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雪的山莊: 02

經過一段蜿蜒的公路後，終於到達目的地附近。那是距離M城市區不遠的郊區小鎮。從車窗往外看，是一望無際的翠綠山景。不過比起記憶中的這個地方，周邊還是多了些零星的小宅，也有一些是新建的小型便利店。

爸爸將汽車停好後，家彥牽着奶奶一起下車。

下車的時候，他看到自家車子旁邊還停着一輛白色的B牌汽車。家彥認得那輛車的主人是誰，姑媽他們似乎早就抵達這裏。




眼前兩層樓高的透天厝多麼的眼熟。原本白色的外牆油漆現在已經泛黃了，仿西式洋房的樓頂設計放在今天的審美來說早就過時，四周的牆壁上或多或少都佈滿裂痕，建築物旁邊的小花園也只剩低一棵快要枯萎的榕樹。





儘管如此，祖屋所散發出來的親切感依然反增不減。

「奇怪，你媽媽竟然會給可樂你喝？」

家彥瞧了一眼自己的另一隻手，發現還握住剛喝完沒丟的罐裝可樂。聲音是從祖屋門口的方向傳來。是姑媽，跟着她身後的一起走過來的是姑丈。他們與爸爸媽媽打招呼，爸爸媽媽也同樣向他們點頭示好。

「不是我買給他啦，是奶奶買給他的。」媽媽的手像趕蒼蠅的動作般，在胸前左右擺動。

「是啊。因為剛才車子壞了，應該是引擎過熱，所以我便提議到附近的便利店買冷卻劑修車。付款的時候看到家彥滿頭大汗，於是順便買一罐可樂給他喝。」奶奶補充。





「原來如此！」姑媽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家彥看見姑丈悄悄地向自己揮手，只好點頭回禮。掛在姑丈脖子上的是最新型號的單眼相機。從以前開始，就知道攝影是姑丈的嗜好，因為每次看他都帶相機在身上，而且每次的相機都是不同的型號，相信他家裏一定存有很多相機。

他們寒暄幾句後，便一起慢慢往祖屋的方向走。

在走進祖屋大門的時候，家彥獨自停下了腳步。因為他發現二樓的露台放置了一些東西。

「那是甚麼？」媽媽好像注意到家彥的舉動，於是仰頭跟着他的視線望過去，結果也發現了相同的事情。





家彥以前在串流平台上看到的電影花絮訪問片段，也曾見那種工具。那是電影拍片專用的鎢絲燈具，只是它們還保持着關燈的狀態，也沒有像好萊鎢拍攝現場的來得巨型。

「是他買的嗎？」媽媽的語調明顯變低了。

「嗯。」奶奶向媽媽點頭後，便牽着家彥走進室內。




室內的裝潢幾乎與記憶中的一模一樣，就連那種霉味也好像未曾消失過一樣。可能是因為幾乎沒變的裝潢格局，令家彥對此產生了一難以形容的感覺。那是一種介乎想停在回憶裏與不得不跟着現實往前走之間所衍生出來的違和感。

「嗨。」二樓臥室的門被打開。叔叔從裏面走出來，剛好看到位在樓下的眾人，簡單向大家打了一聲招呼，然後便從樓梯走下來。

雖然已有好幾年不見，但叔叔尖嘴猴腮的模樣依然沒變。只不過如今的他多戴上了一副透明的粗框眼鏡，短褲露出來的小腿還多了一些之前沒看過的刺青。





剛走下樓的叔叔沒有與眾人會合，獨自走到廚房裏。出來的時候拿着一杯水，然後又走回二樓的卧室。

「他還是跟以前一樣，」家彥聽到媽媽的喃喃細語，她繼續說道：「一樣的自我中心。」

「不，他正在慢慢變好。」奶奶看着二樓叔叔的臥室，眼神中充滿了溫柔地說：「每個人都應該有改過自身的機會吧。你們說對不對？」

奶奶轉向對着爸媽微笑，似乎想從他們那裏得到認同。




現在的時間是下午剛過兩點，距離預計的晚飯時間六點還有一段很長的距離。家彥打算聽從奶奶的建議，到叔叔的房間遊玩新款的電視遊戲機。

走上二樓的時候，隱約聽到叔叔的房間傳來打遊戲的聲響。房門呈半開的狀態，家彥從門縫觀察裏面的情況。其實臥室的面積頗大，但到處都擺放了器材，包括一批攝錄機、鏡頭，以及一些腳架，所以才會感覺空間變得狹窄。房門正對着的是露台，那裏放了四顆被立在燈腳上的燈具。露台與臥室之間被可趟式落地玻璃分隔着，所以即使沒有開燈，房間仍會因為良好的採光設計而明亮開闊。





「喂，你在外面看甚麼？」坐在地上的打遊戲的叔叔問道，但他沒有轉頭望向家彥。




在國小二年級以前，家人們都會至少每兩個月相聚一次。即使相聚地點不在祖屋，也會另外約在M城的某餐廳裏一起吃晚餐。

那時候的他們，應該是無所不談。至少，從家彥依稀的印象之中，那時的聚餐都是很吵雜的、充滿歡笑聲的。

家彥第一次看到叔叔，是剛上幼稚園的時間。

「他身上有種難聞的氣味」大概是他對叔叔的第一印象，大家聽完後笑得瞇起了眼睛。

後來，家彥才知道那種難聞的氣味是菸的味道。也許是因為媽媽曾說過，吸太多二手菸會英年早逝，又或是叔叔滿身刺青看起來太兇的關係，所以他一直不敢靠近叔叔半步。








「要進來打遊戲嗎？」叔叔暫停了遊戲，轉頭看着他說。

「嗯。」家彥輕輕點頭後，慢慢踏進房間。菸味仍然飄浮在空中，那種感覺就像他第一次看到叔叔的時候一樣。在叔叔坐下的位置附近，放置了一張很矮的小木桌，木桌上除了擺放着一些喝完的啤酒罐和一杯裝滿水的杯子以外，還有一個塑膠製菸灰缸。裏頭充斥着很多被弄熄的菸，相信菸的味道就是從那裏溢出。

「你的菸，很臭。」家彥用兩隻手指頭夾着鼻頭，向叔叔申訴。

「哈哈，很臭嗎？對不起啦。」叔叔把水杯拿起來喝。

「拿着喔！」在站起來之前，叔叔將手中的遊戲機搖控交到家彥手裏。他拿起桌上的菸灰缸，打開了落地玻璃的窗，把它放在露台的地上。

「這樣，還臭嗎？」





家彥用力嗅嗅房間的四周，然後點頭說：「還是很臭。」

「那我沒辦法了，你將就一下嘛。」叔叔聳肩說道。




落地玻璃窗旁邊的電視亮起了遊戲畫面，那是一款開放式射擊遊戲。家彥以前並沒有接觸過這類遊戲，所以玩起來覺得很新穎，完全忘記了奶奶開給他有關吸管秘密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