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春曉講電話的聲音把江淼吵醒了,季春曉連忙掛了電話。
江淼坐起身來揉揉眼睛看向季春曉,道:「這麼晚了,妳在跟誰講電話?」
「有事在問殷天賜。」季春曉回答。
江淼無法理解地看着季春曉,她說:「你們平日已經不停snapchat,現在凌晨一點幾還要講電話,你們真的有這麼多話題嗎?」
季春曉坐直了身,一臉正經地說:「我說了妳別不信,我們之間是真的怎麼說也說不完。他懂很多東西,我有甚麼想不明白都會問他,他任何事都能解答我。」
「例如呢?」江淼問道。
「例如弗洛依德、尼采、宇宙大爆炸⋯⋯」
季春曉一口氣數了許多江淼沒有想過,甚至不曾聽過的人與事。
江淼問:「妳真的覺得這些東西很有趣?」
「也不算是很有趣,但絕對是我想知道的,這些東西都是我平日在學校裏學不到的。我以為我不喜歡學習,但原來我只是不喜歡學校篩選給我、強迫我學會的東西。如果不是殷天賜,我都不知道原來我也是個懂得用腦袋思考的人。」




「思考,妳會思考些甚麼?」江淼又問。
季春曉認真想想,道:「um⋯⋯思考一下我是誰?我是個怎樣的人?我想成為甚麼人?而且時常提醒自己,我的人生是我的,我是為了我自己而活的。」
江淼覺得有點意外,她說:「看來殷天賜是妳的啟蒙老師。」
季春曉沉思片刻,笑說:「這樣的話,我的啟蒙會不會來得太遲。」
江淼也笑了笑,又道:「這樣也挺好的,本來我還以為妳會因為霍文珣而頹廢好一段時間。」
季春曉頓時靜了下來,她想了很久才淡淡然道:「對啊,真奇怪!那天晚上我明明很傷心,我從來都沒有試過哭到氣喘。那些眼淚就像不用錢似的流個不停,我想停也停不下來,我第一次哭得頭痛、眼眶痛。之後那幾天我總是恍恍惚惚的,有時候會不由自主地鼻子一酸,眼眶一熱,心就跟着抽了一下,做甚麼事都沒有幹勁。我本來還以為自己會消沉很久,但殷天賜不停地催促我寫溫習回饋、操paper和聽Podcast mark notes,我便只能逼自己專心學習,其餘的事一概不想。後來日子久了,那種傷心的感覺彷彿變淡了。雖然現在說起霍文珣我依然會有種說不出口的傷感,但至少我不會再心痛,不會再有流淚的衝動。」季春曉說着說着,不經意地笑了笑,像在自我嘲笑:「我也不知道為甚麼,也許我壓根就沒有很喜歡霍文珣。」
「怎麼可能?但凡妳喜歡他的心有那麼一丁點不堅定,妳都不可能陪在他身邊這麼久。妳對他的喜歡是真的,對他的感情也是真的,妳只是太了解霍文珣,妳很清楚他的心在想甚麼,所以妳早就料到妳和他之間不會有結果。妳依然會心痛,依然會傷心,但妳痛不了多久,因為這一切都是妳明知而又心甘情願的,妳早就習慣了霍文珣帶給妳的痛。」
季春曉一直在腦海裏細想着江淼說的話,後來她說:「也許妳說的都對,但有一點可能是錯的。我覺得我沒有你們想像中那麼了解霍文珣,我和霍文珣之間的距離好像越來越遠。有時候我會覺得他變了很多,有時候我又會覺得變的人其實是我。」
江淼思量一會兒,道:「誰都會變,不是嗎?」
季春曉頓時才發現「變」是永恆的道理,而並非甚麼特殊的事,只是她一直都沒有察覺到。季春曉知道她開始要習慣變幻才是永恆,所謂的記憶其實都是來自各執一詞的印象。





測驗週後兩星期就是學校開放日,為了配合開放日的準備工作,學校這幾天都是半天上課。下午三點多,在圖書館忙了一整個下午的殷天賜與沈英萊終於有時間稍作休息。沈英萊拿着一包維他奶站在圖書館外的石壆前,他的眼睛一直專注地朝着操場的攀石牆看。
剛從小賣部回來的殷天賜走了過來,他向沈英萊遞上一份三文治,道:「例牌腿蛋治。」
沈英萊接過三文治,開玩笑說:「這麼細心,不怕我會喜歡你嗎?」
殷天賜咬了一口手中的腿蛋治,他擺擺手道:「雖然我不歧視同性戀,但我也不是gay的。」
「你沒有試過又怎麼知道自己不是gay的?可能你試過之後會一試難忘,回不了頭呢!」
沈英萊的樣子很認真地說,要不是殷天賜知道沈英萊喜歡的是勞斯桀,也許他真的會以為沈英萊是在暗示甚麼。
殷天賜隨着沈英萊的視線朝看攀石牆,攀石隊正在為開放日的表演練習,其中最顯眼的人莫過於是勞斯桀。殷天賜咬了兩口腿蛋治,道:「你這番話有跟勞斯桀說過嗎?」
「沒有,我只對你說過。」沈英萊故意這樣說道。
殷天賜覺得最近的沈英萊開朗了許多,提起勞斯桀時也沒有任何異樣,於是便向沈英萊套話:「我可以當你是在向我表白嗎?如果勞斯桀知道了會不會跟我算帳?」




沈英萊笑了笑,點頭說:「會啊,應該會像上次那樣狂揍你一頓。」
殷天賜馬上就意味到甚麼,笑一笑道:「恭喜你喎。」
「恭喜我甚麼?」沈英萊故意反問道。
此時,殷天賜褲袋裏的手機再次震動起來,他緩緩拿出手機一看,忍不住就笑了出聲,然後又開始按着手機鍵盤輸入着。
認識殷天賜以來,沈英萊從未見過他如此燦爛地由心而發笑出聲來。沈英萊很好奇,到底是甚麼事能令殷天賜如此開心。
「你最近總是按手機覆message,到底是在跟誰聊天?」
殷天賜不以為然地說:「Caroun snapchat我,我禮貌上回覆她而已。」
「也不用這麼頻繁地回覆吧!光是今天,我已經有六、七次看見你在按手機,而且都笑得很開心。還有,你是從甚麼時候開始叫季春曉 Caroun的?」
「無論是季春曉、Ca姐,還是Caroun都只是個稱呼而已,有甚麼好奇怪的?她說話好笑也不准我笑嗎?你才是真的奇怪!」
沈英萊不禁嘲笑道:「你這個人真是情感遲鈍。你到底知不知道甚麼叫喜歡?」
殷天賜的表情瞬間就垮了,他凝住的眼神彷似在回憶着沉重的往事:「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並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喜歡別人。」
沈英萊霎時間不懂得如何回應殷天賜。他想了又想,無由頭地說着:「其實我想問你很久了,除了你爸爸的事,你是不是有甚麼童年陰影?有時候我會覺得你就是個活了幾百年的厭世老人。」
殷天賜一瞬間恍然凝思,一瞬間又模稜兩可地笑一笑,甚麼都沒有說。最近,他總覺得聽進耳朵的說話彷彿都曾出自季春曉的口。

開放日當天,沈英萊和殷天賜也有抽空去支持季春曉。雖然季春曉不是主角,所佔的戲份不算多,但殷天賜已對季春曉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鎂光燈下的季春曉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她的目光很堅定,眼裏彷彿蘊涵着一整片星河,有雲彩、有皓月、有數之不盡的星星。整個世界都是屬於她的,全都是她最忠實不二的觀眾。在殷天賜眼中,這一刻的季春曉最是美麗動人,自信就是使她發出耀眼光芒的無盡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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