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學的日子每天都重複着。一天一天的過去,季春曉忽然覺得時間過得很快,然而自己依然是原地踏步,甚麼都沒有改變。與霍文珣之間如是,與殷天賜也如是。季春曉開始有點受不了這樣的自己,她討厭這種上不上,下不下的感覺。
學校單車停泊處長期放了幾架沒人認領的單車,季春曉隨手拿了一架便騎着它沒有方向地奔馳着。季春曉第一次像這樣無目的地在城市裏遊走着。撲面而來的風一下一下打在季春曉的臉上,她很喜歡這種份外清醒的感覺,於是她伸手一拉,把束着馬尾的橡筋繩脫下來,長髮隨即散落着,又在迎來的風中飄揚起來,就像是漫畫裏的少女,騎着單車追逐着風兒,感受着城市的氣息。
城市的盡頭是海岸,海岸的盡頭是大海,大海與天際連成一片,看似是盡頭,卻又看不穿終點在哪裏。季春曉停了下來,她依在海岸的鐵欄處,看着天海相連的無盡遠方。日出日落時分的天空永遠都是最迷人、最特別的,這天黃昏的天空染上了一片橘紅色,一道紫嫣色的斑駁從上而下將天空分成兩半,裂縫直劃至遠方不知哪處。季春曉從小就聽大人說,天氣越差,天色越是異常地好看。那道裂痕就像劃落在她的胸口,使她心癢癢,有種按捺不住的躁動。於是她扯起嗓子,出盡全力朝大海吼叫着。蕩漾的回音彷彿在回應着她,卻又不曾解答過些甚麼。

凌晨十二點的街道很寧靜,便利店內不見一個客人。殷天賜在水房偷睡了一陣子,醒來後剛走出舖面,收銀同事阿健馬上叫住他,朝外面指一指。殷天賜疑惑地走近玻璃大門,人煙稀少的馬路旁,一個女生正倚着邊上的鐵欄,面朝着便利店一動不動地呆站着。
曾經有幾次,殷天賜終於不再做惡夢的時候,季春曉竟然成為了他夢境的主角。殷天賜不記得夢境裏發生了何事,但他很肯定季春曉是真切地存在過他的夢中。然而,夢終究是夢,再真實也好,待夢醒了,一切都僅是一場消失的虛幻。殷天賜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他以為自己仍然停留在消逝的夢中,他害怕眼前所看到的都是泡影一場。
季春曉朝便利店裏頭的殷天賜揮揮手。殷天賜才踏了一小步,下一刻又不自主地往後退了一大步。明明二人之間只有三、四步的距離,殷天賜卻怎樣也走不完這幾步。於是季春曉主動迎上去,一步、兩步、三步、四步,直至二人之間只剩下一道透明玻璃門。季春曉伸手輕輕一叩,打碎了虛幻與真實之間的隔膜,殷天賜眼前再沒有真與假,只有他所願意相信的。
季春曉很喜歡蕩鞦韆,隨着鞦韆的晃動,金屬磨擦的咯吱咯喳聲音斷斷續續地在靜謐的公園中響起來。深夜的公園中,街燈早已熄滅,幸而月色皎潔,眼前的一切殷天賜都看得清清楚楚。
看着季春曉不斷來來回回地蕩着,坐在季春曉旁邊鞦韆上的殷天賜漸漸有點焦急不安,他的手不自覺地牢握住吊掛着鞦韆的鐵鏈:「妳找我到底有甚麼事?」
季春曉沒有停下來,還把鞦韆蕩得越來越高。殷天賜無奈地站起身,他伸手用力一扯,便把季春曉的鞦韆拉停住。季春曉才稍稍仰起頭看着殷天賜,雙眼一直直盯着殷天賜的眼睛看。




「你是不是喜歡我?」
季春曉終於把壓在心裏很久的話說了出口。在這之前,她一直糾結於該不該把話挑明白。她怕是自己心多,她怕是自己誤會了,她更怕得到答案後自己根本不懂得如何去回應。但相比起這些種種,她更渴望知道真相。季春曉很討厭拖拖拉拉、疑幻似真的感覺,霍文珣卻偏偏與她玩了許多年的曖昧遊戲。太多的顧慮、太多的等待、太多的忍耐,最後卻換不來一絲一點的情。季春曉不想再拖,她不想再重蹈覆轍,於是她不容許自己再有任何顧慮,她只想要一個答案。
殷天賜一下子愣住在原地,握住鞦韆的手也鬆開了。季春曉不明白殷天賜的反應是甚麼意思,她站了起身,道:「喜歡就兩個字,不喜歡就三個字,你用得着想這麼久嗎?」
「⋯⋯我不知道。」
殷天賜一直垂着頭,聲線既弱又薄,季春曉只僅僅聽到他的聲音。季春曉覺得殷天賜的回答很是莫名其妙,便說:「怎麼可能?你怎會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喜歡一個人?你沒有喜歡過人嗎?」
殷天賜看看這兒又看看那兒,沉吟片刻才搖搖頭:「愛情從來都不存在於我的人生,我從來沒有想過感情這回事。」
「那麼你為甚麼要對我這麼好?為甚麼要幫我補習?為甚麼要買粥給我吃?為甚麼要擔心我,還半夜三更來執我回宿舍?」
面對季春曉的步步進逼,殷天賜遲疑了許久。他才發現自己竟然答不出答案,於是他硬行拼湊出一個能說服自己的講法:「或者⋯⋯或者我是純粹想對妳好,單純想關心妳?或者⋯⋯或者換了別人我亦會這樣做?」
「或者?你怎麼不說你或者是gay的?」季春曉很想瘋狂輸出一堆粗口,但她忍住了,她扶一扶額頭讓自己冷靜下來:「OK,你喜歡說『或者』是吧!你就繼續或者個夠吧!」
季春曉轉身就走。季春曉不是氣殷天賜沒有承認喜歡她,也不是覺得丟臉,她只是不明白為何殷天賜不能好好地正面回應她的問題。季春曉要的是一個明確的答案,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殷天賜卻選擇用最含糊的方式回避季春曉。急躁如季春曉,能忍住不罵髒話已算是很有忍耐力。




這一刻殷天賜很混亂、很無奈,他很久沒有像現在這般想要摸清楚自己的內心。他知道自己說的話更像是在兜圈,但他亦的確只能回避着話題,因為他根本就搞不清楚自己的內心感受。季春曉的連番追問就是一下又一下突如其來的衝擊,使得殷天賜招架不住。
眼看季春曉越走越遠,殷天賜漸漸有點焦急。終於,他再也管不住自己的雙腳,兩、三下急速的腳步,顫顫微微的聲音,試圖將季春曉挽留下來:「可以給我一點時間嗎?我想慢慢搞清楚自己的心意。」
季春曉的步伐雖是停了下來,但她仍然無法理解殷天賜。於是她轉個身看看殷天賜,卻從他的眼神發現他所說的話都是認真的。她嘆了口氣:「我真的服了你!你怎麼可能搞不清楚自己的心在想甚麼?喜歡和不喜歡有這麼難分嗎?」
「我是說真的,我真的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的人生中會有愛情。我無資格去愛別人,更加無資格被愛,我不配擁有愛。」
殷天賜說着,季春曉開始摸不着頭腦:「你剛剛才叫我給你時間,但你又說你不配有愛情。你知道自己在說甚麼嗎?」
「所以我才需要時間想清楚感情是怎麼一回事,再之後才能去思考我對妳的感覺。」
季春曉想了又想,終於稍稍搞明白殷天賜的思路,她長嘆一聲,道:「你鍾意啦!反正又不是我喜歡你。」季春曉頓一頓,又說:「大把人鍾意我啊!」
殷天賜抬頭看看季春曉。對於季春曉那句自信滿滿的說話,殷天賜雖然有點反感,卻又無從否認。他不得不承認,季春曉的確很耀眼、很惹人注目,喜歡她的人就有如眾星拱月。殷天賜自知與季春曉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所以從一開始他便不曾想過要與季春曉走近。然而世事總是陰差陽錯,殷天賜怎麼也不曾料到自己會與季春曉成為朋友,更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友達以上,戀人未滿。殷天賜的確不懂愛,也不曾想過愛,而面對季春曉,他更多的是自卑與怯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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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者有話兒:




最近忙住開學冇乜時間寫文 更新慢咗好多
喺度講聲sorry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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