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雪的山莊: 06

家裏空無一人，奶奶在收拾好吃完的早餐後，便下樓到附近的街市買菜。

家彥坐在客廳上的灰色L型沙發看相冊。那是剛才吃完早餐後，請奶奶在父母房間的最高處取下來的。上面都是家彥從小到大成長經歷的集錦。剛打開的幾頁，是他嬰兒時期的照片，包括第一次大便、洗澡、學走路的照片，照片的背景是奶奶他們開心地拍手，看起來那時候的大家都很開心。往後幾頁是剛上幼稚園的時候，被校方安排在舞台上表演的照片，有些是與當時的同學一起表演跳舞的照片，亦有一些是與爸媽的合照。那時候，自己的臉上還保有表演的妝容。

這些空缺的記憶，慢慢浮現在家彥的腦海。

之後的數頁，是他們一家去J國旅行的照片。叔叔拿着長腳蟹，對着鏡頭開懷大笑。後面也有一些是爸爸與叔叔的合照，照片上的他們在雪地摩托車前搭肩比讚。

家彥記得那時自己也有跟他們去J國旅行，大概是自己國小一年級的時候，亦即四年前的事。再往後幾頁，是一些零碎的照片，好像是這幾年聚會的合照。除了外貌上有了變老的跡象以外，他們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消失。





家彥闔起相冊，慢慢走回爸媽的房間。他想把相冊放回原處，但奈何身高不夠。於是便嘗試拖動椅子或可動的小櫃子。結果一不小心，櫃子上的東西都灑落在地，大部分都是爸媽的內衣襪仔，但亦有一些是已拆開的信封。其中一封寫上叔叔的名字，寄件地址是某律師樓。

家彥在看到那信封後，像是被點穴一般站着不動。他吞一吞口水，想着要不要偷看裏面的內容。




此時，門鐘響了。

「是陳家彥小朋友嗎？」家彥拿了一張矮櫈，站在上面踮起腳尖，從大門防盜眼看出去。一個穿着棕色西裝、皮膚黑黝的男人站在外面問道。細看之下發現他目光灼灼、五官精緻，而且鼻梁挻高的。





「別擔心，我不是壞人。」那男人看門內沒回話，繼續說道。

「我爸媽都不在家裏，老師教我不能隨便開門給陌生人啦。」

瞬間，家彥從防盜眼上看到了警徽。

「我姓湯，是想向你問一些問題。可以讓我入屋嗎？」

家彥從矮凳跳下來，準備打開大門的時候停住了。他問道：「你是來證明我媽媽是無辜的嗎？」






姓湯的警察沒有回應他，雙手插袋站在門前。

不久，家彥選擇打開家裏的大門。




湯刑警坐在沙發上打量屋裏的環境，然後看着家彥說：「你家裏的裝潢很不錯。」

「嗯⋯⋯謝謝。」家彥並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果然，如果不是奮鬥了數年，是絕對買不起這裏的。」湯刑警抱着雙臂，身體往後傾，靠在沙發的椅背繼續說：「這沙發也是一流的傢俬啊！」





家彥抓一抓耳朵，心想是不是所有警察都是怪人。


「你真的很幸福啊。」湯刑警收起笑容，繼續說：「好了，是時候回歸正事。」

家彥挻直身子，雙手放在膝上。

「你是不是對案子有甚麼特別的看法？」

「甚麼意思？」家彥不明白湯刑警的問題。

「那天晚上，你不是想要反駁鄭警長的推理嗎？但那時候他卻沒有豎起耳朵好好聽，反而要你閉嘴，不是嗎？」

家彥仔細回想起兩天前的事情，確實有這件事。他點一點頭，然後湯刑警繼續說道：「今天來造訪的目的就是想要你的意見，那時候的你是想要說甚麼嗎？」





「那個警長說⋯⋯叔叔有喝酒的習慣⋯⋯」家彥偏着頭回憶，片刻後才繼續說：「但有一丁點奇怪。」

「請繼續。」

「因為，那天晚飯後，叔叔就再沒有喝過酒了。」

「咦？你是怎樣發現？」湯刑警雙指摸着下巴問道。他的表情看起來像是在思考着甚麼。

「因為吃完晚飯後他就回二樓再沒出過來啦，放啤酒的雪櫃在一樓廚房。啊！記起來了。」家彥用一隻手握拳，錘向另一隻手掌的手心，繼續說：「當時警長大叔說叔叔有酗酒的習慣。但我覺得奇怪，就算有酗酒的習慣，也不能解釋叔叔為何被人捅穿腹部那麼多刀，也不反抗。因為他那晚其實沒有喝酒，我猜是因為放在房間裏的啤酒罐誤導了警長。」

「哪房間？」

「叔叔的房間啊！那天下午我在他房間打電動，親眼看到他房間裏擺着超多的喝完的啤酒罐。」家彥激動地說：「還有很臭的菸味。」

湯刑警打響了手指，似乎是想通了一些事情。他淺笑了一聲，然後對家彥問道：「你可以把那一天的事情，從頭到尾跟我說一遍嗎？」





家彥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輕輕地點一點頭。




花了一段時間，家彥終於把從那一天的事由始至終講了一遍。

「吸管的秘密是到底甚麼意思？」湯刑警露出疑惑的眼神，問道：「吸管有甚麼秘密嗎？」

「我也不知道。」家彥搖搖頭回道。

「好吧，謝謝你的分享。今天收獲蠻多的，也想通了一些事情。不過還需要一些證據。」

「請等等，想請教你一件事。」家彥挺直身子，鼓起勇氣問。





「怎了？」單膝跪地穿皮鞋的湯刑警仰頭問道。

「你為甚麼會相信我媽不是兇手？」

「印象中，我好像沒有說你的媽媽不是兇手。」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你今天為甚麼會來找我問話？」

「哦，你挺聰明的。」湯刑警似乎被這道問題驚嚇到，他調整姿態後再度說道：「好吧。事實上，我從你媽媽的眼神之中，確認到一些事情。」

家彥偏着頭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

「因為你，她拼命地活着。即使在那種地方，仍保有這麼強烈的求生意志。我深信她不是兇手，這樣的人絕對不會為了一時衝動而選擇捨棄陪伴兒子長大的機會。」湯刑警露出溫柔的微笑。家彥看到他的臉頰上出現小酒窩。　家彥目送湯刑警離開。

湯刑警離開前，反問了家彥一個問題。

「啊！其實你知不知道為何你的父母會將你交由奶奶照顧？我指的是你小時候，不是現在。」

家彥搖一搖頭，湯刑警便在家彥的耳邊說了一些話，然後才揚長而去。

隨即，他瞪大眼睛，茫然地看着眼前刑警的背影，漸行漸遠，頭也不回地往升降機的方向走去。

關上大門後，家彥端量着家裏的環境，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奶奶回來後不久，姑媽和姑丈也來探訪家彥。他們帶了一份禮物送給家彥，最新款的超人王變身腰帶。不過家彥的心情並沒因此而變好太多，但這應該也是他們早就預料到的情況吧？

那一晚上，爸爸也回來了。這是媽媽被捕後，家彥第一次看到爸爸。

沒見兩天的爸爸的臉長滿了鬍碴，容貌也顯得十分憔悴。他沒有一起參與晚飯，而是走進廁所洗澡後，在房間拿了一些衣物便急着離開。


「那麼晚了，不過來吃兩口飯再走嗎？」奶奶問正在穿着鞋子的爸爸。他搖了搖頭，把鞋子穿好後便打開大門離開。

這頓飯大家都很沈默，唯獨姑媽姑丈的話比較多。但那些都是比較片面的話題，比如是暑期作業做好沒，上學年哪一科的分數比較差之類。家彥覺得煩死了。

晚餐過後，奶奶在廚房洗碗的時候。姑媽收到了一通電話，從姑媽凝重的神情來說，應該並不是甚麼好消息。

姑媽掛上電話後，告訴大家，警局那邊要他們明天要到祖屋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