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霍文珣就像陷進了死胡同,無論做任何事都提不起勁,而他身邊的人也恰巧像是約好似的,一個個都很少出現在多媒體室。霍文珣總是一個人無聊浪蕩,全身上下都籠罩着一股沉鬱靜滯的氣氛,臉上彷彿寫着「生人勿近」四個字。
午休時間,殷天賜和季春曉如常在一樓自修室溫習。雖然殷天賜不太情願,但還是成為了季春曉的補習老師。每天午休與周六、日的晚上,他們都會一起溫習。殷天賜的講解往往都能令季春曉馬上便讀通書本上的繁雜內容,季春曉才知道自己不是沒有讀書的慧根,她只是欠缺一個合適的老師。
霍文珣偶然會故意橫過一樓的走廊,為的就是偷偷瞧一眼季春曉。每次看見她專心學習的認真模樣,霍文珣都會很不忿氣,原來沒有霍文珣的季春曉會是這般煥然如新,而霍文珣卻是孑然一身。
殷天賜有好幾次瞧見到霍文珣。本來殷天賜還有點擔心霍文珣會再次針對他,後來日子久了甚麼事都沒有發生,殷天賜才意識到霍文珣變了。然而霍文珣並不是學懂了善良,他只是為了季春曉而卻步。

農曆新年假後,翁梓莘一直因為扭傷腳而沒有上體育課。奇怪的是,季春曉在學校碰到翁梓莘時,她走路完全是靈活自如,看不出有半點受傷的跡象。季春曉思來想去也想不通翁梓莘為何要裝作受傷,直至後來她才知道翁梓莘是不得不如此。
練拳後回到家已是九點多,李偉添累得打開鐵閘便直奔上二樓打算休息,卻沒想到門一開,客廳的燈是亮着的,沙發上還坐着一、二、三個人。李偉添呆了片刻,才反應過來。
「搞甚麼鬼?你們約好的?」
李偉添的疑問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他看看沙發上的霍文珣、勞斯桀和容令騫,一個個都是一副惆悵的模樣。
「你們真的把這裏當成是自己家,說來就來,沒有人事前通知過我一聲。剛剛進門時我還以為是自己眼花。」李偉添一邊把背上和手上的東西放下,一邊繼續道:「喂喂喂,今天是二月十四情人節,不是懺悔節。我不是神父,這裏不是教堂,別擺出一副副準備來告解的樣子。」




見他們三人還是沒有反應,李偉添長嘆一口氣認命了,誰叫他當初沒有帶眼識人,認了這三個好兄弟。
李偉添在隔鄰爸媽家拿了兩排大啤,他給霍文珣他們每人發了一罐,自己也索性坐在茶几上。他看了看三人,先大喝一口啤酒才說:「誰先說?總要有人先開口說話吧!不然的話就只能坐通宵,大家累鬥累。」
容令騫稍稍抬頭看向其餘二人,他伸手打開了啤酒罐,道:「我先說吧,畢竟也能勉強算是件喜事。」他仰頭喝了一大口啤酒,道:「我結婚啦,排期兩個月後註冊。」
李偉添的反應最大,他「吓」一聲大叫,不可置信地看着容令騫。霍文珣和勞斯桀雖然反應不大,但也同樣難掩驚訝。
「等一下,你是跟阿翁結婚嗎?」李偉添問。
「不然呢?」容令騫反問道。
「你們⋯⋯搞出人命?」
勞斯桀把李偉添和霍文珣都在想的問題說了出口。容令騫帶點無奈地點點頭:「By the way,不用恭喜我。」
李偉添還是想不明白,繼續問:「唔係喎,十七歲能結婚嗎?」
「雙方父母加簽就可以。」勞斯桀快一步回答了李偉添的問題。




李偉添惘然地點點頭:「你真厲害,我仍然是A0,而你已經走到結婚生仔這一步。」
容令騫苦笑說:「你串我還是踩我?」
李偉添調皮地與容令騫碰一碰啤酒罐,說:「當然是讚你。先旨聲明,阿B出世我就是契爺。」
「好,但上契利是要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
「吓,咁貴,平少少啦!」
「冇錢就過主啦!」
與李偉添的一番無厘頭對話使容令騫的心情慢慢放鬆起來,大家之間的氣氛也輕鬆了不少,唯獨霍文珣依然一臉頹然。
勞斯桀也打開了啤酒,他先喝了幾口才趁機道:「你想要仔女就以後自己生吧,阿騫和阿翁的孩子留給我契。」
李偉添反駁問道:「你也可以自己生,為甚麼一定要我讓你?」
「我不能生,我和Royce生不出。」




勞斯桀順理成章地把話說了出口,容令騫馬上就反應過來:「哦,所以你和阿Roy誰是契爺,誰是契媽?」
「兩個都是契爺。契爺不一定要配契媽,契爺s也可以是一對。」
李偉添才明白勞斯桀的意思,他一臉恍然大悟地說:「你和阿Roy?你們不是絕交嗎?你中途轉基?」
「X你啦!不懂說話就別說話,get the fxxk out!」
容令騫忍不住揶揄勞斯桀:「為甚麼你英文這麼差,但講英文粗口卻這麼流利?」
李偉添見容令騫沒有絲毫驚訝,便說:「你丁點驚訝都沒有,你早就知道他和阿Roy happy together?」
「甚麼happy together?何寶榮和黎耀輝嗎?」容令騫先嘲笑李偉添一番才繼續說:「我們早就猜到,唯獨你一個人還在戇居居食煎堆。」
「我們?」李偉添跳了起身,他指着霍文珣:「你也知道?」
霍文珣依然不發一聲,只是邊看看李偉添,邊喝着啤酒,而他那沒有絲毫波瀾的眼神已回答了李偉添,他的確也知道得一清二楚。李偉添頓時覺得自己的確很戇居,便道:「既然他們都知道,你剛才還裝甚麼頹廢?」
勞斯桀皺起眉頭來,道:「我怎會知道他們知道?你覺得coming out是件很輕鬆的事嗎?剛才我心裏忐忑不安到一個點啊!」
李偉添馬上就反問:「有甚麼好不安的?Gay而已,我們三個絕對支持你。現在滿街都是同性戀、雙性戀,gay是件好平常的事。你這麼tough,難道會驚別人歧視你?」
「係啊,我驚啊,因為連我自己都仲未完全接受到自己係gay嘅呢個事實啊!」
李偉添本打算說些話讓勞斯桀放輕鬆點,卻不小心踩中了他的痛處。勞斯桀再也忍不住,把手裏的啤酒罐用力扔在茶几上,霍然站了起身,將壓在心裏的所有感受一下子吐了出口:「無錯啊,我係gay㗎,我鍾意男人,我鍾意沈英萊,兩年前我就已經知道我對他有feel,但我就是接受不了我自己。明明有好多女冧我,明明我有很多選擇,為甚麼我偏偏會鍾意一個男人?Royce甚麼都沒有問,他根本不知道這兩年來我甚麼都沒有改變,我依然面對不了自己。我回到他身邊只是因為我很孤獨、很寂寞,我很需要他的陪伴,而不是因為我已經接受了這樣的自己。如今的我與從前離開他的我一樣,仍然是那麼的自私。我不但是個gay佬,還是個很渣、很渣,渣到無人有的死gay佬啊!」
「難道你覺得阿Roy是個很蠢的人?難道他會看不透你?」
霍文珣終於開了口,他一句又一句的反問陷進了勞斯桀的心。




「他甚麼都不問是因為他不在乎真相,他只在乎你。」
一直以來勞斯桀都是個很自大、很強勢的人,他不願意讓別人找到任何打擊他的方法。同性戀不是錯,更不是罪,卻成為了勞斯桀的軟肋。於是他開始自我欺騙,將沈英萊推得遠遠的,還用景沛馨當幌子。勞斯桀以為他騙得了全世界,但到頭來他依然騙不了身邊的兄弟,也欺騙不了自己,他所謂的理智終究敵不過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感覺。
中三那年,勞斯桀依舊毫無懸念地被分進D班,而沈英萊因為受讀寫障礙影響,成績一跌再跌,與勞斯桀成為了同班同學。同桌的二人,一個是遊戲人間、玩世不恭的勞斯桀,一個是埋頭讀書、奮發上進的沈英萊。本來看似毫不相干的二人,卻在不知不覺間產生了特殊的情愫。沈英萊與勞斯桀不一樣,在遇到勞斯桀之前他不曾觸碰過愛情,他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是因為勞斯桀而成為同性戀,抑或是因為同性向才與勞斯桀看對了眼,他只知道自己和勞斯桀之間總是這麼近,那麼遠。直到有一次他忍不住說穿了一切,一切便就在那一刻遏止中斷。沈英萊曾經很怪責自己,要是他當天沒有衝動,也許勞斯桀與他就能當永遠的好兄弟。但後來沈英萊想通了,錯的人不是他自己,也不是勞斯桀,而是那些陳腐守舊的思想與愚蠢短絀的目光。
面對勞斯桀的抗拒,沈英萊選擇了尊重和離開,因為他明白活在自我欺騙與困惑中的勞斯桀也不好受。雖然沈英萊的心一直沒有放下勞斯桀,但他清楚不打擾就是最好的祝福。沈英萊從來都沒有想過勞斯桀會回頭,直至年初三的那個晚上,沈英萊從眼神中感覺到勞斯桀的改變,從前那個溫柔的勞斯桀彷彿又回來了。霍文珣說得對,沈英萊並非不知道勞斯桀的心在想甚麼,他只是不在意,只要勞斯桀願意回到他身邊,其餘的一切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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