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嘉禾和萊瀟瀟,一個十八歲,一個三十二歲,都未預料到這一夜,會是他們人生第一段戀情的開始。這扇門打開的意外,卻又令人難以抗拒地想要跨過去。
現在,他和她在東鐵線的列車上,仍是未知今晚對他們意味著什麼,那層薄薄的紙即將一捅就破,令他和她害怕又興奮。
萊瀟瀟站在角落,嘉禾一手扶著欄杆半圍住她,小心地保持著距離,既不讓自己的手臂碰到她,又不會讓別人擠到她身邊。
在這充斥著雜音和冷光的狹長車廂,他們之間有一個小宇宙正在不斷膨脹。
路途是搖擺的,嘉禾的眼神卻穩穩地落在瀟瀟的身上。
萊瀟瀟每次和他對視,都是一次冒險,令她腎上腺素急速攀升,耳根發熱,呼吸加快,她不得不趕緊望向別處,讓自己冷卻下來,她不想在他面前失態。雖然眼神挪開了,她的鼻子卻無法停止細嗅他身上的氣味,那大概是洗衣液或者沐浴露的香氣,而他身體散發的熱量彷彿是催化劑,令那種味道和她的心跳有了更加強烈的反應。
她留意到他的皮膚幾乎看不見毛孔,鼻右側的面頰有一顆紅紅的、還未消乾淨的痘痘,像是一顆微小的山丘。他薄薄的嘴唇有些乾澀,唇上有層細細的汗毛,不見胡茬,突出的喉結不時上下蠕動。
梁嘉禾平時看著白淨,和她挨在一起,一對比,還是比她黑一度。瀟瀟觀察著他的領口和袖口,那裡被陽光親吻的膚色被截斷,隱約露出他皮膚原本的白嫩。
車廂裡的人都刷著手機,聊著天,或者乾脆睡過去,無人關心這個角落裡發生著怎樣牽扯神經的化學反應。萊瀟瀟突然覺得,她和嘉禾站在世界的邊緣,牽住手,準備一起縱身一躍。
「我一定是瘋了,才會和他走到這一步。」她心想。




列車剛駛出大圍站,一抹藍色在窗外一閃而過。
「我一直都很喜歡這些五顏六色的地鐵站,但從來沒想過為什麼。」她說。
「其實好多原因,有時候是根據名字來選顏色,有時候是根據周圍環境或者與鄰近地鐵站形成對比……因為最早期香港開始有地鐵是七十年代,那時候還有很多人不識字,為了方便這些人搭地鐵,就用鮮明的顏色來區分不同站,漸漸地就變成了一種特色延續了下來。」
「原來是這樣。你怎麼知道這些?」
「我比較喜歡交通工具,巴士,地鐵這些,算是小愛好。」他聳聳肩。
瀟瀟露出一個笑容,嘉禾總是有一些特質能夠戳中她內心的柔軟。比如他剛剛這句話,不是因為他喜歡交通工具,而是他跟她說的時候,那種邀請她進入他內心世界一角的態度,沒有熱切,沒有自卑,也沒有附帶任何期許,簡單坦然得讓她莫名覺得快樂輕鬆。
萊瀟瀟在紅磡住了三年,理應對這一帶的食肆十分熟悉,實際上她光顧過的餐廳實在有限。一個人過日子,有了幾個舒服省事的選擇,就會停止尋找。
嘉禾把瀟瀟帶到了街角小巷裡的一間糖水鋪,透過落地玻璃牆,可以看到裡面幾乎沒有裝潢,簡單地擺著桌椅。萊瀟瀟經常路過這條街,卻從來沒深入小巷,留意過這間糖水鋪,更不會想到有一日她會在這裡開始人生的初戀。
他們在一張靠窗的小圓桌坐下,由於地方狹小,嘉禾只能把雙腿開成一個直角,以便讓瀟瀟能從容舒適地將雙腿併攏在圓枱下。瀟瀟環顧四周,難怪她沒來過,這裡團團圍坐的基本都是學生,顯然是專門做年輕人生意的。萊瀟瀟看著菜單研究了片刻,然後點了一份熱的腐竹雞蛋糖水,嘉禾要了一份芒果冰沙。
「我第一次來這裡,整天路過,但都沒發現這裡有間糖水鋪。」瀟瀟說。




「來這裡的基本都是理工學生。」
瀟瀟聽了心想,這不等於我是超齡的顧客?雖然嘉禾全然沒有這層意思。
嘉禾把兩份糖水單放回枱面的架子上,動作和表情都有些過分的謹慎。然後他看看桌面,又看看外面的街,似乎因為緊張而迴避瀟瀟。萊瀟瀟反而此刻坦蕩蕩地注視著嘉禾,看著他的一舉一動,每一個微小的眼神和面色。她一邊欣悅地看著他的側面輪廓,嘉禾可能稱不上大帥哥,卻也沒有一絲面部線條是令人感到多餘的;一邊又在心裡問自己,她真的,真的要走出這一步嗎?雖然答案已經在那裡,但問題本身卻令她莫名的興奮。
突然,嘉禾也把眼神從窗外的街道收回,轉頭回望她,看見她也正在望著自己,他開心地微笑,她心中剛剛的疑慮都瞬間消散,只是覺得他的笑臉好可愛。
「以後,我們可以一起發現新的地方。」他說,仍是在試探她的意思。
因為拘謹,萊瀟瀟將雙手放在了膝蓋上。雙手的主人正沐浴在愛的目光和悸動,而它只能百無聊賴地隱藏在桌子底下,昏昏欲睡。直到另一隻手伸過來,以指尖觸碰著它的指尖,它猛然驚醒,先是僵持著,隨後也被捲進愛的漩渦。
嘉禾的右手在桌子下不聲不響地伸過去,先是輕輕碰了碰瀟瀟右手的手指,看她沒有退縮,接著便用手指輕輕捏住了她的指節,捏著她的掌心,捏著她的指尖,最後他的掌心包住她的手背。
萊瀟瀟感受到一陣閃電般的電流從指尖直擊心房,但她沒有表露出來。這是人生中,第一次有異性用充滿愛意和柔情的方式去捏她的手,沒有那麼驚天動地,更多的是一種酥癢傳遍全身,力度輕輕的,卻能讓她的心臟瘋狂地跳動著。她抬眼看嘉禾,他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望著窗外,然後回過頭和她四目相對,他抬抬眉毛,露出一個無辜的表情,像是在說「我的手要牽你,我也沒辦法……」
甜品端了上來,嘉禾的手在桌子下仍握著不鬆,萊瀟瀟又不好直接抽出來。
「吃糖水吧。」她說,嘉禾點點頭,卻沒有鬆手。「我的意思是,可以鬆手了。」瀟瀟說。




「哦……如果我餵你,是不是就可以不鬆手?」
「其實我也是有左手的……」
嘉禾噗嗤一下笑了,「明白了!」他說完又捏了下,便鬆開了瀟瀟的手。
「味道不錯。」瀟瀟點點頭說道,嚼著玉米和薏米,滿嘴的奶香。
然後他把自己的冰沙推到她這邊,「味道不錯。」
瀟瀟挖了一小勺,「好冰……」她皺了下眉。「太冰了,給你。」瀟瀟把沙冰又推到嘉禾面前,嘉禾只以為這不是她喜歡的口味。
「我有個雞蛋。」瀟瀟又說。
「你不吃?」
瀟瀟搖搖頭,用勺子盛出來一顆不大的雞蛋,伸到嘉禾面前,本以為他會用自己的勺子接住,怎知他用手輕輕把住她的手腕,脖子一伸,一張口吃掉了。他揉揉鼻子,望著瀟瀟微笑一下,對自己的小花招不以為然又有點得意。
瀟瀟留意嘉禾身後隔著幾桌的,一個女學生投來了目光,顯然她看到了剛剛的一幕,對她和嘉禾的關係產生了好奇心。
她和同桌的幾個朋友低聲說了什麼,他們也幾乎同時朝著瀟瀟投來一瞥,又意識到瀟瀟也留意到他們,便收回目光,繼續若無其事,恢復了正常音量吹水。
被人這麼一望,萊瀟瀟從溫柔鄉中清醒了一些。她並不是一個會輕易在乎旁人目光的人。只不過,這是一群年輕人,和梁嘉禾差不多的年齡,和嘉禾一樣的充滿朝氣。他們和她一樣,都意識到她不屬於這裡,不屬於這個場景,唯一一個沒意識到的人,便是她對面的梁嘉禾。他正邊看手機,邊往嘴裡送冰,全然未察覺剛剛的一幕。
「我想回去了,有點累。」出了糖水鋪,萊瀟瀟直接說道。現在,她需要一個人,靜靜地消化處理今晚發生的事情。
嘉禾原本還希望陪她散散步,甚至再來一輪吃的,總之他不想這麼快跟她說再見。「那我送你回去。」他說,瀟瀟點點頭。
走到瀟瀟家的樓下,氣氛已然不同。萊瀟瀟一路上有意沉默,也不去看他。梁嘉禾感受到她不似剛剛那般有興致,便也低著頭跟在她身邊,不時地偷望一下她的表情,一頭霧水。




「我到了。」她終於開口,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沙啞,於是清了清喉嚨。
嘉禾抬頭望了一眼這棟白色老洋樓,原來這就是她住的地方。
他猶豫了一下,「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然後問道。
好友曾告訴他,不要輕易地向女孩認錯或者低頭,不然會讓自己越來越被動。但此刻,他顧不得那麼多,他只想知道為什麼剛剛的快樂消逝得如此突然,為什麼她此刻的反應如此冷淡,明明剛剛還含苞欲放。
「沒有,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愧疚感讓萊瀟瀟軟化,「我只是需要一點時間,來想一想。」
嘉禾沒能掩飾住他的失落,他以為他得到了,原來她還需要想一想。
「我回去了。」她說,把雙手插進裙兜裡,讓他無從下手,所以他也把手插進了褲兜裡。
他沒說話,只是點點頭,眼神中莫名的倔強取代了剛剛的柔情和欣喜。他似乎希望她能再說點什麼,但萊瀟瀟意識到自己今夜不能再給他更多的希望,所以一轉身走了進去,直到電梯門截斷了他們望著彼此的目光。
偏偏就在她想一進門,把袋扔到一邊,倒在柔軟的床上的時候,萊瀟瀟找不到自己的鑰匙。早上她先出門,室友說不必鎖了,所以她順手帶上門就去趕電梯,以至於她沒檢查是不是帶了鑰匙。把袋從裡到外翻了三次後,她才不得不接受沒帶鑰匙的現實。打電話給室友,今晚她還在加班,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回去,萊瀟瀟唯有等她回來。
萊瀟瀟靠在樓道的牆上,覺得在這裡安靜地坐一會兒也挺好。不過十分鐘後,她覺得這裡太安靜反而無法思考,於是乾脆一個人去紅磡海邊散散步。
紅磡海濱長廊,萊瀟瀟來香港的第一個晚上就跑到這裡,看著維港的景色,興奮得像個孩子。那時候的她,是否有期盼過這個閃耀著霓虹燈的城市,也會照亮她的感情之路?也許有,多多少少都會有,面對這般的璀璨,很難不會萌生天真的幻想和渴望,萊瀟瀟亦無可例外。
今夜溫暖清朗,海濱長廊頗為熱鬧,不少都是跑步運動的人,其餘的都是三三兩兩散著步,或者釣魚,或者躺在草坪上看星星,萊瀟瀟獨自一人站在那裡,像個格格不入的旁觀者。「港島真美,看了幾百次,依然讓人感動。」萊瀟瀟吹著風,呼吸著潮濕的空氣,覺得神清氣爽,頭腦清晰。
她重播著剛剛的片段,嘉禾如何在車廂圍住她,眼神坦率得讓她耳根發熱;他又如何在糖水鋪的桌子下面悄悄地握住她的手,卻若無其事望向外面的街道;他目送她回家,表情滿是迷惑又天真得可愛。
她只是凝望著夜景想著他的音容笑貌,而後才發現自己臉上早已經掛著微笑,她才猛然意識到,「原來我真的也喜歡了梁嘉禾……」
是無奈,是荒謬,是苦惱,亦是一種猛然充盈心間的愉悅和興奮,她不得不抬起頭,緊緊閉上眼睛,試圖平復翻湧的情緒,理解已經發生的事實。




萊瀟瀟長舒一口氣,又重新望著前方。維港的燈火在閃耀,對岸的光影在港灣的水中搖曳成比記憶更細碎的輪廓,偶爾被船隻剪碎後又蕩而復聚。
在這繁華、紛亂與漫長的世界,她終究沒有被遺忘。
韓瑜曾寫給她,「我找到了我的幸福,你也會有你的。」當時她只覺得那是世界上最孤獨的話,因為她只能相信其中的一半。現在,她終於來到了他曾經也到過的地方。一瞬間,她莫名地很想哭,彼岸在眼中變得模糊,她百感交集,虛幻與真實只是一秒的距離。
手機響起,是梁嘉禾。萊瀟瀟捏捏鼻子,調整自己的鼻音。「回到家了吧?」
「我忘記帶鑰匙了,所以在周圍散散步,等室友回來。」她說。
電話那邊短暫的沉默,她不知道嘉禾是不是捕捉到了她略有異樣的聲音。
「你現在在哪裡?」
「紅磡碼頭這邊的長廊。」
「別離開,我現在過去。」
比她預計時間短得多,嘉禾的身影就出現在遠處,背對著夜晚的燈光和散步的人群,正好望向了瀟瀟的方向,看到她坐在這裡,便一路小跑過來。他身上的襯衫已經脫掉了抓在手裡,頭髮隨著步伐上下顛簸。
「哎!」他一屁股坐在瀟瀟身邊,喘著氣,用手拉開衣領抖動著。萊瀟瀟感到一陣熱氣撲鼻,又令她一陣悸動,她遞給他一片紙巾擦去的汗水。
「多謝。」他說,打開整張紙巾,直接把臉埋了進去,然後像用毛巾一樣從臉到脖子擦來擦去,果不然有兩粒白色的紙屑粘到了後脖頸。
萊瀟瀟一笑,「這裡有紙屑。」他趕緊用手搓了兩下脖頸。
「這裡的景色好美,你來散步,可以跟我講,不用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
「我以為你已經走了。」




「我只是在附近晃蕩。」他其實正坐在馬路邊的台階上黯然神傷,以為自己的希望又一次落空了。
「因為,我剛剛對你突然有些冷淡?」
「我以為你是想拒絕我,但不好意思說出來。」
瀟瀟聽到後,心裡泛起一陣波瀾。「如果我要拒絕你,就不會回去找你了。」
她說完這句話後,嘉禾先是愣了一下,然後露出了笑容,儘管他很努力地想要忍住,但那種湧起的滿足和快樂是比洪水還難以抵擋的力量。他只好趕緊望向別處,不讓她看見自己可能流露出任何得意的神色。
「待會我送你回去,你餓不餓,我們可以去吃晚餐。」
「我不餓,你呢?」
「我也不,就是想找個理由繼續陪著你。」
「你陪我不需要理由。」
「我只是……只是不想你為難。」
瀟瀟聽了,心裡又是一陣波瀾。
她對他輕輕一擺頭,然後起身,他也跟上,他們走到海邊,把胳膊搭在欄杆上,一起吹著海風,看著對岸中銀大廈的銀色廓形時而閃爍,時而隱匿,看著中環摩天輪像個小小的紅色齒輪,在一眾光輝的高樓中安靜地運轉著。
「我覺得我對愛情很理想化,所以不太懂現實裡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
「我也是。」她說。
「理想化的人不是很幸福,就是很痛苦。」他一轉身,靠在欄杆上說。




萊瀟瀟沒想到嘉禾會說這樣的話,不知是隨口一句,還是真有體會。
「其實……」他望著遠處跑步的人,若有所思,「我沒想到能和你一起站在這裡,感覺像在做夢。我本來是打算不告白的。就把對你的感覺藏在心裡,永遠不說。」
瀟瀟不禁想,如果他真的堅持了這個決定,她便永遠不會有這樣的一個夜晚,永遠都不會想像到一個近乎陌生的人會怎樣承受著把她埋在心裡的煎熬。
「那你為什麼改變了想法?」
「是我最好的朋友勸我。」
「是不是你對我告白那天,他就在附近,也穿著禮服?」
「嗯,咦,你有見到他?」
「我在台階踩空了,他扶了我一下,我才沒有跌倒。」
「他是Terence。」
「他和你說了什麼?」
「他跟我說,遇到喜歡的人一定要告白,錯過不會因為你有多情深,就浪漫幾分,錯過是最可憐的現實。」
萊瀟瀟突然感慨萬千,雖然嘉禾毫不知情,但她卻覺得這話像是命運借他之口說給她聽。
她望著他露出笑容,梁嘉禾把頭一轉,像是在壓制著某種衝動。
萊瀟瀟深吸一口氣,「嘉禾。你可不可以再問我一次那個問題?」她說,突然心咚咚咚地瘋狂跳動。
嘉禾直起身,知道屬於他的時刻到來了。雖然此刻挺著胸膛站在她面前,他覺得自己有些傻氣,但還是鼓足勇氣注視著她。
「瀟瀟,我可不可以做你的男朋友?」
瀟瀟凝視著他,終於點點頭,然後望向維港的方向傻笑出來,嘉禾振奮得做了個深呼吸,但看起來完全不知道該如何進行下一步。
他和她對望著,都在試圖接受這個事實,他們已經正式成為一對情侶。
一瞬間,瀟瀟猶豫著,不知道他會不會來吻她,這種想法讓她興奮又抗拒。
「我可以擁抱你嗎?」他問道,瀟瀟立即點點頭。嘉禾露出笑容,然後張開雙臂抱住了她,他身上清新的味道撲鼻,他的體溫讓她的皮膚發燙。
「我們繼續散步吧,這裡人好多。」他說。
瀟瀟點點頭,然後才意識到胳膊有點涼,便用手搓了幾下。
「其實我想把這件襯衫外套給你披上,不過剛剛出了很多汗。」
「不冷,就是風吹的。」
嘉禾立馬換到她左邊迎風的位置,「那我們往裡邊走。」然後他望了她一眼,很有儀式感地牽住了她的手。看著嘉禾的眼神,瀟瀟露出燦爛的笑容,但還是把頭轉向別處。
「笑得這麼開心。」嘉禾微笑說。
「別得意太早,其實我還是很不安的。」她收起笑容說道。
「我也是,不過見步行步,想太多也沒用的。」
瀟瀟聳聳肩,覺得也確實如此。「所以……我們要告訴別人嗎?」
「我無所謂,你想呢?」
萊瀟瀟之所以這樣問,是剛剛在夜景薰陶下的甜蜜消散,她開始回歸現實,而現實就是梁嘉禾的叔叔Calvin不僅是她的頂頭上司,也曾是她的追求者。不過這些都不是她最顧忌的因素,而是Calvin當嘉禾是自己兒子一樣地去愛去保護,如果讓他知道侄子有著這樣一段「不正常」的戀情,以他的脾氣,放之任之大概是不可能的。
她不知道梁嘉禾是否知曉Calvin和她之間的事,更不曉得該不該把這層關係告訴他。「我有些擔心,被你叔叔知道。」她說,想試探梁嘉禾知道多少。
「哦,對哦,他還是你上司。」嘉禾揉揉頭髮,他的表情說明他才意識到這是個問題。「那,不如先不講嘍,也沒需要讓他知道。」他聳聳肩。
「我應該會和Terence講,反正他已經知道了我在追你了。其他人我無所謂嘍,講不講都行。」
「除了一兩個好友,我也沒特別的人要說,更不能告訴我媽,她會發瘋的。」
「那就這樣,拍拖本來就是兩個人的事,和其他人無關。」
嘉禾說著順勢摟住瀟瀟,因為他們已經走到了只有路燈作伴的地方,心裡暗暗興奮瀟瀟並沒有抗拒他。
「要真是這樣簡單就好了。」她感嘆。「我媽要是給我在香港都找人相親,到時候你別吃醋。」
雖然嘴上逗他,瀟瀟心裡卻覺得這也不是沒可能的情形。
「這樣……你媽經常給你介紹男人嗎?」
「以前在老家是,來香港後就少了很多,不過也有兩次吧。」
「那下次再讓你相親,你說有男友了。」
「那死了,我媽一定拷問我,男友多少歲,多高,哪裡人,做什麼工作,我怎麼回答,撒謊我又不會。」
「不用撒謊,你照答嘍,十八歲,一米七九,香港人,大學生。」
瀟瀟白了他一眼,「那我媽估計會直接訂機票殺過來,把我綁回家。」
「讓我見一下伯父伯母也好。」他很淡定地說。
「這麼有自信?」瀟瀟笑著問。
「有什麼所謂,不也是人。」他嘟囔道。
瀟瀟偷偷翻了個白眼,「希望你面對Calvin時也能這麼看得開。」她心裡想。
「喂,一米七九?認真的嗎?」她問。
「不止了,這個是年初測的,這半年我肯定長高了一些,以前正合身的褲子已經短了。估計有一米八二,如果能再長高幾釐米,就太好了。」
「好貪心,一米八二很高了。」
「你不希望男朋友高高的嗎?」
萊瀟瀟笑了一下,笑他可愛卻不知情。
嘉禾左臂摟著她,右手牽住了她的右手。他仔細端詳著她的手,像是拿著失而復得的心愛玩具,然後他把瀟瀟的手舉到鼻子底下聞了聞,是一股淡淡的優酪乳味,那是瀟瀟手霜的氣味,嘉禾很喜歡,又用力聞了兩下才放下,然後用比捏餃子皮還稍輕的力道捏揉著。萊瀟瀟專注地看著嘉禾的舉動,他的每一幀每一秒都讓她感到新鮮好奇,以至於她都不知道自己也露出了甜蜜的微笑。
擁有又被擁有,原來是這樣的感覺,安定,滿足,輕盈,快樂,源源不絕地、毫無負擔地輸送到全身每一個毛孔,讓她覺得柔軟又放鬆。
瀟瀟的室友小麗傳給她訊息,說自己已經到家了,問她在哪裡。
「我們走回去吧,我的室友回來了。」瀟瀟說。
把瀟瀟送到樓下,嘉禾仍是一臉意猶未盡地望著她,也不鬆手,也沒有說不讓她走。「我上去了。」瀟瀟終於開口,嘉禾點點頭。
「再和我擁抱一下。」嘉禾說著抱住她。
「抱著他,溫乎乎的,好舒服。」萊瀟瀟心裡想,然後手臂環繞住他的腰。嘉禾不胖不瘦的身材,很符合她對擁抱的預期體感。
「我覺得你好像蝦餃。」他突然在她耳邊輕聲說。
「為什麼?」瀟瀟一抬眉毛笑道。
「因為我最喜歡蝦餃,晶瑩Q彈又好味。」
瀟瀟的眼睛弯成了他喜歡的月牙,「那我也可以說你像奶黃包。」
「OK,我就做你的奶黃包!蝦餃和奶黃包……」他停頓一下,忍不住笑了,「很般配。」
「你講得我們兩個像是卡通人物一樣。」她笑道。一瞬間,萊瀟瀟覺得他們是甩掉了家長後,藏在花園裡的小朋友。
「明天我來接你。」嘉禾說,瀟瀟點點頭。瀟瀟擺擺手,嘉禾也笑著擺擺手,他這次是帶著微笑把她目送進了電梯。
這是一個普通的夏日夜晚,天是藍黑的,月是半圓的,風難得涼爽,稀疏的星星望著路上的行人,再普通不過,只是世界上又多了一對開心到忘記時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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