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別世界之前》: 血償3
一間酒店房間、一處兇案現場、一個殺人犯、一具屍體……和一個想自殺的我。
沒錯,恢復記憶的我,開始又冒出想死的念頭。儘管警察判定為自衞殺人,但某種意義上來說,我也算是一名殺人兇手,更何況,我親眼目睹了這場命案的發生!一名女子在我眼前被殺害,而我卻沒有阻止,亦沒有報警,任由阿駿繼續逍遙法外。
「所以,現在你要殺死我嗎?」我平靜地問。
怎料,阿駿卻搖搖頭,說:「沒這個必要。」
「那麼,你有計劃下一個要殺的女人,是誰嗎?」我低頭看着椅子上、那一動不動的屍體,心中沒有一絲憐憫。
阿駿打個呵欠,懶洋洋地說:
「她是第八個人,還欠最後一個,妳自己看吧…」
他遞出一張許多摺痕的紙張給我,上面寫着不同人的名字,一共有九個人在名單上,至於最後的名字是:
「牛駿軒?」
「沒錯,那是我的名字,在犯下八宗連環殺人案後,妳以為我會乖乖束手就擒嗎?當然是自我了斷啦。」阿駿笑道。
我放下名單,問:「所以,從一開始,你就計劃好離開世界之前,把憎恨的人都清理一下,再去自殺嗎?」
阿駿點點頭,可以看得出他表情輕鬆、臉帶微笑,似乎已經完滿心願了。
「自殺…真的那麼開心嗎?」
又一次問出這道老問題,阿駿呆了一呆,便笑着答:「跟殺死憎恨的人,那份喜悅感一模一樣,因為…我是在殺死我所憎恨的自己。」
「原來如此…」
我低頭傻笑着。因為憎恨身邊的人,所以很想去死;因為憎恨身邊發生的破事,所以很想去死;因為憎恨這個世界,所以很想去死……同樣地,因為憎恨如此糟糕、生命亂成一團的自己,所以,我決定要去尋死。
可是……我身邊還有阿源、還有波兒,要是我死了,不就等於撇下他們兩個,孤零零地活在這世上嗎?
傻瓜,自己死了,阿源會找新的女友、波兒也會長大,出外認識新朋友並且一起完成她的漫畫…我死了,他們兩個不會孤獨的。
此刻,我腦袋裏彷彿出現一隻天使和惡魔,兩邊各執一詞。
死亡與活着,在我眼中只不過是一念之間、一線之差,如果十分鐘後在新聞上報道我的死訊,大家也不必意外。
「走吧,阿黑,能有一位觀眾見證這場命案,感覺更興奮了。」阿駿笑着拍拍我肩膀,才將我從思考中抽離出來,回到現實。
「呃…嗯。」
我背起肩包,就這樣,與連環殺人犯一起關上房門,離開酒店。
事後,我回到家中,當然沒有向警察舉報阿駿,不要問原因,因為我也答不上來。硬要給個理由的話…大概是不干我的事?
這窮凶極惡的殺人犯逍遙法外,干我甚麼事?反正對我沒影響,而且他也講過接下來會自我了結,報警沒多大意義了吧?人都殺了,逮到阿駿還有甚麼用?又不能復活死者。
這些頹喪的話浮現在心底裏,以致於我沒有報警抓人,感覺……阿駿是我的同伴,跟我一樣是殺人兇手,跟我一樣是被世界逼瘋、想去死一死的人。
我打開手機,按進去與阿源的對話記錄,突然間好想找他聊一聊…
只見他的最後上線時間是「昨天晚上10時」,聽說他和朋友到離島那裏露營,要麼手機沒電、要麼訊號欠佳吧?
平時我不會主動找阿源傾談心事,但今天不知怎的,很想聽見他的聲音、他那些無聊的笑話、他興致勃勃地談起生活上的趣事、問我想做點甚麼、問我想到哪裏約會、問問我今天過得怎樣……
雖然我不願意承認,但我清楚知道,此時此刻,我很掛念自己的男朋友。
我滑着阿源的對話記錄,一看便是半小時過去,手機顯示電量不足,我才把它放下充電。否則,我大概看到第二天也看不完。
原以為這麼多年了,我早就適應孤獨、習慣寂寞了吧?但原來,人是不可能克服孤單的境況。儘管我身邊暫時失去阿源的陪伴,但我還想到一個人,她可以為我帶來歡笑。
沒錯,我所指的她就是波兒!自她生病後,我便有兩星期沒見過她了,明天到海旁走一轉,散心之餘,還可以找她一起聊天畫畫呢!
懷着對明天的期待,我早早躺在床上睡去。目前來看,我內心那把惡魔的聲音暫時被鎮壓著,輕生的念頭不是十分強烈,但願明天的我,不會再浮現自殺的念頭吧。
但要知道,內心所祈禱的事,老天爺只會賜下與之相反的「禮物」….無盡的黑暗,又再度向我襲來……
海風陣陣,吹拂路人的臉頰,我獨自一人走在岸邊的步行徑,悠然自得。
逛着、逛着,我又來到熟悉的草坪上,當初就是在這裏遇見被姨姨們圍着的波兒,她那純真的臉容,至今仍然是記得一清二楚。
於是乎,我便盤腿坐下來,拿出畫冊來,把阿駿的模樣刻畫在白紙上。細心描繪着他臉上的血痕、鬍渣、代表死亡的眼神,風衣上沾有別人的鮮血…從下午兩時,直至日落,我一氣呵成地完成這幅傑作。每位自殺的人,都會被我記錄下來,如果某天被人發現了這本畫冊,他會否把我當成連環恐怖殺人狂?
想着這些有的沒的,我將物品收拾回包包裏,內心困惑波兒整天都沒出現…既然如此,那我直接上門拜訪一下吧,上次去過她家,應該還記得住址的。
但結果,我迷路了大半個小時,才終於找對地方,進入這似曾相識的舊大樓裏……
「是這個單位了。」我自言自語道。
按響門鈴,十秒過後,仍無人回應。我再按響第二次門鈴,隨後把耳朵貼在木門上,卻聽不見裏面有任何聲音,就如同無人居住一般。
「怎麼回事?」
我大力拍打木門,要麼她們是睡着了、或是外出了,否則應該會聽見的吧?
拍門聲迴盪在走廊間,此時,旁邊單位的鄰居悄悄開門,是一名滿頭白髮的婆婆。她眯着眼睛,詢問我:
「小妹妹,妳找誰啊?」
「我來探訪這戶人家,一名母親和她的女兒,妳知道她們是否在家嗎?」
聽罷,婆婆邊搖頭邊擺手,唉聲嘆氣地說:
「哎呦,妳有所不知了,這戶人家就在四天前,死在單位內,真是悽涼…」
「她們……死了?」我睜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聽見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