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文珣和勞斯桀在天台聊了很久,待他們下來後,景沛馨已經走了。季春曉提議大家一起吃糖水,四個人便叫Uber到觀塘去。
晚上十二點多,甜品店外排滿了等位的食客。季春曉和霍文珣到旁邊的便利店逛逛,還選了許多零食和飲品。付款時,收銀處的職員不在,季春曉喚了幾聲才有人出來收錢。從水房走出來的有兩個人,一個是穿着制服的職員,一個是身穿便服,背着斜孭袋準備下班的男生。
店員來到櫃檯前為季春曉他們結帳,那個男生邊走邊朝店員說:「我收工啦,bye bye。」
店員也回了他一聲再見。
季春曉覺得男生的聲音有點耳熟,她回頭看過去,那個人穿了一身黑色,戴着黑色粗框眼鏡,走路垂着頭:「Hi殷天賜!」
霍文珣隨即朝殷天賜的方向看過去,剛好與殷天賜的目光叠在一起。霍文珣把殷天賜從頭到腳掃視一遍,在霍文珣眼中,殷天賜就是一個平平無奇,普通得可以完全被忽視的一個人。殷天賜感受到來自霍文珣的尖銳目光,便別過頭避開他說了聲「Hi」。
季春曉完全沒有留意到他們的微細舉動,繼續說:「你竟然認得我!你在這裏上班?」
「嗯。」殷天賜被迫停下腳步點頭回應。
「怪不得你都不回我snapchat,原來你要忙着返part time賺錢。」
霍文珣馬上看着季春曉帶笑輕鬆地問:「你們很熟嗎?」




「不熟。」未等季春曉開口,殷天賜很快就搶先回答。
霍文珣忽然就對殷天賜充滿了敵意,他挑着眉,意味深長地帶笑道:「既然大家都認識,你又剛好下班,不如一同吃糖水?」
殷天賜立即就想拒絕,霍文珣卻先一步開口:「你不會是想拒絕我吧!」
霍文珣的語氣夾着幾分陰險,殷天賜瞬間窒住了,他知道自己再不願意也要答應。殷天賜好不容易才甩掉勞斯桀這個大魔頭,他不想又招來另一個麻煩。
糖水店裏,季春曉和李偉添靠牆而坐,勞斯桀和霍文珣坐在近通道那一端,而殷天賜則坐在加設於通道的摺櫈上,正好被兩大魔頭夾着。
勞斯桀瞟看殷天賜,道:「誰叫他來的?」
霍文珣的笑容很不尋常,他說:「是我。剛剛在便利店撞見他收工,便叫他一起來。」
「三唔識七,叫他來幹嘛?」勞斯桀不屑地說。
霍文珣指指季春曉:「春曉跟他熟,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啊!」
「我們不熟。」殷天賜再次馬上澄清。




李偉添笑了出聲,說:「喂Caroun,妳又自來熟?」
殷天賜第一次說他們不熟的時候季春曉並沒有刻意放上心,但連續兩次就難免使她內心有點難受。她帶笑看向眾人,道:「沒有啊!我們不熟,真的不熟。」
霍文珣一臉不以為然地點點頭,又問殷天賜:「你在便利店打工,一個小時能賺多少錢?」
「大約六十多元。」殷天賜簡短地回答。
李偉添睜一睜眼,說:「嘩,這麼少錢,坐一程Uber都不夠。」
「人家這麼慳家,怎麼會像我們出入都叫車。」霍文珣說完又問:「你住觀塘嗎?」
殷天賜點頭不語。
霍文珣想了想,接着問:「是住在附近的唐樓嗎?」
殷天賜已經猜到霍文珣在打甚麼主意,他也不生氣,大大方方地回答:「不是,我住上面屋邨。」
「哦,公屋。也不意外,能看得出來。」霍文珣道。




勞斯桀瞧瞧霍文珣,他知道霍文珣是故意的,而且動機也很明顯。勞斯桀向來看殷天賜不太順眼,便隨之多踩一腳:「公屋是怎樣的?我們都沒有見過。聽講公屋間隔用料很差,鄰居說話大聲點都會聽得見;還有,公屋的大廈管理員真的會見人就開門嗎?」
殷天賜冷笑一下,說話緩緩的:「其實住公屋有一個好處,就是貼地。出了邨就有巴士小巴站,附近全是小店,大家都說人話,充滿着人間煙火氣。」
霍文珣搖搖頭:「偶爾看看市井百態也是有趣的,但身在其中就會陷於市井流俗。能選的話,誰會願意當個市井小民?」
殷天賜卻道:「『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無論是市井小民還是高雅之士都一樣,誰又比誰高貴呢?」
聽了殷天賜的話,霍文珣意味深長地一笑置之,沒有再說下去,只回過臉與勞斯桀說話。
「你之前是不是說要買車?看中了哪一款?我有個uncle是開車行的,專門代理外國跑車,我可以介紹給你。」
勞斯桀繼續懶洋洋地說話:「不急,我未有車牌。還有幾個月才夠十八,到時候夠秤考車再睇款也不遲。」
「依我說,買跑車一定要選趕絕外母型,我哥在加拿大也有一架,超有型!」李偉添也搭腔道。
平日裏,霍文珣的確有些少爺脾氣,但他絕對不會像這樣自恃高人一等,出言挑釁。季春曉聽得出霍文珣是故意的,但為了顧及霍文珣的感受,季春曉選擇了保持沉默。與此同時,季春曉也很佩服殷天賜,面前這三個人明顯是衝着他而來的,但殷天賜還能沉得住氣,處之泰然地面對着他們。
凌晨三點多,李偉添和勞斯桀都各自進了房休息,二樓客廳只剩下季春曉和霍文珣。
霍文珣回來之後就一直不停地打機,半句話都不說。季春曉開始有點累,連續打了好幾個呵欠,她問:「你不打算睡覺嗎?」
霍文珣只嗯了一聲,不置可否。季春曉把心裏的話忍住了,只道:「你繼續打機吧!我去一樓睡。」
霍文珣又嗯一聲,沒有理會她。季春曉拿了鎖匙便下樓去,心裏卻有種壓抑的感覺攔着,彷彿連吸口氣都無比艱難。於是,季春曉第一次在snapchat story發了張黑白照。黑色的天,灰白不清的側臉,還有一句「Merry Christmas」。
霍文珣的手機馬上就收到季春曉發story的通知,他一按進去就後悔了。
霍文珣何嘗想讓季春曉難受,但當霍文珣想到,季春曉為了隱瞞殷天賜幫她溫習一事而說謊,霍文珣便再也無法當甚麼事都沒有發生過。霍文珣不明白,為何季春曉要連這樣一件小事也故意隱瞞。




季春曉猜得對,視自尊如命的霍文珣的確很討厭被取代的感覺,但其實霍文珣最在意的是季春曉對他撒謊。從小到大,季春曉無論任何事都會跟霍文珣說,霍文珣一直覺得自己很了解季春曉,但不知道從甚麼時候開始,季春曉對霍文珣多了一份顧忌。對季春曉而言,霍文珣是一個自尊心勝過一切的人,所以她選擇隱瞞霍文珣,她覺得自己這樣做是在為霍文珣好,然而對霍文珣來說,信任才是他最看重的。尤其當霍文珣知道季春曉是因為殷天賜而說謊,霍文珣便更不能接受。霍文珣無法相信,横在他與季春曉之間的人竟然是一個他不曾放在眼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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