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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份的香港,已經頗有春暖花開之意。身在又濕又冷的杭州,萊瀟瀟比誰都渴望回去擁抱這份舒爽溫潤的氣候。
每次回家都是這樣,回程的路上她焦躁不安。一回到家後,父親殷切的關懷,母親忙亂的照顧,客廳那沉澱著廚房煙火氣的餐桌,臥室裡散發著清香的鈴蘭花圖案床鋪,和櫃子上那些已經被她有些遺忘的小擺設及書籍,都讓她一時覺得,不管走到天涯海角,到底只有一個家,而她愛自己的家。
當然,好景從來不長。通常第二天早餐開始,或者最遲第二天下午,當她媽從附近的小區公園散步回來,帶著一肚子新鮮熱辣的街坊八卦,興頭正旺,意猶未盡,就會開始對在屋裡煲劇的萊瀟瀟開火。不是說她整天窩在家,都不肯出去社交一下,不思進取,就是嫌棄她蓬頭垢面,衣著樸素,不會打扮。然後開始給瀟瀟介紹不知從哪個大媽嘴裡套出來的歪瓜裂棗男人,不亦樂乎地籌劃瀟瀟和他的婚禮,以及他們以後的小孩去哪個小學讀書。
不過這次回家有所不同。首先,老媽竟沒有一味嫌棄她,反而和她說起話來,滿臉堆笑,輕聲細語,用字小心。當然,為了堵住老媽的嘴,瀟瀟也確實做了一系列防範措施,包括回家前花重金去尖沙咀的高檔髮廊打理頭髮,又買了一堆吃穿用度的禮物,還有連嘉禾都有份出錢的巴寶莉圍巾來孝順她,果然讓老媽的牢騷减了一半。
不過萊瀟瀟清楚,能讓老媽態度轉變的根本原因,不過是一個人:韓瑜。
老母知道韓瑜去了香港,也憑著身為女人和母親的直覺,嗅出了他對自己女兒動了心思。所以,萊瀟瀟就從一個嫁不出去的廢物,變成了鑲著光邊的遺珠。現在,她迫切地想知道這個送上門的金牌女婿,何時能把自己的大齡女兒娶走。
下午,萊瀟瀟坐在床上看劇,聽見老母在廚房裡一陣忙活,不一會兒她的房門就被敲響。「瀟瀟~」她媽先探進來一個頭和一隻端著碗的手,然後整個人緩緩地摸進房裡,在床沿坐下。「來,吃碗紅豆湯,補補血。」她像是掐住嗓子般輕聲說。
「謝謝媽。」萊瀟瀟趕緊放下iPad接了過來。她知道,她媽越是這種假惺惺的好意,她越要小心。「我原以為你今年過年不會想回家,出去走走玩玩,也挺好。」瀟瀟一聽便知道她媽旁敲側擊,因為韓瑜一家這個春節去了巴厘島。




「你說韓瑜嗎?人家一家子去度假,我怎麼好意思凑熱鬧。」她乾脆單刀直入,說完灌了兩口湯。
「也是也是,又不是他一個人去。」她媽的笑容像街邊小攤燒開的一鍋油,「你和韓瑜,平時見面多嗎?」她媽問道,又把脖子伸長了一點。
「他挺忙的,老是加班或出差,我和他能約得上就約,一起吃飯散步,看個電影什麼的。」她媽似乎對這個答案頗為滿意,沒有給出任何異議。怎麼會不滿意?這句回答的每一個字都被瀟瀟反覆揣摩過。
「他挺忙的,老是加班或出差」反映出她和韓瑜聯繫頻繁,她經常關心他的生活;「能約得上就約」代表她不放棄每一個能和他見面的機會;「吃飯散步,看個電影」暗示他們見面做的都是近乎情侶般曖昧的事情。三個維度,無懈可擊地正中老媽心懷。
「他媽去香港開會,和你見面了?」
萊瀟瀟並沒有和家裡人說過這件事,老母親消息的靈通又一次驚到她。「請我吃了頓特別貴的,還送我名牌圍巾,說感謝我對韓瑜的照顧。」她不慌不忙組織好答案。
「真的啊!」她媽聽了眼中大放光彩,萊瀟瀟不知道是哪個字戳中了她,可能是「貴」,也可能是「名牌」,或是「對韓瑜的照顧」,三者兼有也說不定。
「媽媽問你,你和他……」終於,老母忍不住了。瀟瀟快速扒光碗底的最後幾口紅豆,「急不得。」吞了這口後她說,順手把碗還給了她媽。她媽接過碗,臉上的笑容像是出嫁的人不是瀟瀟,而是她本人。
「你也大了,三十好幾,凡事心裡要有數。媽媽也不能像當年那樣,苦口婆心地拉你、勸你,一味地操心你的終身大事。你和韓瑜能再次重逢,是巧合也是天意,小心謹慎地處理也是對的,只是別玩什麼欲擒故縱,把人家給溜跑了就好!」她媽這番話出人意料的通情達理,頗有見地,萊瀟瀟都不禁聽得有些呆住。
「知道了。」她趕緊點頭,心想等讓她媽失望的那天,希望母女倆也能這樣心平氣和地交談。「我接著看劇了。」她說,她媽一擺手,歡快地去準備晚飯了。




這次回家,萊瀟瀟是決心祭獻出韓瑜。沒辦法,她不能犧牲自己,不想以後都在老媽的喋喋不休、怨天尤人之中煎熬。先給老母親一些希望,讓她以為自己和她是同一條心,同一戰線,然後某一日再製造出被韓瑜拋棄的假像,順勢成為比母親更悲傷的受害者。這樣一來,她媽於情於理,都不會讓她日子太難過。
她和嘉禾之間,她以為自己會是比較幸運的那個。嘉禾自上次和叔叔不歡而散後,兩人都未有再聯繫對方,他們血液裡流淌著同一份梁家人的固執。所以大年三十,萊瀟瀟趁著一屋子人張羅飯菜桌椅的時候,偷偷進房間問嘉禾情況。想不到嘉禾已經傳來一張圖片,是一部嶄新的mac筆記本。「叔叔送給我的。」
「代表他接受了嗎?」
「你現在可以視像嗎?」他問。瀟瀟看了一眼客廳,一家子人都在忙碌,根本顧不上她。「可以,不過要快!」她順手把房門悄悄一關。
手機螢幕上出現了嘉禾的臉,他用俯視的角度看著瀟瀟,夜晚的天空在他身後移動著。「什麼重要的話要視像說?」瀟瀟笑著問。分離幾天,此刻見到他的臉,她的心情頓時大好。
「沒什麼,就是想看看你。」他搓搓頭髮說,「奉家父之命,出去買啤酒。」
「你多陪Calvin喝幾杯,也許他就釋懷了。」
嘉禾笑瀟瀟的樂觀。瀟瀟說,他送那麼貴的蘋果筆記本,就是想講和,只是放不下長輩和男人的自尊,「你也是姓梁的男人,應該多少明白他的感覺。」嘉禾不置可否,只是撲了撲頭髮,長嘆了一聲。
「好快情人節了哦。」他笑道。瀟瀟也笑了,「提醒我給你買禮物是嗎?」
「想問你想去哪裡燭光晚餐,不過你提到禮物,我是不是可以期待一下?」




「我就是你的禮物。」
「哪有人這麼厚臉皮?」嘉禾笑道。瀟瀟哈哈哈地笑出來,「幹嘛這麼說我,我作為禮物很失禮嗎?」
「就算你是禮物,都早送我啦,怎麼可以再送一次?我好reasonable的。」
「喜歡一個人不可以太reasonable。」
「喜歡你已經是最不reasonable的事情了。」他說道,正看著前方的臉轉向瀟瀟。瀟瀟問他是不是後悔了。「我無法回答你。因為這是一個我從來沒想過,也不會去想的問題。」他說,瀟瀟露出微笑。「講真,你會問我這個問題都很過分。」嘉禾又說。
「好啦,我明白你的心意了。」瀟瀟笑著一個飛吻。
收線後,萊瀟瀟心中甚為得意,因為梁嘉禾提起了情人節的禮物,而他全然不知,她已經有了一個非常大膽而浪漫的安排。
她有一天路過尖沙咀等紅綠燈的時候,一輛滿載遊客的雙層敞篷巴士在她面前駛過。她望著巴士駛過轉角,心想她來香港好幾年,還從來沒坐過這種敞篷巴士。突然靈機一動,情人節的時候為何不租一架這樣的巴士,簡單地用氣球和小燈泡佈置一下,然後沿著維港行駛一段,最後停在一個安靜的碼頭或街道上,一邊欣賞著港島的夜景,一邊享用野餐,甚至她還可以帶上筆記本電腦,提前下載好浪漫的愛情片,然後和他相擁在頭排的座位上,吹著風,看完一部電影。
這個計劃簡直不能更完美了,梁嘉禾著迷巴士,對於兩人來說,巴士更近乎於一個約會地點,而非交通工具。即便如此,這樣新奇的約會,他也一定預料不到。等他發現,他該會怎樣又驚又喜,感動到五體投地。光是想一想那個畫面,萊瀟瀟眼睛就已經彎成月牙了。
她立即去網上搜資料,聯繫到出租巴士的公司。最初她還擔心會不會太貴,結果並沒有她想的那麼誇張,租一輛這樣的旅遊敞篷雙層巴士要3000港幣,還配備一名司機,至於裝飾什麼的,她自己動手搞一下完全不是問題。雖然一次約會用掉幾千塊對她目前的經濟狀況來說還是很奢侈,但想到她和嘉禾坐在頭排,擁抱在一起望著落日中的港島,她就覺得價錢什麼的,完全不值一提。
所以,她當天就和巴士公司預定了一輛,漆成酒紅色的車身帶著歲月沉澱出的醇香,彷彿是90年代電影裡見到的車子。負責預定的職員甚至告訴她,連顯示巴士線路的LED燈牌都可以設為她想要的內容。然後她開始著手規劃路線,找最適合停泊的地點,又想著野餐籃子裡都要準備什麼食物和飲品。
她從來不愛情人節,甚至憎惡這個日子。怎麼會不憎惡呢?她單身了三十二年,年齡越大,這一天對她來說就越像一種嘲諷。當韓瑜和他女友拍拖的那幾年,情人節對她來說簡直就是煎熬。她喜歡的男孩,和另一個女孩,在這一天不知去了哪裡,做了什麼,她只知道,他們一定很快樂。那種快樂,她甚至無法想像,不能捕捉。她只能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抗拒,又渴望聽到關於他們約會的任何風聲。
現在,萊瀟瀟成為了世界上最期待情人節的女孩,因為她有全世界最棒的禮物,要送給自己的男朋友。
梁嘉禾在東京之行後,反而覺得自己要收斂一下,不能做太多。不是他對瀟瀟的愛减少了,一來他的存款變少,二來他也感覺到女朋友不是那種希望男友無限度付出的人。相反,為她做得越多,投入越多,她反而可能會產生抗拒。所以他決定,情人節不要搞什麼大動作,買一束漂亮的花,一件值得紀念的小禮物,簡單輕鬆快樂地渡過一晚就好。而且現在,他察覺到瀟瀟自有計劃,便乾脆默不作聲,讓她來主導。這樣的決定讓他心情輕鬆,不僅是因為他不必再去用令她失望的可能性自擾,而且瀟瀟的舉動也表露出他們的關係更加穩固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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