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季春曉而言,家長日是個極之恐怖的日子。每次唐倩從班主任手中拿過成績表後,她的臉便會瞬間變黑,然後在接下來的半個月,季春曉的日子都不會好過。這次,季春曉同樣懷着必死的心踏進學校,然而結果卻與她想像的不太一樣。往日只是僅僅合格的她竟然在總分上進步了接近三分,雖然完全談不上是高分,但不退反升對唐倩而言已是件很意外的事。唐倩對季春曉的要求一向很低,也不曾對季春曉有過任何期望,她只求季春曉能順順利利、平平穩穩地讀到中六畢業,而非像過去那樣,總是在留級的邊沿無限徘徊。這次的成績,唐倩不能說是滿意,但至少是有點兒安慰,她以為季春曉這個死女包終於開始生性,肯用力讀書了。然而有趣的是,連季春曉自己都不知道那三分的進步是怎樣得來的。
家長日翌日是學校假期,過去四年的這天季春曉都會被強行「軟禁」在家,難得今年季春曉首次擁有了人身自由,她卻在家裏左躺右躺,無論怎樣都想不到能幹些甚麼。 季春曉看完snapchat又隨手點開ig story,恰巧便看見李偉添剛發的story,季春曉立馬就想到個好去處。
李偉添練拳的拳擊館位於觀塘,季春曉上了的士很快就到達目的地。
李偉添自中二便開始接觸拳擊運動,這兩年來曾打過幾場比賽,好幾次季春曉都有去觀賽打氣,但看他練習這便是第一次。季春曉不想打擾李偉添,便靜靜地坐在一邊,一時環顧四周,一時又看看李偉添。先是負重、跳繩和步伐訓練,再是實體對戰訓練,每一項都極費體力,季春曉光是看他訓練便已覺得很辛苦,她不禁佩服李偉添的毅力。
大概過了三小時,季春曉坐得屁股也麻了,差點就睡了過去,李偉添才終於停下來。他一邊大口大口地喝着水,一邊朝季春曉走過去:「甚麼時候來的?我都沒有看見妳。」
季春曉站起身舒伸一下筋骨,道:「來了很久,你練了這麼久,不累嗎?」
李偉添帶笑說:「習慣了,不累。妳來找我幹嘛?」
季春曉不好意思如實說出原因,便支支吾吾的。李偉添見她如此,便道:「在家裏沒事幹,悶得慌,沒事找事幹,對吧!」
季春曉尷尬一笑,根本無法反駁。
李偉添坐在季春曉旁邊,說:「妳不是Drama Club的成員嗎?還有跆拳道搏擊。妳明明也有喜歡做的事,為甚麼還會無所事事?」




「我不像你們。我沒有想過要贏比賽或者當主角,打搏擊和演戲只是我的興趣,我不想將自己的興趣變成一種壓力,我不需要獎項和角色來肯定我自己。」
李偉添卻搖搖頭:「我不是要向別人證明我有多厲害,我只是想為自己喜歡的事而努力。結果是怎樣並不重要,只要我知道我曾經努力過,曾經為了自己的目標而拼命就可以了。」
季春曉還在深思着他說的話,李偉添一邊繼續說:「妳應該也知道我家從太爺那代就是開武館的,我爺爺、我爸、我阿叔,還有我哥與我的堂兄弟從小就被逼着習武,他們個個都學了一身好武功,唯獨我無論怎麼學都沒有興趣。我爺爺一直不喜歡我打boxing,明明家裏是開武館的,但我卻跑去打西洋拳,他覺得很沒有面子。但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我這麼努力就是為了告訴我爺爺,真心喜歡一件事的模樣應該是怎樣的,我可以為了喜歡的事去到幾盡。」
季春曉從來都覺得手李偉添的開朗和無厘頭與自己很相似,李偉添更是彷彿從來都沒有煩惱,但原來他的內心是如此有目標與想法。環顧身邊的人,他們每一個都在為自己的目標而奮鬥,唯獨季春曉依然是渾渾噩噩,整天無所事事地過日子。季春曉開始發覺,無論是做人做事她都被身邊的同齡人拋離得望塵莫及。
便利店最近與品牌合作,聯承推出了多款史迪仔產品。離開拳館後,季春曉遍尋觀塘多間便利店,卻仍然找不到想要的史迪仔毛公仔鎖匙扣。季春曉尋着找着就走到殷天賜當兼職的便利店,她在店內走了一圈還是沒有見到想要的鎖匙扣,於是便上前問問正在執貨的職員。
「唔該,請問仲有冇史迪仔毛公仔鎖匙扣?」
「冇啦,今朝一早就賣晒啦!」
那個職員抬頭看一看季春曉,季春曉秒速就指着他說:「你不是值夜班嗎?」
殷天賜沒料到會再次於這裏碰見季春曉,他的反應相對平靜,他淡淡然道:「調更。」
季春曉帶點疑惑地說:「你認得我?」




殷天賜無奈地嘆口氣:「認得,妳不用每次都問我同一個問題。」
季春曉聳聳肩道:「我是第一次認識有臉盲的人,我怎麼知道你何時認得,何時不認得?」
殷天賜無言以對,便繼續蹲下去執貨。季春曉眼珠子一轉,她湊前一步蹲下身子細聲道:「你們職員是不是會私下留貨?有沒有可能可以讓一個史迪仔鎖匙扣給我?」
殷天賜回頭看看她。他們二人都蹲在那裏,季春曉還把頭靠得很近,殷天賜隱隱約約聞到她身上的花香味。殷天賜立即就跳起身來後退幾步,說話更帶點結巴:「妳⋯⋯不用靠這麼近。」
看見殷天賜躲避不及的樣子,季春曉嗤嗤笑出聲來。她緩緩起身,道:「你有恐女症嗎?」
「沒有。」殷天賜知道季春曉是在說笑,便草草地回了兩個字。
季春曉卻不放過殷天賜,追問說:「沒有甚麼?沒有恐女症還是沒有私下留貨?」
殷天賜注意到其他客人的眼光,於是便下意識地低下頭:「沒有恐女症。」
「所以你有沒有⋯⋯」
「我有,我有一個,我收工拿給妳,妳甚麼都別再問了。」




難得見到殷天賜慌張的模樣,季春曉莫名覺得他有點可愛:「原來你也喜歡史迪仔,早點說啊!」
殷天賜無奈地扶扶額頭,他想了想,道:「妳等一等。」
季春曉不知道殷天賜是甚麼意思,於是便呆呆地等了好一會兒。大概幾分鐘後,殷天賜便拿着一個小紙袋從水房走出來。他把袋子遞給季春曉:「給妳的,我開工前已經付了錢,妳快點走吧!」
季春曉打開紙袋一看,裏頭正是她遍尋莫及的史迪仔毛公仔鎖匙扣,季春曉開心得馬上把它擁入懷。見她如此開心,殷天賜心裏也覺得把鎖匙扣讓給她是件值得的事。
「我現在就payme你,把你的payme code給我。」
殷天賜只想盡快把季春曉打發走,但季春曉比他想像中還要難纏,殷天賜差點就抱頭嘆起氣來,他壓着聲音道:「我-返-緊-工。」
季春曉才意識到自己好像阻礙到殷天賜工作,她想了一下,問:「哦——我是不是阻礙到你工作?」
「妳話呢?」殷天賜反問。
季春曉尷尬地笑一笑,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殷天賜。
「妳唔怕嘥時間嘅咪等到我收工囉。」
殷天賜這句話絕對是個禍端,他沒有想到一句隨便說出口的玩笑話竟然能換來季春曉如此認真的對待。殷天賜以為等待是所有人都為之討厭的事,但原來對悶得無處打發時間的季春曉來說,等待是消耗時間最好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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