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nce In Rain: 【4】有冤難申
回家後已經是午夜12時，屋裡只有一片漆黑，父母已經早早睡下去。
自從讀大學後，王父和王母再沒有追問女兒遲回家的原因，認為長大成人自有分寸，便由著她的性子不顧。
濕答答而凌亂的頭髮披在肩上，顧不得身上其他物件都濕透，王芝蘭趕緊往浴室洗澡後吹好頭髮，終於能睡到床上安枕。
——
翌日
下午三時，王芝蘭如約而至到警署再錄口供。
審訊室滲出冷氣吹起的涼風，灰色的牆磚將微弱的暗光反映落在桌上，警官帶著如鷹似鋒利的目光打量著眼前人，侷促不安的感覺漸漸被放大。
吳警官：「王小姐，請確定你所陳述的證詞是否沒有問題。」
王芝蘭：「確定。」
吳警官眼神沉穩，直盯眼前人嚴肅問道：「你指為了避免被非禮才出於自衛傷人，真的是這樣？」
王芝蘭眼神堅定回答，無論問多少次，也只有同一個答案：「就是這樣。」
吳警官喋喋不休追問：「案發當日，你怎樣確認被非禮。」
王芝蘭的手托到左側脖子上，眼裡的沉靜竟添上了幾分不羈，聲線低沉答道：「他伸手摸我，還企圖把我壓到地上，我不反抗就會被侵犯。」
吳警官沒有說話，陷入了片刻的沉思，王芝蘭追答：「那日錄完口供我就去了驗傷，還把當天穿的衣服交給法醫檢驗，難道證據還不夠。」
吳警官：「好，這是你的口供副本，請簽名。」
說罷，吳警官起身出門，回到審訊室後再拿出一份文件：「另一邊也錄完口供，襲擊致造成身體傷害的起訴書，也要你簽名作實。」
王芝蘭本就委屈不歡，在連接盤問和疑似屈打成招之下，隨便寫下字跡潦草的簽名就勿勿離開，隨後仍要到律師樓見律師面談。
——
律師樓
秘書引領王芝蘭進入會談房間，衣裝幹練的律師坐在黑色椅上閱讀個案詳情。
見王芝蘭到來，鄧律師便拿出一疊文件，提筆問道：「王小姐，我已經看了你的個案簡述，不過為了增添這場官司的勝算，麻煩你再說一下親身經歷的案發經過」
王芝蘭對覆述同一件事已有心理預備，淡然地將當日參與舞社聚會後回家，到後來經過暗巷遇上醉漢意欲行不軌之事，再到自衛傷人的詳情全盤托出。
鄧律師專心地記錄，寫好一切案情重點後問道：「你打算認罪？」
王芝蘭：「我不會認罪，有罪的人是他。」
鄧律師輕輕皺眉：「鑒於對方有確實的骨折報告，律政司打算起訴你傷人罪。你證實受到非禮才出手反抗，這樣才有機會撤銷控罪。」
身為女性要自證受到侵害，甚至需要舉證自白是難以呈上台面的事，王芝蘭依然不想放棄證明清白：「我也去了驗傷，連衣服都交了出去作呈堂證供，就算他的DNA沒有沾在我的衣服上，不代表他什麼都沒做！」
「現在你們是互相控訴，還要進行至少兩次庭審，除了確實了解你的情況也要等其他報告出來，我盡量想想怎樣提高勝算。」
鄧律師就接下來的呈序作清晰說明，與王芝蘭商量在庭上說的證詞。
——
經過一整日的連番會談後，王芝蘭身心俱疲回到家中。
「警察和鄧律師都說了什麼。」
晚餐後，王母逼不及待地追問狀況如何，王芝蘭在接二連三的盤問下已經很不耐煩，還是沉著氣說道：「律政司起訴傷人罪。」
王母亦開始目露凶光：「你搞什麼啊，被你父親聽到他恐怕氣死了！」
王芝蘭想辯明一切，聽到王母說的話後血液都沸騰起來，氣血衝上頭而臉紅耳赤，連呼吸也變得急促而困難：「我做錯了什麼！被非禮的受害者是我。」
真以為自己羽翼豐滿到可以用這種語氣喝我？王母誓要王芝蘭知道這個家誰在作主，大聲地作出語重心長的教導：「你用什麼態度跟我說話？！被非禮就跑出巷口叫救命，你打人的影片傳到全港的人都看到，又沒拍到他非禮你，誰還信你無辜？」
王芝蘭知道這是最難解決的問題，面對王母的「教導」很想反駁，但是她肯定不會認為這番言辭有什麼錯，對自己造成了多深的傷害。深深地閉上眼，淚水輕緩落下，眼珠輕動看向天花板似是妄圖收回淚水：「你們都不信我是不是。」
身為父母，到底是否具備操控孩子表達情緒的資格？王芝蘭不敢再深挖更難堪的回憶和感受，拼命地深呼吸轉換想法。
對於受害者而言，不斷被要求回憶受害經歷，本就是一件難堪的事。即使幸而避過一劫，被扣上惡意傷人的污名，反而不受到信任，即使聽自己親口說出事實，他們跟只相信表面證據的烏合之眾有什麼區別？經過今日，再一次終於意識到世界的荒謬。
王芝蘭沒有理會王母，轉身走回房間。
現在什麼都不能做，只能坐著焦切地等一個結果，懷疑世界能否還以她一個公道。
坐在地板上掩頭在雙膝中哭泣不止，淚水沿著彎曲的手臂流淌下去打濕了衣褲，起身的瞬間腦內閃過種種不被信任的回憶片段，旁人的不理解與嘲弄。
我是一個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憑什麼你們都要把我逼到死路，我死了你們才會安心嗎？
我死了，也沒有人會關心。
想著這樣惱怒的話語，喪掉僅存的理智，見到所有一切都看不順眼，走到桌前掃掉所有筆記、書本、鬧鐘，將床上的灰熊玩偶拋在角落，把床鋪弄得一團糟。
估計父母聽到裡面的動靜，知道她的躁期發作了也沒辦法幫什麼。
就這樣躺在沒有被子的床上，待眼淚哭乾後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