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季夏喬也有回來吃飯。霍文珣從小就認識季春曉一家,與他們一家六口坐在一起完全不會覺得尷尬,比起在自己家,霍文珣在這裏更舒服自在。
霍文珣還是跟從前一樣,習慣不停地夾餸給季春曉。季春曉對霍文珣夾來的食物照單全收,把碗裏的食物通通吃光光。霍文珣瞧見便繼續為她夾菜,季夏喬忍不住便站起來一下按住他的筷子:「別再夾給她了,她已經吃了接近半隻炸子雞,她吃得下也不能這樣吃。」
霍文珣看看季春曉面前的雞骨堆,他才知道季夏喬沒有說錯。霍文珣皺皺眉頭,輕佻地說:「Sorry,季春曉太大食,我怕她吃不飽。」
坐在霍文珣旁邊的季春曉瞟了他一眼,還用力撞了他一下:「我正在發育,食量大一點是很正常的。」
季春曉對面的季冬恩一直自顧自地吃着飯,卻在此時偷笑出聲:「大食就是大食,別甚麼都賴發育。妳吃那麼多才得一米五五,真是嘥米飯。」
「又攻擊身高,季冬恩妳真的很討厭!」季春曉反擊道。
季冬恩抬眼看着季春曉,語氣極為刻薄:「不攻擊身高也可以,反正妳多的是缺點。」
每次季冬恩這樣說話,季春曉總會咬牙切齒地看着她,表面與內心都同樣很反感。季春曉會出口反擊,亦從不認輸,但永遠不會與季冬恩吵得面紅耳赤,更不會大打出手,季春曉心中是有分寸的。就像對着霍文珣,無論季冬恩有多過分,季春曉也永遠無法真正地憎恨她。
整頓晚飯,季秋怡過分地安靜,半聲不吭。明明之前季秋怡已開朗了許多,也變得愛笑,但不知為何,幾個月前的她忽然打回原形,變回從前那個甚麼都不問不顧,任何事都擱在心底的季秋怡。
晚飯後,大家在客廳邊看電視邊吃水果。臨近sem尾,季夏喬最近很少回家,她想起季冬恩之前的傷,便問:「最近妳的腳傷有沒有發作?」




季冬恩搖搖頭,卻掩不住神情黯淡。季夏喬把她的神色看在眼裏,繼續問:「練波有沒有受影響?妳甚麼時候有比賽?早點告訴我,我把時間騰出來。」
季冬恩沒有回答她,唐倩反而開了口:「她已經退隊,沒有打籃球了。」
除了知悉此事的季秋怡和季四海外,其他都十分意外,季春曉馬上說:「為甚麼?妳一直都很喜歡打籃球,為甚麼要退隊?」
唐倩又搶先開口說:「退隊就退隊,有甚麼好奇怪的?她今年已經中四,退了隊就能把時間集中在學業上,不是更好嗎?」
季夏喬道:「媽,打籃球是細妹的興趣。她一直都打得很好,還拿了很多獎,妳為甚麼要逼她退隊?」
「打得再好又怎樣?能當飯吃嗎?當運動員賺不了多少錢,能大紅大紫的又有幾個?更何況這裏是香港,做運動員唔馨香。」
季春曉最沉不住氣,她把手中的一片橙擠進口後便說:「又講錢!妳甚麼都講錢,甚麼都要替別人做決定,妳有尊重過季冬恩是怎麼想的嗎?」
季夏喬微斥季春曉:「三妹,不准這樣跟媽媽說話。」說完又語氣柔和地對唐倩說:「媽,細妹喜歡打籃球妳就由得她吧!她自己能分配好時間學習的。」
「我自己也同意的,媽咪沒有逼我。」
季夏喬和季春曉都料不到季冬恩會這樣說,她們都清楚季冬恩有多喜歡打籃球,她不可能如此輕易放棄。




唐倩環視眾人,忿恨不平地說:「聽到了沒有?不要總是把我當成壞人,妳們都是我生的,我不會害妳們。」
季春曉依然不肯相信,她踢一踢對面的季冬恩,說:「妳是真的自願,而不是被自願?」
唐倩聽到就生氣了,霍文珣馬上道:「妳問這麼多幹甚麼?剛剛她已經說了是自願的,妳聾了?」
季春曉覺得霍文珣根本不明白她為何會這樣說,便叉着腰說:「我們一家人的事關你甚麼事?你不懂就不要做塘邊鶴。」
「我怎麼會不關事?我是契爺契媽的契仔,大家姐和二家姐的弟弟,妳和細妹的哥哥,按道理來,妳還要尊稱我一聲哥。」
季春曉做了一個要吐的動作,說:「哈哈!真是笑大人個口,你也配當我的哥哥?兄長應該是弟妹的榜樣,你能教曉我些甚麼?教我吸煙嗎?」
「哈哈!以妳這種資質,就算我有十八般武藝肯教妳,妳也未必能學會。」
季四海及時開口阻止二人:「好了兩位,該停了,我聽到頭痛。」
霍文珣立即聽話地點點頭:「知道契爺。」
季春曉盯着霍文珣揶揄說:「死人擦鞋仔。」





季四海開車送霍文珣回宿舍,車裏播放着英文懷舊老歌。季四海和霍文珣有傾有講的,比霍文珣與他的親生父親更像一對父子。
季四海一邊留意着路面情況一邊說:「你最近有回家嗎?」
霍文珣看着車外的景色,道:「沒有,我不想回去。」
「不回家也至少要聽你爸爸的電話,覆個message也不是件難事。你這樣人間蒸發,他會擔心的。」
霍文珣隨便點點頭,沒有把話聽進耳。
季四海搖搖頭嘆氣笑說:「認識你爸爸這麼久,我從未見過他這麼煩心,唯有你和你家姐能使他如此無可奈何。」
「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家姐就是因為恨他才留在英國不肯回來。難道這也是我和家姐的錯?」
季四海知道霍文珣的性格,他是完全逼不得的,便說:「待你長大,見的人和事多了,你自然會想通。」
霍文珣不同意季四海說的話:「難道契爺你也認為婚內出軌是件對的事?」
「我不認同你爸爸的做法,我亦知道他的確傷害了你媽媽和你們兩姐弟,但Howard是我好朋友,我和他從大學就認識,後來他自立門戶,邀請我加入他的chambers,我們就成為了同事。我跟Howard認識了接近三十年,他出軌是他不對,但這樣並不足以影響我們三十年的友情。不同信念、不同想法的人也一樣可以做朋友。而無論你如何恨他,也改變不了你是Howard親生兒子的事實,他是你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更何況,你現在吃的穿的都是來自於他,不是嗎?」
霍文珣無法反駁季四海的話,他靜默下來,不發一聲。駕車途中唐倩來了通電話,季四海開了免提擴音接聽。唐倩來來去去也是那幾句,叮囑季四海小心開車,季四海都一一點頭說好,將唐倩的話全都聽進耳內。待唐倩掛了線,霍文珣忍不住問:「你不會覺得契媽有點囉嗦嗎?」
季四海笑着說:「何止有點,是十分囉嗦,而且每次我晚上開車她都會打來說同樣的話。但我知道她是因為關心我才會這樣,所以我不應該嫌棄,反而要好好珍惜她還在我身邊的每一刻。」
在季四海和唐倩身上,霍文珣看到的是彼此珍惜和守護,是永遠不變的愛。喜歡一個人很容易,但愛一個人並不簡單,因為愛是忍耐與忠誠,是經得起時間和考驗的。霍文珣不清楚自己對季春曉的是喜歡還是愛,他只知道他沒有家,沒有親人,季春曉就是他最重要的人,他不能失去季春曉。霍文珣不相信自己能做到永遠只愛一個人,畢竟能做到生死不渝的是少之又少,花殘月缺的卻比比皆是,所以他決定將季春曉放在內心最重要的位置。至於他們之間是甚麼關係,霍文珣永遠都不會問,永遠都不會說破。
季四海見霍文珣的眼神定住了,像是在想些甚麼,便沒有說話,不想打擾他,霍文珣的手機卻響了。霍文珣看了來電顯示,儘管臉上掛着「不情不願」四個字,卻還是馬上就接聽電話:「季春曉妳要幹甚麼?妳有事不能send message嗎?為甚麼一定要打過來?」




季四海留意着霍文珣,雖然他滿臉嫌棄,語氣很不耐煩,手卻一直緊握着手機,完全沒有要放下手機掛線的意思。
「那個傻妹找你有甚麼事?」
季春曉終於掛了線。霍文珣的右臂因為維持着同一姿勢太久而麻痹起來,他的語氣帶點無奈:「她叫我去學校附近商場的智能櫃拿快遞,說過了今晚就會逾時罰款。還叫我去女生宿舍的lounge幫她淋花,她說今天出門口的時候忘記了。」
季四海看一看霍文珣:「我還以為你會直接掛線。」
霍文珣揉着右手手臂,道:「之前試過了,結果被她奪命追魂call,煩死人了。」
季四海笑着說:「她奪命追魂call這一點應該是遺傳自妳契媽的。」
霍文珣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季四海從霍文珣的笑聲中判斷出他對這個說法是極為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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