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愛情故事-花火: 第八章 來自遠方的生日祝福

萊瀟瀟清楚自己做了個夢，並且隱隱意識到夢裡她經歷了什麼。但她無論如何用力回想，都記不清任何具體內容，就連夢到竹子她都全無印象，還是建中提醒她，她才知道自己喊了好友的名字。
七月的香港是體驗冰火兩重天的最佳時節，室外的溫度可以把人烤化，但一進入到室內空間，彷彿不要錢的超級冷氣可以凍得人打冷顫。這一日，瀟瀟披著毛絨毯抱著暖手寶，正在檢查一篇剛寫好的品牌介紹，Vivian一臉假微笑地飄了過來。
「Hi，做什麼呢？」她用溫柔甜膩的聲音問候道，全神貫注盯著電腦的萊瀟瀟被驚了一跳，然後左右看看，旁側的同事都不在，Vivian顯然是選準時機。
「哦，我在趕一篇文章。」
瀟瀟特地用了「趕」這個字，希望對方有話快說，但Vivian似乎並未在意，悠悠地拉著阿碧的椅子坐下，一副想和她長談的架勢。
「你最近好像不太和Calvin聊天了？」Vivian轉為知心好友腔調切入主題。
「嗯，是的。」瀟瀟看著螢幕說。其實她已經沒心思看文章了，只是裝出忙碌的樣子。
「為什麼呀？」Vivian用一種和她粗獷外表不相襯的甜膩聲音問道。
「都挺忙吧。」瀟瀟冷淡地說，她想到她跟Calvin的事其他同事並不知情，大家大概都還以為兩人依舊處於曖昧時期，怎知實際情況早就跨過幾個階段。
「原來這樣，喂，其實你知不知道同事背後說你們倆什麼？」




「不清楚。」瀟瀟微微一笑。
「不是吧，你會沒聽到？肯定有啦！」Vivian露出一副諂媚的笑臉，瀟瀟繼續扮做看文章，並不回應。「你們不會真的在拍拖吧？」她忍不住問了出來。
「這個沒有。」瀟瀟轉過頭，語氣認真。
「哦……」Vivian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Calvin請了長假，你知道他幹什麼嗎？」
萊瀟瀟愣了一下，Calvin請假的事她並不知道。「我不知道他請了假。」
「哦，那你繼續忙吧。」Vivian起身推開座椅，望著瀟瀟後腦勺的臉上，既有一絲因好奇心未被滿足的不痛快，又混雜著利用完自己所厭惡的人後那種鄙視對方的神情。
Vivian的問題下午就有了答案。「我下週開始會休假一個星期。你如果有事情，可以給我傳訊息。」Calvin在茶水間撞到獨自一人的瀟瀟，便告訴她。
「嗯，好的，你就開心，可以享受這麼長的假期。」瀟瀟感覺自己現在跟他說話的心態和神態都自如很多。
「對，family trip，和家人一起去歐洲。」
「家人？」瀟瀟一時沒轉過腦筋。




「對呀，我，嘉禾，我阿哥還有我媽，提前慶祝嘉禾生日以及他考上大學。」
「哦……」Calvin突然提起嘉禾的名字，讓瀟瀟有些猝不及防，「嘉禾考上大學了，恭喜呀！」
「是的，科技大學的Accounting，不是他最理想的專業，他想讀醫科，但分數不夠。」Calvin一攤手。
「Accounting也很好，起碼將來一定是不愁找工作。」她笑著說。
「先看看他讀得如何！等我回來給你帶手信，你有沒有特別喜歡的零食？」
「我都可以，等你給我驚喜好了。」
Calvin笑了笑，比了一個good的手勢轉身離開。
望著他的背影，瀟瀟內心突然浮起一絲莫名的失落，又一時說不出原因，只是站在原地發呆。
和建中那晚在灣仔飲酒談話後，瀟瀟心裡對梁嘉禾的感覺有了微妙的變化。
在此之前，梁嘉禾對她來說只是人生一場莫名其妙的意外，一個糊裡糊塗的闖入者，不明所以地踏入了不屬於他的世界。但現在，她覺得她才是那個不明所以的人，她是汪洋裡沒有方向的船隻，而他成為了她唯一可見的指路星。




難道是她一不小心，對梁嘉禾產生了感覺？萊瀟瀟不相信自己會走到這一步，這太可笑荒謬了。但想到嘉禾又確實令她有著難以言說的心情，那是一種模糊又溫和的直覺，染著橙紅色的光暈。
萊瀟瀟可以看到，在大學的操場上，嘉禾穿著白色的兜帽衫，拉著一個女孩子的手走在跑道的邊緣。她穿著T恤和牛仔短褲，腳上一雙和他同款的白色波鞋。他微笑著，聽她埋怨她自私的朋友，聽她抱怨餐廳難吃的兩餸飯，聽她祈禱論文和考試都一一過關，看著她甜甜地笑，看著她蹦蹦跳跳，然後出其不意地把她拽到懷中。一幀幀畫面在瀟瀟的腦海裡連成故事，她甚至為此有些心臟發緊。
阿碧抱著她的暖水杯過來，望著正在發呆的瀟瀟。
「我們下午要開會。」阿碧發話，打斷了瀟瀟的思緒。她微笑地望著瀟瀟，顯然是察覺到了什麼。
「哦？哦，好的！」瀟瀟趕緊拎起水瓶便告辭，以防阿碧「出言不遜」。
「我是怎麼了，為什麼要想梁嘉禾？他戀愛關我何事？！」她暗暗自責，彷彿自己不小心踏入了禁地，一不留神就會引爆地雷，結局便是粉身碎骨。週四晚，萊瀟瀟正一邊吃晚餐一邊煲劇，突然接到Liz打來的電話。
Liz的話讓她瞬間面色大變。「你在哪？我現在就過去！」她立馬說道，然後不顧桌子上的晚餐，拎起袋就衝出了家門。Liz的父親突發腦溢血在ICU搶救，她哭著說要趕回家。
瀟瀟掛掉電話後，從家裡直奔Liz的公寓。雖然和豪門公子拍拖，但畢竟時日不長，Liz依然租住在位於鰂魚涌的酒店式公寓裡。
萊瀟瀟見到Liz時，她已經哭紅了眼，因為當晚回北京的航班已經趕不及，只好定了明天最早。她執意留下來陪伴Liz一整晚，給她煮麵，安撫她情緒，陪伴她入睡，並在第二天一早送她去了機場。
在機場的安檢入口前，瀟瀟的手握著Liz的肩頭，覺得她好瘦削。
「真的好感激你留下來陪我，沒有你，我都不知道該怎麼熬過這一晚。」Liz聲音沙啞沉悶，黑色的眼珠陷在腫眼泡裡依然閃閃發亮。
「回去也要照顧好自己和家人，我雖然不在你身邊，還是可以隨時聯繫我的，知道嗎？」瀟瀟捋了捋Liz額前耷拉的頭髮，將其歸整到她的耳後。
Liz點點頭，又輕輕地擁抱了一下她。「瀟瀟，要真誠地對待自己，知道嗎？」
瀟瀟彷若被箭正中心臟，眼神直直的望著對方，片刻後才緩慢地點點頭。
「走吧，平安到家。」瀟瀟撫搓著她的肩膀，然後看著Liz的背影通過保安門，消失片刻後出現在安檢的隊伍裡，直至通過安檢，消失在登機大堂。




回家的路上，瀟瀟望著景色陷入沉思。
在她的小世界裡，身邊的同學和朋友，都在奮力推動著生活的車輪行駛到與年齡相襯的月台，創業，升職，結婚，生子。只有她停留在原地，一個人，打著一份工，租著一個房間，一無所有，過著沒有前途也沒有煩惱的日子。
前路彷彿是懸崖，她站在邊緣，只能呆望著曾經與她並肩前行的人漸漸遠去。
坐到紅磡站，瀟瀟沒有回家，而是沿著那條長長的通道，那條通向她人生最為離奇、最不合邏輯夜晚的通道，不知不覺地踱著步，走到了紅館外的平台上。
與那晚不同，此時柔和的日光讓一切景物都呈現出飽滿的色澤，然後再鋪上了一層薄薄的水粉色調。她走到了那盞燈下，望著港島的山和樓，追憶著那晚的情景，卻和眼前所見的那麼不同，彷彿是兩個地方，彷彿是兩個世界。
跟她表白的他已在千里之外，留下這盞燈，陪她在現實尋找戛然而止的故事。
她下意識地看看手機螢幕的時間，今天是7月20日，原來就是他的生日。她沒有掛念，也沒有遺忘，不早也不遲，就在這一刻記起。
萊瀟瀟在圍著花壇的石板上坐下來，看著遠處老夫老妻在散步，三三兩兩的人在繞著圈跑步，有一對小情侶隱蔽在灌木叢的角落親暱，還有年輕的爸爸媽媽在教小朋友騎單車。這樣的場景總會讓萊瀟瀟自作多情地為他人的生活而微笑，她很享受目睹別人的幸福，別人的日子。
然後，她再次遠眺維港，雲還是那樣淡淡的，只是天空多了一層暖暖的橘色。萊瀟瀟拿起手機，做了一件連她自己都未預料到的事情。
「生日快樂」她打出這幾個字，然後點擊了傳送。
有一日，過盡千帆，你也許會發現，人生最有勇氣的時刻未必一定是轟轟烈烈，也可以是平靜的一瞬，微小的動作，無人知曉，卻足以扭轉命運的方向。
不出一會兒，嘉禾的訊息傳來，「猜猜我許了什麼願望？」
「猜不到……」
「但我不可以講出來，否則就不靈了。」
「不管什麼願望，都希望你能實現。」




嘉禾傳來一張圖片，金燦燦、碧瑩瑩的湖映著一排連綿起伏的山川，幾抹薄薄的雲像是被扯開的棉絮飄散在天空，翠綠的樹簇擁城一團團佈滿山巒，各式建築像石子般鋪開來。圖片下面他發來位址定位，顯示的是日內瓦。
「原來你在日內瓦，這裡好漂亮！像指環王裡面的場景。」她回覆。
「風景超正！我想在這裡寄一張明信片給你，可否給我你的地址？」
萊瀟瀟思考了一下，把自己的住址傳給了他，她覺得謹慎些，還是不要寄去公司比較好，萬一被派送信件的同事看到，不知會有什麼閒言碎語傳出去。
不一會兒，嘉禾又傳來一張圖，他的手捏著一張明信片，準備塞進一個檸檬般鮮黃的郵箱中。「我把自己的願望寫在上面了，希望你讀到的時候，不會笑我。」他寫到，加了一個鬼臉表情。
「為什麼會笑你，你的願望很搞笑嗎？」
「大概吧。」
「那我答應你，不會笑。」
「等我回香港，可以見你一面嗎？我想親手把手信送給你。」他問。
萊瀟瀟陷入沉思，「可以」她回覆道。
如果今日的你正巧也在日內瓦的湖畔旁，你會知道，今天的天空像玻璃球一樣蔚藍透亮，太陽的光輝化作金色的煙花灑在湖面，彼岸古老的小城在鬱鬱蒼蒼的山林鋪開，水與天的相映讓整個世界透著清澈的藍綠色。人間仙境，這樣的形容再貼切不過了。
你會看見，一個年輕人站在湖邊，只是望著自己的手機，竟然能夠對環繞他的絕世景色無動於衷。他在笑，比微笑幅度更大，比歡笑更加含蓄，比傻笑多了些認真，比苦笑添了幾絲甜蜜。終於，他抬起頭，眼睛重新擁抱這個世界的美，黑眸因此閃閃發亮，一頭黑髮吸收著陽光的暖意。
你望著他，你會想，這個呆頭呆腦的男孩一定是墜入了愛河。而他掛念的人，此時此刻，也一定正在掛念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