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考試,殷天賜的精神卻越發不振,病發的次數越來越頻繁。每次他總會頭痛如山崩,全身抖震,甚麼都做不到,整夜徹底失眠,即使吃足了藥也沒有用。殷天賜不想吵到同房宿友,於是便出了房到後樓梯去。
殷天賜被頭痛折磨得要命,他顧不了那麼多,用力地將頭撞向樓梯間的鐵欄,希望能減少身體內的疼痛。但漸漸地,他開始聽到不存在的聲音呼喚着他。殷天賜很辛苦,但他無能為力,病痛就像惡魔一樣纏繞着他,把他的理智通通奪走。
次日上學,殷天賜整整遲了四節課才回到班房。他左手戴了個護腕,前額的瀏海也刻意把額頭遮住,眼底的烏青明顯得很,像是許久不曾好好休息過,剛坐下就乏力地伏在桌子上,直到午膳鐘聲響起他都沒有被吵醒。
「喂,起身!」
殷天賜的桌子被一下一下地踢動着,他不得不醒過來,不情不願地抬起頭。
「企起身!」
勞斯桀的喝令聲帶着怒氣,殷天賜馬上感受到不對妥,便撐扶着桌面站起身。勞斯桀卻用力一踢,把書桌踢得遠遠的,殷天賜一下站不穩,趕緊抓住同桌的桌面讓自己不要摔到。
勞斯桀抬抬下巴示意殷天賜的同桌走開,他一腳踩在殷天賜的椅子上,道:「今早你死去哪裏了?我今天要交的功課呢?」
「還未做完。」
殷天賜的聲音很細小,全因他還在被病痛重襲着,頭痛使他全身乏力。見殷天賜側着臉,用手出力打向自己的頭,勞斯桀覺得很奇怪,便多留意他幾眼。勞斯桀一眼就察覺到殷天賜的左手戴着護腕,他一手拉住殷天賜的左手,一手把護腕脫下來,裏面正裹着一層白紗布。勞斯桀乾笑一聲,隨之粗魯地扯開包裹好的白紗布,數條不長不短的暗紅傷疤就這樣暴露在眾人眼前。




殷天賜本來就身體不適,加上勞斯桀力氣很大,使殷天賜怎麼出力也掙脫不了他。勞斯桀一看就知道殷天賜手腕上的疤痕是新添的,便用力拉起他的手,語氣和嘴臉討厭得很:「學別人𠝹手?𠝹這麼淺沒用的,下次𠝹深一點,又或者一刀刺進心臟,這樣才有用。」
殷天賜頭痛得產生了幻聽,那些不存在的聲音不停迴盪在他的耳邊,有譏笑、有奚落,也有謾罵聲。殷天賜猶如被尖刺攻擊着耳膜,痛不堪忍。
「喂,我在跟你說話,你聽到沒有?」
「收聲啊!」
不知是從何而來的力量,殷天賜像發了瘋般把勞斯桀猛然推開,咆哮的聲音更嚇唬了在場的所有人。
勞斯桀被殷天賜推撞在鄰行的桌子上,他呆了幾秒,他從來沒有想過殷天賜敢反抗。勞斯桀的忿怒隨之湧上心頭,眼裏全是暴烈。他一鼓怒氣地衝上前,雙手一下扯住殷天賜的校服衣領,一來就連續毒打了好幾拳,每拳都狠狠地打在殷天賜的臉上。殷天賜就像一個麻包袋,一動不動地被暴力着,毫無還手之力。勞斯桀繼續一拳一拳地打下去,完全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直到同為A班的容令騫走了過來勸止,勞斯桀才慢慢停下了手。
勞斯桀的眼神依舊兇狠,他死死瞪着殷天賜,一腳便把他踢倒在地上。此時的殷天賜已是滿臉瘀傷和血痕,躺在地上的他雙眼失了聚焦,只有一下又一下重重的呼吸聲。
勞斯桀鬆一鬆拳頭和脖子,他微垂下頭看着殷天賜,理直氣壯地說:「要不是我們,你哪來的獎學金啊?你要記住,是我們交的學費養活了你全家。收了錢就該做好本份,幫我做功課、出貓,被我罵、被我打、被我用來出氣,這些通通都是你的本份。誰叫你是個死窮鬼!」
殷天賜一直躺在地上,沒有人敢上前扶他。臉上的血慢慢流到耳朵上、頭髮上,最後滴落在地上。血並不多,肉體上的痛也不多,因為對殷天賜而言,痛是麻木的。一直以來他都飽受着精神的折磨,那是一種入骨入血的煎熬,是永遠無法痊癒的傷痛,是肉眼無法看見卻逾越於一切的奪魂之痛。除此以外,其餘的痛都不值一提,甚至,他喜歡以一時的切膚之痛來蓋過永無止境的精神劇痛。





季春曉身邊從不乏追求者,而自從與區冠堯分手後,追她的人更是有增無減。每次霍文珣與季春曉在一起時,總會有各種不知名的人來搭訕,他們無一例外都是想惹季春曉注意,然而最先被惹到的往往是霍文珣。霍文珣不會動氣,也不說話,只是動也不動,目無表情地看着對方,看得令人心寒。季春曉總是強忍着笑,直到那些追求她的男生知難而退才放聲大笑起來。
「你真的不打算找個女朋友嗎?你這麼有空,總是在我旁邊像個門神一樣幫我擋掉所有桃花,我怕我會孤獨終老。」
季春曉和霍文珣,兩個沒有拖拍的人,就像回到小學時,二人總是百無聊賴地走在一起,沒有原因、沒有目的,只有既無聊又意義不明的過程。
霍文珣一邊吃雪條一邊說:「寧缺勿濫。剛剛那種貨色妳也看得上眼嗎?」
季春曉坐久了便索性把雙腳放到椅子上盤坐着。她拉一拉裙擺免得走光,道:「你有好介紹嗎?我不介意被人說我濫的,反正我一向的形象都是如此。」
霍文珣諷笑一聲,說:「介紹給妳?妳還是算了吧!妳——渣!」
「你不渣嗎?有口話人無口話自己。」季春曉反擊道。
他們坐在草地的長椅上,位置正好能看到學校的攀石牆。霍文珣偶然會在這裏看攀石隊練習,名義上就是來探勞斯桀班,但實質上只是來放空呆坐,有時候甚至會睡著覺。季春曉來的次數更少,這幾年加起來也不到四、五次。每次她看了不到一會兒就會覺得悶,開始四周張望,這次也不例外。
攀石牆的對面是一排石櫈,景沛馨正坐在那裏全神貫注地看着勞斯桀練習。季春曉看見她便問霍文珣:「景沛馨每次練習都會來看嗎?」
霍文珣把雪條棍隨手一扔,說:「不知道,我不常來,但每次來了都會看見她,平時經過看見田徑隊練習也會見到她。」




季春曉朝霍文珣扔雪條棍的方向看過去,她伸手拍一拍霍文珣,道:「能不能有點功德心?快點去撿回來。」
霍文珣不情願地看着季春曉,說:「要是我不亂拋垃圾,學校就不用請校工打掃清潔,校工就會失業,他們就會無飯食,所以我這樣做是在保住校工的飯碗。」
季春曉瞟了霍文珣一眼,道:「你在說甚麼歪理?」
要是換成勞斯桀,季春曉肯定會一腳踢過去,但面對霍文珣,季春曉總是會有異常的容忍力。她懶得跟霍文珣理論,於是便起身走過去撿起雪條棍把它拿到垃圾桶扔。她回頭隨意一瞧,教學大樓三樓那一層正站了一個男生,他半倚在旁邊的牆,只探出了半邊身小心翼翼地向攀石牆看過去。季春曉不會認錯,那個人一定是沈英萊。
霍文珣平躺在長椅上,雙腳也連鞋一併踩了上去。季春曉回來後看見霍文珣的躺姿便伸腳踢在他的皮鞋上:「你躺在我的位置上了,椅子也被你踩髒了。」
霍文珣瞧她一眼,道:「妳也踢髒了我的新鞋。」
季春曉反而多踢了幾下,說:「快點起來。」
「我不想起來,妳要是敢就直接坐在我身上。」
霍文珣的態度極其曖昧,也帶了幾分挑釁。
季春曉不甘示弱,便壯着膽說:「你以為我不敢嗎?」
霍文珣得戚地抬眼看着季春曉,他就是在賭季春曉不敢。
季春曉低頭俯看着躺下的霍文珣,霍文珣也看着她。他們面對面,四目相對着,誰也不讓誰。季春曉不自覺地細看着霍文珣的臉龐,眉毛、眼睛、鼻子、嘴巴、下巴,她通通都細看了一遍,她的心也在不知不覺間跳得越來越快。二人的距離明明不太近,霍文珣卻能聞到季春曉身上的香氣,是甜甜的、清幽的,香而不膩,沁人心脾,溫柔了霍文珣的心。
季春曉的確不敢,她很清楚,有些界線一但逾過了,關係就會徹底失衡,再也回不了頭。季春曉輸不起,霍文珣也一樣,他們就是對方最大的牽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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