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熟女和奶狗姐弟戀《香港愛情故事-花火》: 第四十章 最糟糕的情人節
實體書《香港愛情故事-花火》現已於香港三聯、商務印書館、中華書局、HKTVmall有售,電子版在google、亞馬遜及kobo上架
------------------------------------------------------------------------------------------------
現在想來,那最後一段單純快樂的時光,像是天意,又像是天意弄人。
春節之後,梁嘉禾和萊瀟瀟的關係進入到一個十分舒適自然的狀態。
回港那天,萊瀟瀟推著行李箱走到接機大堂的時候,說好不來接機的梁嘉禾就站在人群裡,穿著一件兜帽衫,呆呆地望著旅客散開的地方。雖然這招很老套,卻依然讓瀟瀟開心得飛奔過去,和他來了一個大大的擁抱。那一刻的擁抱,就好像是一個新階段的起點。
經歷過大吵,不為人知的出軌,和幾近失戀的恐懼和迷茫,他感到此刻仍能安安穩穩地做她的男友是多麼幸運,所以對以前很偏執的事情有些看開了。萊瀟瀟則憧憬著人生的第一個情人節,又回到了那種清貧卻十分快樂的心境。
她和他最大的快樂可以簡單到只是來自腳下的聲音。瀟瀟喜歡在公園或路邊樹下踩碎枯黃乾燥的樹葉和八角,那清脆的嚓嚓聲令她舒暢又開心。嘉禾就把最脆最飽滿的那些撥到她前面,然後看著她像個小朋友一樣笑咯咯地跳來跳去。
世界也變得安靜了好多。韓瑜沒有再約瀟瀟,她的爸媽則天真地以為女兒正一步步地俘獲韓瑜,便也暫時不去干擾她的「好事」。
Calvin似乎釋然了,對侄子的態度有所軟化,梁父則依然保持著沉默。
Cecilia也放過了嘉禾,或者說幾次嘗試重新燃起他的欲望失敗後,她對他的耐心消磨殆盡,這讓他酸澀又安心。她現在和同專業的Jacky走得很近。Jacky是科大頗有名的二世祖,整天開著一輛平治車進出學校,那木無表情地下車後,再漫不經心地把車門甩上的動作,像是策劃排練過一般,總是重複得精準無誤。而每一次,當他離開校園時,副駕駛又總會坐著一個打扮嬌俏的女孩,直到最近那個座位幾乎變成Cecilia專屬。
梁嘉禾努力讓自己不去設想,Cecilia是否也和Jacky一起給她身在英國的男友戴了另一頂綠帽。想到Jacky和Cecilia在一起親熱的畫面,竟然會讓嘉禾心頭發緊,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吃Cecilia的醋,還是不想和Jacky之流的放浪公子哥有任何交集,甚至是放在一起做比較,他情願相信是後者。
但他不知道,他留意著別人,別人也在無聲地留意著他。
*
情人節的巴士路線,瀟瀟已經敲定了。毫不知情的嘉禾來紅磡接她,然後他們就從紅磡出發,穿過海底隧道直達銅鑼灣,在港島一路順著維港,經過灣仔、金鐘、中環、上環,到達西區海底隧道回到另一邊的九龍。此時,應該正值日落時刻,巴士會沿著西九龍的柯士甸道行駛,讓這對情侶欣賞港島絕佳的景致,最後到達尖沙咀,他和她最初相遇的地方。
巴士最終會停留在尖沙咀一處較為僻靜的地段,訊號山花園附近的小馬路,既能讓瀟瀟和嘉禾安靜享受二人世界,又可以繼續欣賞香港浪漫醉人的夜景。
情人節當天,觀光巴士下午就已經停在萊瀟瀟家附近的小路上。她拎著一大包提前買好的小燈泡和氣球去巴士上佈置。瀟瀟決定一切從簡,不僅因為她一個人沒那麼多耐心和精力,而且她清楚,太花俏的裝飾一定會讓嘉禾覺得不舒服。
司機阿叔笑著說,「還是你們年輕人會過情人節。」萊瀟瀟一聽便有些害羞,倒不是因為對方這句話,而是她情不自禁地去想,當這位司機阿叔看到她的男友比她小很多的時候,心裡又會說怎樣的一番話。
佈置完畢,萊瀟瀟又火速趕回家沖涼護膚,忙著打扮自己。正當她在吹頭髮的時候,手機鈴聲響起,一個未知的號碼。
「你好,是萊瀟瀟小姐嗎?」對方聲線平穩,吐字清晰,像是有備而來的人。「我是Cecilia的男朋友,現在是否方便和你見一面?有件事情是關於你的男朋友梁嘉禾,我覺得你應該要知道。」
她一時間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嘴巴已經本能地問出口。「什麼事情?」
「我想,我們還是當面說比較好,如果現在你方便的話。」
萊瀟瀟用幾秒鐘的沉默來穩住呼吸,「在哪裡見面?」
「你家附近見面可以嗎?我已經在紅磡了,隨時能見面。」
這句話第一次讓瀟瀟有了一絲恐懼,對方連她的住址都掌握了。「好,你等我五分鐘。」她說完,心想要不要趕緊聯繫嘉禾,甚至報警?
對方像是察覺到了她的憂慮。「請你不必擔心或者害怕,我只是覺得有些事情你應該要知道,沒有任何不正當的企圖。還有,和我見面之前,可否先不要告訴梁嘉禾,他如果知道一定會來阻止,你也怕是很難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知道了。」她回答後就把通話按掉了,然後趕緊深呼吸幾下。她的第一反應確實是打給嘉禾,但這個念頭很快被否決,她不是小孩,完全可以獨自面對陌生人,即便來者不善。況且,對方也聽起來頭腦清醒,情緒穩定,她此刻沒有任何理由慌張或失去理智。女人的直覺告訴她,她應該聽一聽Cecilia的男朋友到底要說什麼。
David約她在一個較為安靜的街口見面,萊瀟瀟走過去的時候差點還錯過了他,若不是對方望著她,她會以為這個男孩只是個普通的路人。
她不是沒有幻想過Cecilia這樣的女孩子會被什麼樣的男孩子打動,一定是陽光高大,是某個球隊的隊長那種具有領軍人物氣質的男生才配得上她那樣的風姿。但眼前的這個男孩,全然不具有男主角般的光輝,不高,微胖,圓臉蛋,樣貌平平,望著她的神情甚至有一絲憨厚。很難想像,眼前這個男孩,就是打給她,聲音沉穩地要跟她揭發男友梁嘉禾的人。
「你好,我是Cecilia的男朋友David,很抱歉用這種方式約你見面。」他用還算標準,但發音生硬並帶點兒話音的普通話作為開場。
「你真的是Cecilia的男友?」瀟瀟用廣東話反問,毫不掩飾對他的審視。
對方很從容地一笑,從棒球夾克的內袋裡掏出錢包,然後從裡面抽出一張照片舉到了瀟瀟面前,好像是便衣警察亮出自己的證件一樣。那是一張情侶照,David摟著Cecilia,他正在親吻她的臉蛋,而她則望著鏡頭開心地笑。瀟瀟沒有質疑,雖然她看上去並沒有完全信服。
「看來,我們對彼此的預期和現實都有些差距。」他笑道。
「你可以講廣東話,我聽得懂。」她繼續用粵語說,彷彿在爭話語的掌控權。
「我無所謂,你喜歡。」David切換回母語,頓時聽著就舒服很多,剛剛萊瀟瀟感覺自己像是和仿真機械人對話。
「你有什麼事情請直接說,不要拐彎抹角。」David點點頭,似乎很欣賞瀟瀟這種强勢的態度。「跨年夜那晚,梁嘉禾沒有和你在一起,對不對?那晚,他睡了我的女朋友Cecilia,被我發現了。」
萊瀟瀟聽到後,並沒有震驚,只是覺得突然一下子,整個人的身心都瞬間被抽空了,只有大腦還在運作。「你有什麼證據這樣講?」
「因為當晚你男朋友拍了照片。」
如果剛剛的那句話萊瀟瀟還能抵擋得住,這句話幾乎像一個重拳打在她身上,她感覺自己要往後倒,雖然身體依然穩穩地立在原地。「什麼照片?在哪裡?」
「很遺憾,照片並不在我這裡,而且涉及到我女朋友的隱私和尊嚴,我即使有,也不會給其他人看,包括你。」
「那我憑什麼相信你?」
「你可以不用相信我,但我沒有任何理由騙你。我們都是這件事的受害者,我只是覺得,你不該成為唯一一個蒙在鼓裡的人。」
這番話說得萊瀟瀟無言以對。是啊,她和他素昧平生,對方何必要來講這種謊言給她聽。而且,一直以來,她心底不也隱隱懷疑,嘉禾和Cecilia有曖昧?
「我知道你一時無法接受,你可以當面質問你的男朋友,我相信,他是不是清白的,很容易就能看出來。」
「你特地來找我,就是通知我這件事?」她又問,竭力不讓聲線顫抖。
David臉色又一沉,像是還在醞釀什麼。「還有一點,當我發現這件事後,我問過我的女朋友,她跟我坦白,當晚她和梁嘉禾都喝了酒,至少她當時已經有些醉醺醺的,對於後來發生的事情,並不是很清楚,直到第二天她早上醒來,都不是很記得發生過什麼。」
萊瀟瀟聽著覺得心跳加快,呼吸越發困難。「所以,我還在和女朋友努力地溝通,想搞清楚當晚的情形。因為我懷疑,是你的男朋友把Cecilia灌醉後,在她意識不清醒的狀態下,和她發生了關係。換句話說,有可能是梁嘉禾強姦了我的女朋友。」
萊瀟瀟一時間僵住了,「你放屁!」她回過神近乎本能地駡道,但David依然面不改色,只是眼神中似乎流露出一絲的喜悅。他又望著她沉默幾秒,似在給她緩衝的時間。「所以,我之所以親自來找你,因為這件事不僅僅是出軌那麼簡單,可能會是更加嚴重的後果。」
「我不相信嘉禾會做那種事情。」萊瀟瀟狠狠地盯著對方,彷彿他才是罪魁禍首。David輕蔑一笑,嘴角比刀還鋒利。「我再說一次,讓你相信並不是我來找你的目的,我已經把要說的話說完了,信或不信,是你的選擇。」
萊瀟瀟依然皺著眉狠狠盯著他,像是要看穿對方的謊言詭計一般。「很遺憾,要你從我這裡聽到這樣難堪的事,但我受到的傷害並不比你少。」一句話點醒了瀟瀟。如果這一切是真的,她應該物傷其類才對,這讓她的態度又軟化。「那現在,你想怎樣?」瀟瀟問。
「我會保護好我的女朋友,也會讓應該付出代價的人付出代價。」
「所以你來告訴我,並不是出於好意,而是報復。」
David聽了有些不以為然,「在事實和結果面前,我的來意毫不重要,但如果能幫助另一個無辜的人認清梁嘉禾,我就問心無愧。我也不希望這一切是真的,但面對好過欺騙自己。」他用近乎憐憫地眼神望了她一眼,「對不起,毀掉了你的情人節。」他說,然後一轉身大步走開。萊瀟瀟就像是隻被他亂棍打傷的狗,在原地喘息著,動彈不得。
當然,「嘉禾拍照」和「酒後强姦」這兩個完全擊潰瀟瀟防線的點,是David特意準備的炸彈。照片確實有,但不是嘉禾拍的,而是Cecilia趁他熟睡時拍下的,也是事件敗露的主要原因。Jacky偷看了她的手機,並「別有用心」地告知了他的中學同學,也就是Cecilia的男友David;酒後也是真,但男情女願,沒有誰强迫誰。David見到瀟瀟比他預想中沉著强勢,便用上了這卑鄙的手段,不摧毀她的防線,又如何能痛快地報復梁嘉禾?
現在,第一顆炸彈已經投下,片刻的寧靜後,便可以欣賞梁嘉禾的人生是如何在轟天炮火中變成一片斷瓦殘垣。
萊瀟瀟並沒有立馬聯繫梁嘉禾,她覺得自己像是剛經歷了一場荒誕的噩夢。她只要自己一個人慢慢回家,等待男朋友來接她,當看到他的那一刻,就會回到溫暖又安定的現實中,剛剛發生的一切只是一場虛幻。
她坐在書桌前,望著化妝鏡裡的自己發呆。不知發呆了多久,看到手機螢幕嘉禾傳來的訊息,問她在做什麼,是否準備好了。她突然如夢初醒一般,開始利索地化妝,上粉底,塗遮瑕,擦睫毛膏,刷眼眉,一步一步有條不紊地進行著。然後換上提前選好的白色吊帶背心外搭米色開衫毛衣。從化妝到穿衣,她毫無情緒起伏,眼神空洞,就像個執行程序命令的機械人,彷彿只要一切按照計劃進行下去,世界就會照舊,她和嘉禾就會照舊。
嘉禾傳來訊息說他已經快到了,萊瀟瀟便下樓等他。這是她第一次,沒有在等待中渴望見到他的身影。她站在那裡,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手心卻早已經汗津津的。不過即便是在這種複雜又極端的心情下,當梁嘉禾出現在她眼前那一刻,他依然給她一絲如沐春風的感覺。
他今天穿著白色長袖T恤外搭一件淺藍色西裝夾克,把他冬天白回來一些的小麥膚色襯得更明亮,下身是修身深灰色西裝褲,露出一截腳踝,腳上穿的是和她在東京買的白色波鞋。他走向她,帶著晨光一樣的笑容,右臂捧著一束扎著丁香色緞帶的香檳玫瑰。
梁嘉禾很少特意打扮,所以每次他稍加修整,都會令萊瀟瀟感到耳目一新。
她臉上浮現情不自禁的微笑,虛弱卻很真實。「怎麼了?」看到她臉色有些奇怪,他輕聲問道。萊瀟瀟望著他的臉,此刻想一想剛剛那個陌生人對她說的話,就覺得不可思議,好像是發生在平行宇宙的事情。
眼前的人是梁嘉禾,她的男朋友,大概也是目前這個世界上,最喜歡、最在乎她的人。他是她見過的,最純潔、最乾淨、最真摯的男子,他怎麼可能做出那麼惡劣齷齪的事情?他又怎麼可能這樣背叛她、傷害她?她一時間又被胡亂的思緒淹沒,神情也隨之發生變化。她覺得好荒誕,但卻分不清是剛剛聽到的那番話荒誕,還是此時此刻依然能和嘉禾若無其事地準備過情人節荒誕。
「怎麼了?」嘉禾又問一次,把臉凑了上來。瀟瀟一時沒反應過來。「你好像有心事。」
「沒事,我們走吧。」她一側臉躲避他的觀察,嘉禾愣了一下,這分明是有事情。
他眼神帶著疑惑,但也沒問什麼,便拉著她準備過馬路。「你到底準備了什麼情人節計劃?」他笑著問。「你好快就知道了。」她被他拽著往前走,依然心不在焉地回答。
再過一條街口,就能看到那輛巴士了。這裡,就是死線,如果要問,要對質,就是此時此地。不能等他看到那輛巴士,驚喜萬分的時候才開口,那會毀掉一切。
萊瀟瀟腦海裡翻江倒海地鬥爭著。與其說是「問」和「不問」的鬥爭,其實是「相信」還是「不相信」的鬥爭。她無法想像,自己如何對梁嘉禾問出「你是不是和一個醉酒的女孩子發生了關係」這種話。
如果不是梁嘉禾又多問了她一句,也許萊瀟瀟今天真的不會開口,真的會放下一切疑慮,和他開開心心過他們彼此的,也是人生的第一個情人節。
「你到底怎麼了?」就在路口的轉角前,嘉禾再次問她。
萊瀟瀟盯著他的臉,「因為當晚你男朋友拍了照片。」David那句話又在她腦海回蕩,那一刻的震撼和心寒她此刻依然記憶猶新。一瞬間,她清醒了,理智了。直覺告訴她,悲劇會贏。
「嘉禾。」她停住腳步,他也停住了,轉頭望著她。「你可不可以告訴我,12月31號,跨年的那天晚上,你在哪裡?」她在問他,眼睛卻平視著前方。
「為什麼突然問這個?」他問。她把眼神轉向嘉禾,他臉上疑慮多過驚訝。「你回答我就好。」
「我在宿舍,喝了些酒,然後倒頭就睡了,也錯過了你的電話,對不起……」
「今天有一個人來找我,那個人說,那晚你和Cecilia發生了關係。」瀟瀟盯著他說。
「胡說,我沒有!」他立馬否定,堅決得連他自己都相信了。「誰來找你?Cecilia?」
她沒有回答,她只是盯著他的臉。他的否定看上去既堅決,又刻意,她一時無法辨別是真相還是謊言。「誰來找你?為什要這麼說?你相信?」他一連追問。
「因為有照片。」
他突然愣住了。梁嘉禾並沒有像剛剛那樣立馬否認,而是在這大腦瞬間短路的空隙思索怎麼會有照片?那一晚真的有拍照?雖然他很快回過神,但已經遲了,這一秒鐘的表情變化已足以出賣他,他知道想要守住的洪水已經開始決堤。
萊瀟瀟一臉不可置信,直到他剛剛反問她的那一刻,萊瀟瀟還有最後一絲天真到近乎愚蠢的希望,一切都是一場充滿惡意的惡作劇。她眼睜睜地看著他的神情,由最初的疑惑轉為陰沉,然後浮現出膽怯之色,最後變得驚恐。
一時間,萊瀟瀟什麼感覺都沒有了,只覺得世界一片空白。她嘗試著開口,卻像是失聲了一般,無法吐出一個字。梁嘉禾就木愣愣地站在那裡望著她,儘管他知道自己此刻再不給出一個回應來挽救局面,就會萬劫不復,但也只能眼睜睜地由得這泥漿般的時間和嘈雜的車水馬龍之聲捲走他一切的美好。
「所以……是真的?」她用顫抖的聲音問道。他眼睛一閉,垂下了頭顱。他不敢相信,幸福的終點和痛苦的開端,會來得如此突然,像是個殘忍的玩笑。梁嘉禾想開口,「我……」他只說了一個字,喉嚨便像是被人死死地掐住了一般。他以為他可以昧著良心去表演,可以為了不失去她而說出任何噁心自己的謊話,但原來能做一個卑鄙的騙子都是一種奢望。
沒等他穩住自己能夠開口,瀟瀟手上的那束玫瑰掉到了路面上,她轉身快步想要離開這裡。嘉禾立馬追了上來,在幾米外的地方攔住了她。剛剛還光彩如珍珠的香檳玫瑰,就散落在行人路的地面上,像是他們這段戀情的遺物。
「不要走!不要走!」他一把拽住她央求道。看到瀟瀟停住腳步,嘉禾也站住。「我當時以為你要和我分手,然後一個人在宿舍喝多了,她又過來安慰我,我就稀裡糊塗地做了,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他聲音冷靜地說,好像有這樣一個理由和情景,他的出軌就有可能被她理解。
「你竟然還拍照?」瀟瀟顫抖地聲音傳來。
「我沒有!我對天發誓沒有!」他激烈地否認,彷彿這才是最大的污點。
「你沒有把Cecilia灌醉然後趁著她意識不清再和她發生關係?」她問,轉過身,眼睛狠狠地盯著他。嘉禾一時間覺得自己呼吸都困難,他眉頭緊皺,「我沒有!到底誰對你說的這些話?我怎麼可能做這種事情!?」
瀟瀟審視著他的臉龐,想看出任何破綻,現在她已經無法相信他的每一句話。但梁嘉禾太陽穴的青筋和他近乎驚恐的眼神似乎表明他並沒有說謊。
她盯著他,看著自己最親密的人瞬間變得陌生,像是有其他卑鄙的人披上了嘉禾的皮。「你知道嗎?那天晚上,我在醫院哭了。我甚至都不記得上一次哭是什麼時候的事。來香港之前,我媽逼我去相親,我不去,她氣得打了我一巴掌,我都沒哭。但那晚我在醫院哭了。」
梁嘉禾就呆呆地站在她面前,聽著她這番話,臉漲的通紅。
「我長這麼大,從來沒坐過救護車,從來沒進過急診室,沒想到第一次,就是自己一個人。那晚醫院的大廳好冷,但我甚至都沒帶一件外套,就穿著睡衣縮在那裡一個人吊點滴。」淚水從她面頰滑過,她沒有去拭。
「我打給你三次,但你都沒有聽,也沒有打回來。然後我就想到我媽曾經駡我的那些話,說我將來會無依無靠,孤苦伶仃,說我有一天老死病死在床上都沒人知道,那些話好難聽好難聽,但那一刻我突然發現,這些話竟然都是真的。」
梁嘉禾站在那裡,寧願此刻一把匕首飛出來了結了他,也不要承受這種無力的痛苦。
「可你竟然是在……」她說完這句話,說不下去了,滿眼滿面的淚水。
嘉禾捂住自己的臉蹲了下來,他此刻的羞愧壓倒了所有的情緒,甚至忽然想到母親拋棄他大概也是他罪有應得。「我現在好想死。」他喃喃道,萊瀟瀟冷笑了一聲。但她又想,這不完全像一時衝動的話,以他的性格,真有尋死的念頭也不是沒有可能,所以她望了嘉禾一眼,他慫著頭,臉通紅,太陽穴的青筋仍未消,淚光閃爍,狼狽、猙獰又可憐。
瀟瀟搖搖頭,她發現自己即便在這個時刻,望著嘉禾依然會想要抱住他。她有種說不出的悲傷,不只是因為男朋友背叛了自己。如果他真的不愛自己而出軌,那也許還會容易一些,她只要承受一種痛就好。但現在,嘉禾明明很愛她,很在乎她,甚至可以說多過她對他的愛,卻依然做出了傷害她至深的行為。
與其說她很悲傷,更像是她很迷茫,一瞬間失去了一切又找不到出路,她曾為之驕傲的、一直堅持的和不停反抗的一切都化為烏有。她現在連一絲憤怒都沒有了,身和心都空蕩蕩的,只想去到一個無人的地方,慢慢地流淚,舔舐傷口。
嘉禾突然起身,拉住瀟瀟的一隻手,絕望又懇求的神情像是在等待死刑審判的罪犯。「不要和我分手好不好?我知道你可能無法原諒我,我願意做任何事情來彌補,不要分手好不好?」
「放開我。」瀟瀟輕聲說,卻足以讓嘉禾的每一根汗毛都立起來,他用盡全部勇氣和尊嚴才沒有鬆開她的手,才讓自己的眼神定格在她的臉龐上沒有躲閃。
萊瀟瀟一把甩開嘉禾的手,他直視她的眼睛讓她重新怒火中燒。「我現在不想見到你。」她說,一轉身就走。嘉禾兩步衝到她面前,又半攔半抱地截住她。「你打我!」他說。
萊瀟瀟盯著他兩秒鐘,然後「啪!」清脆又響亮地一聲,就連遠處的兩個路人都被嚇到了。
梁嘉禾捂著自己的臉,一臉震驚,他從出生到現在,第一次被人扇耳光。
萊瀟瀟冷冷地看著他,他捂著臉退後一步。「你打我」這句話並非裝模作樣,只是他以為瀟瀟不會打,或者即便真的打,也是用拳頭打他的肩膀、手臂和胸膛來泄憤。女朋友這一記重重的耳光,把他的魂魄都轟出了一半,她現在一定非常非常恨他,才做得出這麼狠的行為。
一時間,他很難過,面露委屈,但又突然想起這一切都是自作自受,他沒有任何資格委屈。
看到嘉禾一臉震驚,退後一步又變得可憐巴巴,瀟瀟頓時又心軟了,站在原地,沒有立馬走開。但僵持片刻,萊瀟瀟發現自己無法再對嘉禾說出任何話,所以便一橫心,繼續邁開步子。
她以為他會放棄,但走了一段路,發現他面色陰沉地依然跟著她,隔著幾米遠的距離。她不知道他想怎樣,難道跟著她就能解決問題?如果她回家,他會不會也强行跟著上樓?
萊瀟瀟原本是走向家的方向,這麼一想,她突然調轉了方向。
嘉禾看她突然轉向有些奇怪,但也默默地隔著一段距離跟著。他並不想繼續糾纏她,只是怕她一時想不開或者在路邊情緒崩潰。他知道現在做這些徒勞又可笑,但他不是為了感動她,只是單純地想確保她安全回家,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現在還能去哪裡。
他擔心著她,又回想剛剛那一記耳光,看到身邊相擁著、捧著花的情侶擦肩而過,才想起來今天依然還是情人節,雖然剛剛他也捧著一束花來接女朋友,只是過了短短十幾分鐘,彷彿是上輩子的事了。他仍不敢相信,自己一直為之奮鬥的幸福,頃刻之間便轟然坍塌,從此物是人非。
突然,萊瀟瀟跑了起來,嘉禾呆在原地愣住了,不知道她想做什麼,也趕緊跑著跟上她。
瀟瀟在前方的路口一個拐彎消失了,嘉禾加足馬力跑上去,一轉彎已經看不到萊瀟瀟的身影。正當他左顧右盼尋找她的時候,停在不遠處的一輛露天觀光巴士開動起來,梁嘉禾看到第二層的欄杆還拴著淡金色和奶白色的氣球。還沒等他想明白,就一眼望到了巴士底層瀟瀟的身影,然後眼見著巴士駛入主幹道,駛向了遠處,消失在車流中。
原來,這就是她為他準備的情人節驚喜,浪漫的二人巴士之旅。
嘉禾此刻的心情無以形容,只希望自己能立馬消失在這個世界,乾乾淨淨。他抓著頭髮蹲了下來,然後砰地一聲跪在了地上,依然無法理解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來來往往的行人避開他,有些人對著這個在情人節的街頭失魂落魄的小夥子投來或可憐或奇怪的目光。
不知道在地上跪了多久,夕陽已經近尾聲,一陣涼風吹來,似乎把梁嘉禾吹得清醒了一點。他慢慢起身,僵硬的腿部肌肉讓他不得不一瘸一拐地走了幾步才緩過來。
他的第一個念頭是去瀟瀟家的門口等她,就算等到淩晨,等到天明,也要見到她。
不過左手邊赫然出現一家便利店,他直徑走了進去。出來的時候,手上已經拎著一瓶威士忌酒,他把塞子一拔順手就扔了,開始對著嘴灌。他無法接受,也不肯相信,他的幸福和美好就這樣坍塌的事實。一定是個玩笑,是個大荒謬。
既然要荒謬,現在他就要看看,自己還能醉得多深,錯得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