球像是一隻隻金色的小蝌蚪,迎著風往後飄。小燈泡已經被點亮,在日光裡依然靈動得可愛。她和嘉禾的一排照片掛在最前邊擋風板的下方,一眼望去,已經像是別人的故事。
萊瀟瀟在第二排的位置上坐下,剛剛流的淚已經風乾,此刻眼睛澀得有些麻木,一天一夜沒合眼的感覺也大抵如此。
雖然人心難測,事與願違,但天卻不肯放棄,依然是風和日麗,就連雲朵都不再散漫,匯聚成低矮延綿的雪山,緩慢卻氣勢逼人地壓下來,等著和夕陽匯合,讓天空滾起燃燒的雲浪。
萊瀟瀟呆呆地望著沿路的景色,暫時平靜了下來,憤怒退卻,繼而被一種荒誕和虛無之感佔據身心。如果一個人可以這樣平平靜靜地走過世間美景,還有何所求?她突然體會到了竹子信中的話,「一個人的旅程不一定是寂寞或者孤獨,我的心情會是我最好的伴侶。」
今日的維港,一如既往的璀璨,閃爍的光輝不為這片土地上任何的喜怒哀樂動搖半分。初來香港那兩年,她覺得這是一種殘酷,現在卻感到一種莫名的欣慰。
終於,巴士在尖沙咀的一個小路上停下,日落已經是接近尾聲。天空,斜陽,雲朵,遠山,錯落有致的樓林,折射日落光輝的玻璃墻,劃過水面的天星小輪,還有一個隻身孤影的她。
十年過去了,一切都在這一刻重現,這座城市沒有變,而她依然在為一個人傷心。只不過,上一次,她的感覺是孤獨。今天,她的心被一片荒蕪佔領。萊瀟瀟甚至分不清,她是為梁嘉禾出軌而難過,還是為自己的人生而難過。
一陣晚風吹來,她覺得冷了。從手袋裡掏出手機一看,螢幕空蕩蕩一片,嘉禾沒有傳來一條訊息或者打來一通電話,似乎就連他都知道,再也無法挽回了。她起身,站著迷茫地四顧,然後又坐下,端詳著掛在那裡的一串照片,想著當時她在串起這些照片的時候,是多麼快樂。她和嘉禾拍拖幾個月,合照卻真不算多。她拿起那張大澳東涌之行的情侶照,她和他拉著手在文物酒店的台階前。
哦,猛然想起,這張照片還是Cecilia幫他們照的。好可笑,就好像她睡了自己的男朋友,毀了他們的戀情還不夠,還要繼續蠶食她所剩的最後一絲美好和回憶。萊瀟瀟用力一扯,把整串照片扯了下來,又拽下來一張撕了個稀巴爛,手中的碎片被風吹走。剩餘的一串照片被她一揚,被吹到了下面的馬路上,又貼著地面,紛紛亂亂地滑行了一段距離,最後纏繞在路邊的欄杆上,狼狽不堪。
萊瀟瀟又捂著臉哭了出來,這次她知道,她在哭自己失去了她最珍貴的男孩。
*
灌了幾口酒的梁嘉禾,在紅磡截住一輛的士。「科技大學!」他跳上車喊道,他知道自己死了,但不能死得不明不白。萊瀟瀟沒有說找她的人是誰,他打給Cecilia也無人接聽,那他就直奔宿舍,當面問個清楚。他用力敲著Cecilia的房門,並不知道她兩天前已經悄悄飛去了倫敦。不過,門依然打開了,一個帶著金絲框眼鏡,比他矮半個頭的圓臉男生從門後走出來望著他。嘉禾愣住了,他從沒見過這個人,怎麼會出現在Cecilia的房間裡。
「你是梁嘉禾,我沒說錯吧。」對方淡定說道,把身後的門輕輕帶上,只留了一條縫隙。他這句話像是醞釀已久,嘉禾覺得他打量自己的眼神裡帶著冷笑。
「你是誰?」嘉禾說,在一個陌生人面前,滿口酒氣的他突然覺得自己傻裡傻氣。對方露出一個略微嘲諷的笑容。「我是Cecilia的男朋友。」
嘉禾呆在那裡,其實在對方張口的那一瞬間,他已經意識到了。「是你去找的我女朋友?」他問,腦子突然清晰起來。
「她還是你的女朋友嗎?」對方帶著挑釁的語氣地反問。
嘉禾咬緊牙根,讓自己定了定神。「所以,你去找她就是為了報復我,是不是?」對方望著他露出一個微笑,梁嘉禾很想一拳打碎他那副眼鏡。
「這不是報復,是伸張正義,讓一個無辜的女孩認清了你的面目。報復?那我應該把你的女朋友也灌醉了,然後脫光她的衣服,和她發生關係,這才叫報復。」
雖然嘉禾知道自己才是理虧,才是有罪的那一方,但David的一番話卻讓他有種「不顧一切去打爛這個人」的衝動。「Cecilia在哪?」他又問。
「我的女朋友在哪裡不關你的事,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她現在不在香港。你有任何疑問,我來回答你。」David一笑,他剛摧毀了嘉禾的戀情,卻在用就業輔導般的語氣跟他說話。嘉禾握緊了拳頭,「你到底跟我女朋友說了什麼?」
「你做了什麼我就說了什麼。」
「你剛剛說我灌醉她?那晚我沒有灌醉任何人,你女朋友是自願和我上床的。」他上前一步,冷冷地盯著David,他不想在他面前落下風。這下輪到David的血涌上頭,他已經拿出最大的定力,力求不失態。
「那你最好趕緊去跟你的女友解釋清楚,你並不是一個灌醉女孩後佔便宜的流氓,你只是不小心睡了別人的女朋友。」David用輕飄飄地語氣說,這是他的一個性格特點,越是憤怒,他的語氣反而會越輕。
一句話提醒了嘉禾,對方是他糊塗錯誤的另一個受害者,事實上,也許他受到的痛苦不比自己的女友少。嘉禾用手揉了揉臉,望著別處深吸一口氣,「是,我欠你一個道歉,我睡了你的女朋友,是我的錯。」
David有些意外他一瞬間的轉態,沒有說話,觀察著嘉禾,猜測他打算怎樣。
「我錯了,也得到了懲罰,我現在只想知道,你到底和我女朋友說了什麼,求求你告訴我,可不可以?」
David人生第一次品嘗到復仇的滋味,談不上美好,但確實為他體內注入某種魔力,那是一種掌控感。他看著嘉禾布滿血絲的眼白,漲得通紅的面龐,說:「我的回答沒有變,你做過什麼,我就對她說過什麼。」
嘉禾盯著David,很顯然,對方沒有半分想要和解或者退讓的意思。相反,他每多一秒煎熬,都令Cecilia的男友多一分滿足。終於,梁嘉禾放棄了,他點點頭,接納了這份自作自受。
「我和Cecilia那晚只是一時衝動,是一次沒有任何意義的錯誤。所以,如果你真的很愛她,希望……」他本想說「希望你可以原諒她」,但一時間無法說出口,「希望……你們可以重歸於好。」他像個泄氣氣球,不過這依然是他的真心話,因為他心中突然燃起一絲渺茫的希望,如果David和Cecilia可以渡過這一關,是不是他和瀟瀟也能夠挺過來?
David望著他,嘴角撇出一個笑容,像是在問「說這種話,你配嗎?」
梁嘉禾轉身想離開,「在你走之前……」David開口,「還有一個人,你也應該道歉。」梁嘉禾轉過身,只見David一抬手,輕輕敲了敲門。幾秒種後,門緩緩打開,嘉禾怎麼也預料不到,出來的人竟然是他。
Terence走出來的時候看著地面,像是被探監的犯人一般。他的襯衫帶著褶皺,有被人拉扯過的痕跡。「你怎麼在這裡?」嘉禾瞪大眼睛盯著好友問道。Terence此刻才抬眼看他,帶著一種嘉禾從未見過的憎恨,這眼神比萊瀟瀟那狠狠一巴掌更令梁嘉禾膽怯。顯然,剛剛的對話他都聽到了。
接著,又有兩個男生從Terence的身後出來,一個嘉禾並不認識的寸頭仔,另一個便是Jacky,而這兩個人都比Terence健壯。梁嘉禾和Jacky雖幾乎沒有過交流,但也足夠認清對方是自己討厭的那種人,討厭到在學校或者宿舍彼此擦肩而過都不會看對方一眼的程度。梁嘉禾鄙視Jacky這種廢柴二世祖,仗著父親賺下的一副身家便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還在自己的SUV座駕裡斜眼看著那些出身平凡,為了求得一份體面人生而辛苦的人。Jacky也確實看不起梁嘉禾,但厭惡則是因為他覺得嘉禾這種人很假清高,把清貧當驕傲,把勞碌當資本,其實只不過是無奈的螻蟻。換句話說,如果這種人有他一半的優渥條件,他們的嘴臉不會好看到哪裡去。
看到Jacky的神情,嘉禾便有種不詳的感覺。「你還好嗎?」嘉禾上前把手放到Terence的肩膀上,留意著他的臉和脖子上有沒有傷痕。Terence輕輕撥開了嘉禾的手,依然沒有說話。
「你兄弟好難過,知道你背著他睡了他喜歡的女孩。」Jacky開口,聲音比David要輕浮。David木無表情地看著兩人,寸頭仔則露出諷刺的笑容。
嘉禾遏制住內心的咆哮,望了一眼三人。他絲毫不畏懼一打三的局面,孤僻又獨立的他很小就具有設想人心醜惡的意識和捍衛自己的魄力。但Terence不同,他樂觀開朗,天真活潑,中學時就是人見人愛的社交達人。他是在舒適優越的環境和健康有愛的關係中成長的,不善於應對惡意和衝突。事實上,嘉禾記憶中從來沒見過他跟任何人有過過節,幹架這種事更無法想像。
「你的朋友很撐你哦,我們告訴他,你睡了Cecilia,他還不信,差點讓Jacky臉上掛彩。」David說,依然是讓嘉禾惱怒的那種事不關己的冷漠口吻。嘉禾此刻的腦子裡亂得很,Terence竟然為他大打出手?他望向好友,Terence依然不肯看著他,但他內心的翻江倒海,嘉禾完全感受得到。下午和萊瀟瀟在街頭那痛苦的一幕,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們走吧。」嘉禾又把手小心翼翼搭到Terence手臂上,他想趕緊離開這幾個人,找個安靜的地方和好朋友把事講清楚。這次Terence沒有用手撥開他,但身子一側,躲開他的觸碰。
「輸給一個公屋仔,確實很難接受。」Jacky又笑著煽風點火,嘉禾裝作沒聽見,只是望著好朋友,祈求他能稍微冷靜清醒些,不要在這裡繼續被人羞辱。
Jacky見兩人都呆在原地,似乎更來勁了。「喂,兄弟!」他上前搭住Terence的肩膀,「今天教給你一個道理,富家仔不是不可以和公屋仔做朋友,但你要想清楚,你當他是跑腿小弟,OK?出門帶著他,讓他幫你做做事,給他些小恩小惠,帶他見見世面。這麼說,你家肯定有菲傭吧?」
Jacky在此處頓了下,像是在品味接下來要說的話。「你知不知道菲傭這麼辛苦,為什麼工資還這麼低?因為給多了,菲傭是不會感激你的,更不會因此報答你!菲傭的階層和你的差距太大,所以導致她們無法將心比心,沒有這個能力去和你感恩圖報。在她們眼裡,無論你對她多好,多真摯,你永遠是高高在上,壓榨她們的資本家。所以,你對她好,真心待她,她背後只會笑你蠢,笑你傻,說不定還想佔你便宜。」
「公屋仔也同樣的道理,你真心把他當朋友,怎知他背後會不會譏諷你是個二世祖?會不會因為得到一絲的勝利就開始心裡看不起你?這個人睡誰不好,睡你喜歡的女孩,擺明故意的啦,說不定還和你的心上人背後一起取笑你!」
「你收聲!」嘉禾吼道,但Terence已經撲到Jacky的身上,想撞倒他。不過Jacky人高馬大反應快,並且已經有了警備,趔趄一下就掰著Terence的手臂,一個發力把他摔到了門框上。嘉禾上前揪住Jacky的衣服把他推開,然後擋在Terence前面。Terence掙扎著起身,嘉禾想把他拉起來,但他沒有去拉嘉禾的手,只是自己爬起來,拍拍手掌,腰部隱隱地痛。
「屌你老母,你搞我可以,不要碰我的朋友!」嘉禾指著Jacky駡道。
「我就是要碰他怎樣!你又扮他的忠狗,又睡他喜歡的女孩?屌我老母?是不是因為你沒老母,還是你老母被其他男人屌,所以你也想屌其他人老母啊?不如你屌你自己老母更好!」Jacky也紅了脖子,罵得一句比一句難聽。
梁嘉禾聽了這話哪還能控制得住自己,長這麼大就沒人敢用「母親」來侮辱他,他腦袋「嗡」一聲,所有理智都爆炸,衝著Jacky撲上去。Jacky的一番話就連Terence都聽怕了,他不敢想像嘉禾現在的憤怒有多洶湧,趕緊拉住嘉禾,生怕他太衝動犯下無法挽回的錯誤。但他根本拉不住,嘉禾甩開他,就連擋在Jacky前面的兩人都不敢攔。嘉禾撲上去就猛搗幾拳,拳頭打在肉上發出清亮結實的撞擊聲,Jacky擋住兩下便無力招架,臉上立馬掛了彩見了紅。
Jacky往後退,撞到了走廊的飲品販賣機,然後掙扎著想要反抗回擊。嘉禾乾脆整個往他身上撞去,似乎想要把他撞死在販賣機上。販賣機發生了挪移,裡面的飲品咣咣作響。有其他宿舍裡的人聽到聲音,打開門看發生了什麼事情。
嘉禾沒有理會,瞅准機會把Jacky摔在地上,然後騎在他身上繼續搗他已經噴出鼻血的臉,走廊那邊已經傳來了女孩的尖叫。
「嘉禾!」Terence整個人撲上來,才終於把嘉禾從Jacky身上拖走。
Jacky邊抹去臉上的血,邊掙扎著站起來,David和同伴剛要去扶起他,他甩開他們,仍是一臉的憤怒。他的眼睛也被打出了血,他的臉已經青一塊紫一塊地腫了起來,而嘉禾的拳頭和衣服上也沾上了血跡。
嘉禾眼都不眨地盯著Jacky,他此刻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只要能打爆Jacky那自命不凡的狗頭。他感到Terence仍緊緊地鉗住他,他才沒有再次失控撲上去。
在場的人都有點嚇傻了,Terence擋在嘉禾面前,David和另一個男生擋在Jacky前。「David,幫我拍幾張照片。」Jacky從兜裡掏出手機遞給他,David一時間也顯得有些疑惑。Jacky說:「一會兒警察來,這些照片都是證據。」
David心裡一驚,「要不要搞到報警這麼大?」他默想,但又猜不準Jacky是認真的,還是想要恫嚇梁嘉禾,便也沒有質疑,開始對著Jacky臉上的血跡拍照。
果然,Jacky一番話嚇破了對面的兩人。Terence立馬大驚失色,鉗住嘉禾的胳膊都鬆開了。梁嘉禾也如一盆冷水澆頭,瞬間覺得渾身發涼。
「你們想清楚,一會兒警察來要怎麼解釋,你老竇不是律師嗎?快打給他來救你!」Jacky對著Terence喊道。
「你就沒有動手嗎?你都有錯……」Terence回應,雖然明顯底氣不足。
「兩次都是你和你隻狗先動手的,我只不過是自衛,樓道裡有監控,也有證人,我有沒有錯,不用你來亂講!」
梁嘉禾瞥了一眼,David和另一個男生都木無表情,看不清楚他們是否完全同意Jacky的話,走廊那邊有三三兩兩的學生在看熱鬧。
「喂,你剛剛也很過分啊,就算吵架,也不要攻擊別人的阿媽,你講的那番話多難聽,換誰都會失控啦!」Terence開始轉用求情的語氣,梁嘉禾像是冰凍在原地,除了呼吸,什麼都做不了。報警的後果會怎樣,他不清楚,腦子裡一片空白,卻閃過父親失望的面容。
「你們溝人女友,睡人女友,動手打人,做的比說的難聽百倍,有什麼資格說別人?!」
Terence一時無語,不知如何是好。David靠近Jacky,「喂,是不是真要報警玩這麼大。」他低聲問。「喂,現在挨打的是我,我不是玩,是認真的!」Jacky高聲說,似乎連David的面子都不要給。
David今天第一次真的忐忑起來,他難以預測如果Jacky報了警,警察來了事情會有怎樣的走向。毫無疑問,到時他女友的醜聞會搞得整個科大人盡皆知,甚至在網絡上開始流傳,對他女友、他們的戀情、甚至對他本人會產生怎樣的連帶效應,這是他絕對無法控制的事情。
他沉住氣,想了一番話,然後把Jacky拉到一邊。「我知道你不是講笑,我的意思是,報警搞大件事,你也要考慮下你的後果。」他繼續用耳語勸Jacky,「你老竇最近已經很不妥你,報了警他必定會知,就算不是你的錯,你老竇也會覺得是你惹是生非,cut你的零用錢是小,如果一句話把你送出國,你想嗎?」
這說到了Jacky的弱點,他確實有個令他畏懼的强勢父親,而且他花的每一分錢都是他父親的,說到底他的人生衣食無憂,多姿多彩,可始終沒有自主權。他不怕父親駡他不上進,但怕父親扣他零用錢,更怕被送去英國或者加拿大讀書,他會從地頭蛇變成無依無靠的小老鼠。
「講真,你都是為了出口氣,想玩死這兩個傻仔,還有很多辦法,何必報警?警察一來,就由不得我們做主了,到時候反而很被動。」David見Jacky神色變得遲疑,又推進一步。Jacky轉念一想,也有道理。「我現在被人打成這樣,怎麼能不報警?腦袋還嗡嗡地痛,視力現在都有些模糊,都不知道會不會有後遺症!」Jacky又提高聲調,故意說道。
然後David裝出一副犯愁的樣子,低頭沉思了片刻,朝著嘉禾兩人走過來。「喂,怎麼說都好,你們兩個先動手就不對,我都不想搞大件事,不如去道個歉,看下有沒有解決的方法。」他望著Terence說。
Terence一聽,便緩緩走到Jacky的面前。「我們一時衝動,對不起,希望你大人大量,不要搞大件事,你要看醫生,費用我出。」Terence話很輕,卻像匕首刺入嘉禾的心。他一直都在努力地去掌控自己的人生,卻覺得沒有比此刻更加無助和無力的時候。
「他怎樣?」Jacky朝著嘉禾一仰脖,粗聲問道,Terence對嘉禾側過半邊臉。嘉禾往前挪動兩步,儘管腳已經不像是他的了。除了Terence,他感到每一個人的眼光都在盯著他,David,Jacky,走廊遠處看熱鬧的人裡似乎還有Amy。
「對不起,我剛剛太衝動。」他聲音沙啞地說,連他自己都覺得對方一定不會接受這樣乾巴巴的道歉。Jacky並沒有糾結於此,他又把眼光轉向Terence,咄咄逼人:「想替你的忠狗擺平這件事是不是?」Terence眉頭一皺,「我和他都很後悔,你怎樣才會不報警?」
Jacky望了一眼走廊那邊的閑雜人等,覺得不應再給人看戲,便一擺手,示意大家進房間裡說。嘉禾和Terence就像兩隻待人宰割的喪家狗,灰溜溜地跟著三個人進了Cecilia的房間。
雖然和Cecilia關係複雜,這卻是梁嘉禾第一次進她的房間。Cecilia的枱面擺了很多東西,但嘉禾一眼望見了幾個相框裡是她和男友的合照,便收起目光。
Jacky和David和寸頭仔坐下了,Terence和嘉禾站在中間,等待著他們最後的尊嚴被人剝奪。不過嘉禾依然是嘴唇緊閉,目無表情,黑色的眼珠不肯泄露一絲的惶恐。Terence則手足無措,為兩人的處境煎熬,一副近乎要哭出來的神情令David暗暗覺得好笑。
Jacky觀察著嘉禾,不禁笑了下。沒想到有一日,他竟然會對這個公屋仔有一絲興趣和敬意。他把審視的目光從嘉禾身上,緩緩地轉移到Terence。要開刀,自然要找弱者,讓強者背負內疚,比直接傷害更令他們痛苦。這一點,至少他和David是無需溝通便有默契,畢竟是一路人。不過Jacky到底想怎樣做個了結,David也猜不到,所以他望向了Jacky,等他開口。
「Terence你今天過來的時候很高興吧,以為可以陪心上人過情人節。」Jacky笑著說,嘉禾正心裡納悶,Terence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他不知道,David登入了女友的社交賬號,給Terence傳了訊息,讓他誤以為Cecilia情人節一個人很寂寞,想讓他陪伴,所以Terence才興沖沖地來到科大宿舍。
「Gel了頭,穿著白襯衫,還開了輛特斯拉,你挺威風哦。」Jacky繼續用奚落的口吻說道,Terence不太明白對方到底想怎樣,便尷尬地聳了下肩。
「不,不,大家都是男人,我理解你的心情。喜歡的女生找你,沒理由拒絕的嘛!當然要開著靚車來接她,這才是男人溝女的正確方式。」
「你想說什麼?」Terence輕聲問。
「我那部車呢,是輛舊平治,我老竇不要給了我,我開了兩年也厭了。我也想換特斯拉,可惜我老竇沒答應我。」David已經有點猜到了Jacky要出什麼招,只是他還不敢相信。「把你的特斯拉送給我,我就不報警。」Jacky說著把左小腿架到了右大腿上,房間頓時變得安靜,其他人都在消化他剛剛的話。
「你瘋了嗎?」嘉禾開口,冰冷的聲音敲碎了僵持的氣氛。David沒有說話,他望著Jacky,琢磨著他反客為主的面容上浮現出的得意。David雖然無心搞Terence到這種地步,但他覺得這個提議很有趣,梁嘉禾已然被撕成了碎片,如果能讓他最好的朋友也粉身碎骨,那無疑是一份意外的收穫。他欣賞著Jacky的混帳和貪婪,觀察著Terence的天真和膽怯,以及最重要的,品味著梁嘉禾那蒼白的自尊和驕傲如何被踐踏得破碎又肮髒,頓時覺得,能目睹這一場戲,就算犧牲了做人男友的尊嚴一次,也幾乎是值得的。
「Terence我們走,他不會報警,只想玩弄我們。」嘉禾拉著好友的手臂就要往外走,但Terence甩開他的手,仍一動不動定在原地,臉已經漲得通紅。「你可以試下,沒有我的同意,你踏出這間屋子一步,你看我會不會報警?我手機裡的照片,走廊上的監控,還有兩個目擊證人,加在一起就算不讓你坐牢,也會有案底,被學校開除,還有各種醫藥賠償。你覺得,你老竇一個窮司機有多少錢可以賠給我?你一個被大學開除的公屋仔,這輩子還有任何希望嗎?」
如果不是Terence擋在他們的中間,梁嘉禾怕是已經再次撲上去痛打Jacky一番了。他攥緊拳頭,渾身發抖,他恨死自己害得Terence淪落到如此地步,卻無能為力。
「Terence,你在港大讀law,一定比他清醒,我剛剛講的話,你覺得有沒有道理?而且,你不要忘了,第一個動手的人不是他,是你,我真的要追究,你也別想撇乾淨!」
「你這是敲詐勒索!」嘉禾吼道。
Jacky大笑,「你真是個傻仔!你說我敲詐勒索,你也報警啊!我有拿槍指著你嗎?我有用刀逼你嗎?連我這個學渣都知道,敲詐勒索的定義是什麼,你竟然搞不清楚?唉!你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又管不住自己的拳頭,現在連自己的嘴都管不住,亂說亂喊,真是活該你祖祖輩輩當下等人!」
梁嘉禾就要衝上去,沒等其他人反應過來,Terence已經把他狠狠地推了回去。
「你站在那裡收聲!」Terence吼道,指著嘉禾的手指顫抖著。梁嘉禾被他一吼驚呆了,Terence從來沒吼過他。「我怎麼能相信你真的不會報警?而且你又怎麼保證剛剛其他圍觀的人或者宿舍的管理員知道後不會報警?」他轉身果斷冷靜地說,像是代表嘉禾談判的律師。
Jacky笑了一下,但並不是嘲笑,只是覺得Terence的這份謹慎倒是意外又必要。他想了一下,如果真的可以賺到一部車,要他做出保證他很願意,畢竟報警從來不是他真正的本意。「你把車送給我,我可以立個字據,說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是誤會,只是幾個好朋友在胡鬧,不涉及任何人身傷害或攻擊。不過,你也要簽一份聲明,確認把你的特斯拉送給我。」
Terence覺得似乎比較穩妥,一時間又沉默了,但他大腦裡的鬥爭,全寫在了臉上,手也像嘉禾一樣攥得緊緊的。「我的車子裡有些私人物品。」
「我們一起下去,你把東西清理走,我把車開走,就這麼簡單。」
「你寫好字據給我,我就交鑰匙給你。」
David從女友的書桌上找出紙和筆,Jacky接過筆,用書本墊著紙放在大腿上開始洋洋灑灑地寫聲明。梁嘉禾站在那裡,一聲不吭,內心卻覺得眼前的一切都荒謬至極,甚至感覺自己一定是在做夢。「你看一下,沒有問題就簽字。」Jacky把寫好的聲明甩給Terence。
Terence接了過來,短短幾行話,他盯了很久。「可以了沒?」Jacky催促著把筆遞給他。嘉禾很想攔住朋友做出這樣瘋狂的決定,但他還沒想到要怎樣做,Terence已經把字給簽了,又把紙遞給Jacky。
「不必了,這張你留著,我留一張照片作證就好。」Jacky說,Terence聽了一時有些迷惑。Jacky起身,「你拿住這張紙。」他說,Terence便傻乎乎地拿住了,沒等他反應過來,Jacky已經舉起手機,拍了一張照片。Terence就像個認罪的犯人,拿著自己的認罪書,被人留了底。
至此,Jacky臉上露出了勝利的笑容,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一時起意的貪念竟然真的會實現,Terence真是個十足的傻仔。
David望向嘉禾,後者已經呆在原地,一臉難以置信。其實就連David都無法遇見事情會這樣結束,讓梁嘉禾這樣驕傲的窮人背負物質債可比人情債更痛苦,畢竟人情債他也許尚且能夠拼盡全力地補償,但錢卻是他最無能為力的事情。
「那我們現在就下去,你把你的東西拿走。」Jacky對著Terence伸出手,示意他交出鑰匙。Terence盯著地面,卻依然用出乎嘉禾意料的果斷,把鑰匙從兜裡掏出來交給了Jacky。
Jacky掂了掂鑰匙,又晃了晃,像是特意展示給梁嘉禾。「走吧。」他說,路過嘉禾身邊的時候,還撞了一下他。David和寸頭仔跟在Jacky後邊,Terence也轉身出去了,沒有看梁嘉禾一眼。室內突然變得死一般安靜,然後嘉禾聽到走廊上Jacky在問David何時回倫敦,今晚去哪裡吃飯,就好像只是個無關痛癢的普通夜晚。
如果可以選擇,他好想一個人呆在這間寂靜的屋子裡,永遠不出去,不用面對瀟瀟、好友和其他任何人,任何問題,慢慢地在這無人的空間裡消失殆盡。
不過,他最終還是强迫自己挪動腳步,離開了房間。等他走到宿舍樓前的停車位時,Terence已經背著自己的挎包,一隻手拎著一個袋子,另一手抱著幾本書,書上還立著一個哆啦A夢的公仔,那正是嘉禾送給他的。梁嘉禾看到那個公仔,又是一陣揪心。
「喂!梁嘉禾,算你個衰仔運氣好,有個肯幫你的好友,否則你死定了!送你三句話,管好自己的手,管好自己的嘴,最重要的是,管好自己的屌!」Jacky坐在特斯拉的駕駛座上對著他們喊道,David在副駕駛的位置,斜眼望著他。
車子開走了,那曾經為Terence而亮的車燈,毫無留戀地消失在夜色中。
Terence目送車子直至看不到,才轉過身,朝著嘉禾走來,望著地面的眼神死灰一般地黯淡。他把那個哆啦A夢的公仔摔倒了地上,什麼都沒說就要走。
「Terence!」嘉禾拉住他。「不要碰我!」Terence甩開他的手,太過用力以至於抱著的書都掉在了地面上。「不要跟我解釋!不要跟我道歉!從現在開始,我沒有你這個朋友!」他語氣緩慢又鄭重地送給他三句話,然後拾起地上的書,把漸漸模糊的背影留給站在原地的梁嘉禾。
梁嘉禾失魂落魄,像遊魂般回到自己的樓層。他沒想到,今夜還沒有完,剛剛走廊上的衝突已經在宿舍間傳開。最關心他的那波人,自然是他在划艇隊的隊友,況且這件事還同時涉及兩個划艇隊隊員。所以,Amy,清潔,隊長Dave還有另外一男一女兩個隊員,已經在公衆區的沙發上邊聊天邊等他回來。
「你還好嗎?我看到你和人打架了,沒事吧,有沒有受傷?」Amy見到他出了電梯,立馬上來問道。嘉禾沒有理會她,他此刻完全不想搭理任何人。
「喂,兄弟!發生了什麼?」這時候清潔也凑上來,拍了拍嘉禾的肩。「我聽人說,是你的那位朋友和Cecilia發生了什麼?然後被她男友知道了。」他接著問,在場的其他人瞬間耳朵全都竪起來了。
「不是,你不要亂講。」嘉禾粗聲粗氣地說,他的房間就在幾步之外了。
「我哪裡亂講?你那位朋友不是在追求Ceci嗎?」清潔也有點火大,上來就拉嘉禾。
「好啊!你想知道?」嘉禾推開清潔,徹底爆發了,「是我啊!是我搞了Cecilia,是我和她出軌了!對啊!我就是衰!是渣男!是混蛋啊!你滿意了嗎?!」他朝著清潔吼道。後者一臉驚呆,說不出話。「不要再煩我!」嘉禾也朝著Amy吼道,然後摔門進了房間。
房間裡頓時傳來一陣劈裡啪啦破碎的聲音,那是梁嘉禾正把桌上所有的東西全摔在地上,繼而又傳來「轟」的一陣顫音,那把結他被他朝著窗台砸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