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ICT堂,殷天賜到達課室時,他一向坐的位置已被另一個男生佔了。見素來與他鄰坐的萬浩源向他投以無奈和略帶驚惶的眼神,殷天賜才意識到,這並非單單是座位的問題。
「同學你好,這個位置是我的。」殷天賜走近去道。
那個男生回頭看看他,一臉禮貌地說:「不好意思,我今天忘記戴眼鏡,要坐前點才能看到screen,你應該不介意跟我交換座位的,對吧!」
殷天賜有一個死穴,就是無法拒絕任何有禮貌的人。他點點頭答應:「不介意,不介意。」
「Thank you,我的位置在最後面。」男生帶笑指向後排道。
殷天賜回過頭,目光落在全個ICT室唯一空着的座位。他踏前一步、兩步、三步、四步,就在第五步踏出那一刻,他整個人瞬間就凝住了。
「Hi,我地又見面啦!」
霍文珣友善地朝殷天賜揮揮手,聲音明亮清脆,笑容異常燦爛,殷天賜卻只想起「笑裏藏刀」四個字。
「我們現在是同桌了。」霍文珣拉開旁邊的電腦櫈說。
殷天賜不相信這是巧合,他環顧四周,想找另一個位置,身後卻響起另一把聲音:「喂,死窮鬼,還不快點坐下來。」




殷天賜往後一看,勞斯桀正倚坐在電腦櫈上,而他旁邊的就是李偉添,二人與殷天賜的新位置只隔了一條走廊。也就是說,殷天賜的座位正正被夾在霍文珣與勞斯桀之間。
江sir來到課室時,殷天賜仍佇立在那兒。他看一看殷天賜,道:「還站着幹嘛?快點坐下,要上課了。」
殷天賜深吸口氣上前坐下來,眼睛全程專注着前方,連眼尾也不曾睄過霍文珣一下。霍文珣卻繼續自顧自娛着:「Welcome, my new deskmate.」
整堂課,殷天賜除了要專注聽書,還要小心防範着左右兩個人。雖然最後是甚麼事都沒有發生,但殷天賜已是心累得很。
下課鐘聲響起,江sir如常準時下課。殷天賜還在寫着筆記,旁邊的霍文珣站起身來伸着懶腰,道:「終於放lunch啦!新同桌,你今天新位入伙,賞臉吃頓desk-warming飯吧!」
殷天賜剛寫完最後一個字,他一邊收拾筆袋一邊說:「不用了,一次而已,下次我就不會再坐這個位置。」
霍文珣卻帶笑叉起腰朝向前方去,他的笑意還是那麼的令人恐懼:「啊⋯⋯那個誰,你要是敢滾回來坐,我就讓你以後都沒有眼鏡戴。」
那個男生徬徨地看看霍文珣,又可憐地看着殷天賜,眼裏是數之不盡的無奈與無助。
霍文珣指一指萬浩源,望向殷天賜道:「他是你朋友,對吧!真巧,我跟他是同班同學,他是出了名的獨家村。」
勞斯桀也站起身來:「不只他,還有一個叫何智匡的白卡仔,我班上的。」




「哦,原來你的朋友都這麼有性格。難得這麼有緣,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們。」霍文珣用眼尾睄了殷天賜一眼:「古人說的話果然不會有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怎樣的人就該跟怎樣的人做朋友,做人最緊要有自知之明。」
霍文珣雖然一直帶着笑容,但全身上下卻一直散發着如魔鬼般的氣息,那笑意與眼神令人越看越心寒。而自從這堂ICT課後,煩人的事便陸續發生在殷天賜身上。
殷天賜已經數不清是第幾個,他只知道最近有很多人來班房找他。有的是來問功課,有的來借東西,更多的只是來無事找話說,而他們之中沒有一個人是殷天賜認識的。後來他們還會在殷天賜當值時到圖書館找他,更有些人不知從哪裏拿到殷天賜的電話不停whatsapp私訊和打給他。殷天賜知道這絕非巧合,最近的一切都是故意衝着他而來的,而他最怕的就是會牽連到何智匡與萬浩源。
對殷天賜而言,回便利店上班就是他如今唯一的安靜時刻。下班那一刻,他重重地嘆了口氣,因為當他回到宿舍,他又要面對那些惡意騷擾,而他已經分不出身邊的人誰善誰惡,在學校裏的每一刻他都無比混沌。
這晚的月色正好,皓月渾圓明亮。季春曉坐在宿舍大樓外的石椅上仰看着圓月,那溫婉的暖光輕輕地披在大地上,予人溫柔的暖意。殷天賜離遠便看見季春曉,坐在月色底下的她彷彿自帶着光芒,螢光般的淡黃正一筆一劃地勾劃出她的輪廓,使殷天賜瞬時看迷了眼。
季春曉瞧見遠遠殷天賜,她站起了身子向殷天賜揮動着手臂。殷天賜吸了口氣,緩緩朝她走過去:「這麼晚了妳還未睡?」
「我是特意坐在這裏等你的。我算過時間,你在觀塘收工再坐車回來,一點多就差不多了。」季春曉得意自鳴地說。
殷天賜看過去,問:「妳找我有事?」
「我真的有事要找你,但你又不看snapchat,打電話給你又不聽,我才會下來等你。」
為了避開所有的滋擾來電和騷擾message,殷天賜索性把手機調至飛行模式,沒有網絡和流量數據,任何人都無法找到殷天賜。




季春曉繼續自顧自地沉醉式說着:「我認真想過了,你說得對,我不能認輸,我一定要做出成績給那些瞧不起我的人看。所以我決定從現在開始好好努力練習英文和提升演技,務求在來年的選角中當選女一。身為我的新晉老友,你一定很願意當我的英文老師,對吧!」
「老友」二字落在殷天賜的耳朵時份外響亮,殷天賜怎麼也沒想到,季春曉竟然如此自然地就把他當成了好朋友。殷天賜有點驚喜,又有點失落,因為他知道自己沒有能力成為季春曉的朋友。
「妳知道我這幾天發生了甚麼事嗎?」殷天賜淡淡的說。
季春曉錯愕地看着殷天賜,對他所問的事懵然不知:「你發生了甚麼事?」
殷天賜可以理解季春曉對他的事毫不知情,畢竟他只是季春曉眾多朋友中的其中一個,他根本算不上甚麼。但不知為何,殷天賜的內心還是有那麼一點丁的難受。
「妳最近⋯⋯能不能別來找我?」
殷天賜低着頭,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鞋尖,聲音極其細弱。
「吓?」
季春曉以為自己聽錯了,她詫異地看着殷天賜,而殷天賜始終沒有抬頭看她。季春曉覺得殷天賜很奇怪,於是她說:「是不是有甚麼事?你說出來,我們是好朋友,我一定會撐你。」
季春曉想搭一搭殷天賜的膊頭,殷天賜卻把她的手輕力撥開:「Sorry,我們之間應該還未至於是朋友。」
季春曉的手凝住在半空,她不理解殷天賜到底在想甚麼。殷天賜如此了解她,還費盡心思令她開竅,他們之間怎麼可能連朋友都不是?
「等一下,你現在是瞧不起我嗎?」季春曉不服氣地質問。
殷天賜倒抽一口氣,他緩緩抬頭,眼睛卻依然沒有直視季春曉:「妳覺得是就是吧,我無所謂。」
殷天賜知道這樣一定會傷到季春曉的自尊心,但他沒有辦法,他已經提不起精神來,也許是因為累了,也許是心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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