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後,季春曉與江淼在圖書館找了不少改善英文口語的書。來到借書櫃檯前的季春曉瞧瞧當值名牌,「殷天賜」三個字正貼在鐵牌上,殷天賜本人卻未見人影。
這幾天,季春曉真的沒有再主動找殷天賜。她有想過找霍文珣問清楚,叫他不要再對付殷天賜,但季春曉又知道,依霍文珣的性格,他只會加倍針對殷天賜。唯有不管不理,不聞不問,越顯得自己不在乎殷天賜才能真正幫到他。
季春曉朝沈英萊招招手,悄悄地問:「殷天賜呢?今天不是他當值嗎?」
「本來是,但今早舍監幫他請了假,所以由我替更。」沈英萊道。
「他生病了?」季春曉問。
沈英萊搖搖頭:「不知道,他沒有回我snapchat。」
季春曉還想說點甚麼,她的手機卻在這刻震動起來,而令人詫異的是整個圖書館裏的人都同時收到訊息。
沈英萊連忙掏出手機一看,季春曉與他隨即互看了一眼,下一秒便不約而同地往外奔出去。
枱頭的手機不停地震動着,殷天賜卻完全沉溺在疼痛之中。一刀一刀地割下去,血痕代表他的罪,鮮血是他贖罪的祭品。滿手的血痕,滿佈的罪,殷天賜多渴望鮮血能洗刷去一切,但腥臊的氣味卻重重包圍着他,把一切都籠罩着。肉體與心靈上的痛楚被血腥味貫串着,將殷天賜一次又一次封閉在絕望的無人之境。
「呯」的一聲巨響,殷天賜在朦朧間看見一個既模糊又熟悉的身影往自己衝過來。




「殷天賜!殷天賜!」
季春曉的聲音將殷天賜從混沌中拉扯出來,那雙明亮的大眼睛與殷天賜對上了目光,她的眼裏滿滿是焦急與擔憂。
「你的手臂上全是血,全是血!快點止血,快點!」
季春曉從來沒有遇過這種驚心動魄的畫面,平日的她是連恐怖片都不敢看。此刻,血淋淋的暗紅落在她眼中是暗黑的毒蠍色,那一道道刀鋒下的傷痕是一隻又一隻可怕的毒蠍子,正慢慢爬上殷天賜的手臂,纏繞着他,彷彿下一秒就要用尾部的尖刺將他狠狠毒死。
季春曉有點害怕,她不敢走近殷天賜。沈英萊比較冷靜,他翻了翻殷天賜的床頭櫃和書枱,很快就找到一瓶生理鹽水和一卷繃帶。沈英萊的手勢不算純熟,有幾下弄痛了殷天賜。季春曉光是站在旁邊也看得隱隱作痛,於是便頻頻開口。
「你輕力一點,別下手太重。」
「下手輕點,他會痛。」
「包紮不要拉這麼緊,會壓到他的傷口。」
沈英萊繼續專注地處理殷天賜的傷口道,一邊淡淡道:「妳收聲。」
季春曉才閉住口,但眼見殷天賜一直皺起眉頭,臉上表露着痛楚,她心裏又禁不住替殷天賜感到痛。




「你為甚麼不接電話?我和Royce打了很多次電話給你。你為甚麼要𠝹手?是因為那些message嗎?你為⋯⋯」
沈英萊終於忍不住,便回頭稍稍大聲道:「妳-收-聲!」
沈英萊示意季春曉看看殷天賜。殷天賜整個人依然在混沌當中,對於沈英萊和季春曉的說話沒有任何反應,只是木然地愣坐在那裏,季春曉看着便靜了下來。她知道此時此刻,無論自己說甚麼都不會進得了殷天賜的耳朵,他仍然在那個被封閉起來的世界,如入無人之境。
季春曉有很多話想問殷天賜,但見他一副渾渾噩噩的樣子,季春曉便沒有說甚麼。殷天賜吃過安眠藥便躺在被窩裏,他用力地緊閉着眼睛,卻不曾入睡。沈英萊和季春曉攝手攝腳地離開了房間,二人心裏卻還在擔憂之中。
沈英萊想舒緩沉重的氣氛,便道:「妳剛剛把門一腳踢開,很帥啊!」
「不然你以為我平日練習是去幹嘛的?」季春曉自豪地說。
沈英萊點點頭,說:「不過妳一腳把門踢壞這件事,我們該如何跟舍監解釋?還有,妳剛剛衝進男宿的事又要如何解釋?我們總不能跟舍監說實話吧!」
季春曉想了一下,道:「要不然就說我們發現殷天賜一腳踏兩船,要衝上去找他說清楚。」
沈英萊無言地看着季春曉:「看着妳我就覺得這個世界是很公平的。妳長得好看,雙腳又有力勁,但同時妳又缺少了腦袋和智商。」
季春曉瞟他一眼:「說話客氣點,我們已經斷交了許久,一點都不熟。」




沈英萊笑一笑,回到剛剛討論的話題:「事情交給我解決吧,我會想到辦法的,妳負責賠踢爛門的錢就可以。」
「那當然沒問題!錢能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
聽着季春曉這句話,沈英萊自不然想起勞斯桀來。
「妳說話越來越像Ross。」
季春曉留意着沈英萊的眼神變化,他從剛才的輕鬆到遲疑,直到最後變得凝重起來。
「不是勞斯桀做的。」季春曉道。
沈英萊靜看着季春曉,不發一聲。
季春曉淺淺一笑,道:「他說他答應過你,他不能對你食言。」
沈英萊凝住了。對沈英萊來說,勞斯桀依然是他內心最觸碰不得的軟肋。
季春曉嘆口氣,繼續說:「我知道是誰在針對殷天賜,交給我處理吧!」
「其實未必關那些message的事。殷天賜一直都有自殘傾向,他是自殘,不是自殺。他要是真的想死,又怎會讓我們如此輕易找到他?」
季春曉覺得沈英萊說得很對,她也佩服沈英萊能看得這麼透徹:「雖然這樣說有點奇怪,但幸好他只是習慣性自殘,而不會走去自殺。」
沈英萊卻道:「那倒不一定。」
沈英萊給予的眼神使季春曉很困惑,她不肯定沈英萊說的是玩笑還是實話,她只知道她情願是假的。
這天晚上,季春曉很認真地把白天收到的message看了一遍,她終於知道Band 1出身的殷天賜為何會在中三那年轉校到匯文千禧。




父親的入獄使殷天賜家裏失去了經濟支柱,殷天賜必須轉校到匯文千禧靠獎學金幫補家計,他的人生和成長環境一下子從天堂掉落至地獄。季春曉仔細地回想關於殷天賜的事,那些筆記簿裏的鬼公仔,那雙顫抖不停的手,還有那一刀又一刀的自殘傷痕,這一桩一件告訴了季春曉,殷天賜的心理與精神都出現了問題。季春曉猜想,也許殷天賜身上出現的狀況就是來源自他父親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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