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的日子裏,季春曉總是睡到自然醒,起床後剛好就是吃下午茶的時間。霍文珣也不習慣早起,卻喜歡趕在正午前起床,享用一份豐富的Brunch。
早上十一點半,季春曉不情不願地被叫醒過來,張開眼睛,又是第一眼便看見霍文珣的一天。
只見霍文珣手裏正捧着兩個碟子,季春曉懶懶地坐起身,拿起手機看看時間,話裏帶埋怨:「幹嘛這麼早叫我起床?」
「三點約了契媽食下午茶,妳忘記了?」
季春曉打起呵欠,道:「你契媽還是我契媽?」
霍文珣知道季春曉是明知故問,便忽略掉她的問答,繼續說:「我做了妳愛吃的薯餅、黑松露炒蛋和牛油多士,快點去刷牙洗面。」
前陣子因為季春曉生病,霍文珣不得不學會下廚、做家務。他的廚藝與學習成績一樣,放着不管自然是一團糟,但凡他肯用心點,不用費多少功夫便能勝過不少人。
季春曉見霍文珣左一碟,右一碟,便問:「你吃甚麼?」
「牛油果煙三文魚多士。」
季春曉馬上臉露嫌棄,還掩着鼻子:「牛油果很臭,三文魚很腥,你拿遠點。」




霍文珣一向慣着她,便把季春曉那一份放在床頭櫃,將手裏被嫌棄的拿遠至書枱。霍文珣剛把碟子放下,季春曉便伸手拿起薯餅咬了一口。
「喂,妳還未刷牙。」
季春曉繼續一口一口地吃着:「我本來就不吃早餐,如果要我刷過牙才能吃,我寧願不吃。」
「現在幾點了?是Brunch不是早餐——不刷牙吃東西會蛀牙。」
「我不管。」
季春曉放着碟邊的叉子不用,直接就用手在睡床上吃起來。霍文珣管不了季春曉,只能由着她,自己是獨個兒地在書桌前拿起刀叉享用着美味。
同一屋簷下,霍文珣習慣刷過牙才吃東西,季春曉習慣吃過東西才刷牙;霍文珣喜歡追求儀式感,而季春曉從來都不喜歡被細節拘束。一對情人,兩種迥然不同的性格,共處是一門考驗。

炎夏氣溫持續高企,午後難得灑過一陣驟雨稍稍降溫,轉眼又回復天晴。雨後蒸發的濕氣與猛烈陽光使人悶熱難耐,止不住內心的暴躁。
餐廳內的氣溫與酷熱的街道形成了極大的落差,一熱一冷,落地玻璃上全是一片白茫茫。科技解決得了溫度的問題,卻緩解不了霍文珣內心的躁火。




霍文珣大口大口灌下的冰水,眼神也漸逐變得凌厲冷冽,坐在他對面的任瑰玫依舊慈愛如聖母。
「你是不是渴了?要不要點杯飲品?」
霍文珣瞧她一眼也不願意,抬頭便舉起手響指示意侍應加水。
季春曉從坐下那一刻已焦慮起來,她沒想到自己那句「你契媽還是我契媽」竟然應驗了。唐倩、任瑰玫、霍文珣,這世上最令她頭痛的三個人居然一同出現在她面前。
【妳係咪一早知佢會嚟?】
季春曉從訊息中感受到霍文珣的怨氣,她連忙回覆解釋:
【我真係唔知】
霍文珣立刻就回覆:
【我要走】
季春曉看到這三個字馬上就伸手拉住霍文珣的衣袖,眼神中帶着懇求。霍文珣有點心軟,卻又下不定主意。唐倩見他們如此便輕敲餐桌,道:「坐在旁邊就用口說話,不要傳message。都成啞巴了嗎?」




季春曉垂下頭,不情願地把手機放回褲袋裏。侍應正好在此時上菜,緩和了尷尬的氣氛。
任瑰玫看了一圈桌上的食物,把盛着蘋果批的碟子遞到霍文珣跟前:「這間餐廳的老闆以前是五星級酒店的餅房主廚,他最拿手的甜品就是Mille-Feuille。你從小到大都喜歡吃Mille-Feuille,今天一定要好好嘗一下。」
「我不想吃。」
霍文珣斬釘截鐵地拒絕任瑰玫的好意,任瑰玫也不介意,道:「不要緊,你現在想吃甚麼?我們再點。」
「只要妳在我面前,我便甚麼都不想吃。」
任瑰玫早已習慣了霍文珣對她的態度,她絲毫不快與尷尬也沒有,反而是旁邊的唐倩看得沉不住氣。
「Sean你別這樣,其實Beatrice很替你着想。她擔心你成績不好考不上大學,又知道你喜歡電影,所以最近一直忙於為你鋪路,希望可以送你到外國讀書。她疼你勝過疼Manno,你不要總是好人當賊扮。」
霍文珣倒是笑了出聲,看着任瑰玫的眼神敵意滿滿:「妳真厲害,連我契媽這種挑通眼眉的人都能被妳個聖母哄騙了這麼多年,可惜妳始終就是騙不了我。」
霍文珣臉上的笑意瞬間凝住了,他的眼神一轉忽然就銳利起來:「難道妳覺得我會不知道妳是真的為我好,抑或只是想讓全世界都知道妳是一個慈愛無私的聖母?」
在大庭廣眾之下任瑰玫顯得份外溫和,淡淡的笑容,充滿底氣的語氣使她活脫脫就如霍文珣口中的聖母:「你不喜歡law喜歡film,我便說服你爹哋和嫲嫲由着你,我哪裏錯了?你讀書差我便為你鋪路送你到外國讀書,我又錯在哪裏了?你知不知道嫲嫲有多擔心你,你就不能成熟點讓她安心嗎?」
「好啊,我就依妳的話。我唔讀film,我通通都不幹,我專心一意讀law,將來畢業後子承父業,幫爹哋打理chambers,哄嫲嫲高興。只要妳敢幫我鋪路讀law,以後妳說甚麼就是甚麼,要我叫妳『媽咪』都可以,妳敢嗎?」
任瑰玫沒料到霍文珣會有這一招,霎時間她臉色都變了,絲毫招架的能力都沒有。
霍文珣忽然就狂笑起來,眼裏卻是帶着一股子凶狠:「妳不敢,對嗎?既然如此,妳就不要再妄想可以控制我的人生,妳安排的路我半步都不會走。」

馬路邊,霍文珣正在抽着不知第幾根香煙。




從餐廳到這裏,霍文珣一句話都沒有說,一直走、一直走。他不曾放開過季春曉的手,緊握得甚至使季春曉手掌發麻發痛。直到季春曉再也忍不住用力甩開了對方的手,霍文珣才停下腳步惘然回首。於是他不自覺地點起第一根香煙、第二根香煙、第三根香煙⋯⋯第無數根香煙。
季春曉站在遠處無奈地等着他,一直等、等、等。
季春曉從小患有鼻敏感,每次發作總是噴嚏連連,鼻水狂流,嚴重起來連眼睛都會痕癢,甚至流眼水。季春曉討厭香煙,除了因為香煙的氣味會誘發鼻敏感,還因為她覺得滿天飄浮的煙霧會令人沉淪、迷失。一時的逃避可以偷來快樂,然而虛假的歡樂園焉能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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