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梓莘親眼目睹了霍文珣的狂戾,她若無其事地回到火爐前坐下,手裏拿起一包蘋果綠茶喝着。她旁邊的容令騫把咬了兩口的燒蜜蜂麵包遞向她,道:「結束了?」
翁梓莘點點頭,張口就把麵包咬掉一半。她皺起眉頭微微搖頭,說:「太甜了。」
「妳喜歡多蜜糖我才多塗了兩層。」容令騫把餘下的麵包塞進口中咬了幾口,漫不經心地說:「有手尾要跟嗎?」
「無落手,無穿無爛,喝碗定驚茶就可以。」翁梓莘諷笑道。
容令騫也隨她笑了幾聲,說:「真是難得。我還以為會像上次那樣,至少斷隻手指。也好,不用我出腦出力。」他說着,一邊拿起鉗撥動着火爐裏的炭。
霍文珣走出露台的步伐悠然輕快,沒有留下絲毫的戾氣,彷彿剛剛在樓下用火機對着齊相宜的人並不是他。容令騫指一指爐邊的粟米對霍文珣說:「粟米可以了,你最喜歡吃的。」
霍文珣過去拿了一條,他打開錫紙咬了一口,然後帶笑說:「很甜,是不是超甜粟米?」
李偉添一臉沾沾自喜,道:「當然是,我買的。」
「Good job,Tim!」霍文珣邊笑着,邊給李偉添一個大姆指。他又繼續吃着,如常地說着話:「女生的事一向是由景沛馨負責的。Ro,幫我跟景沛馨說一聲:Enjoy it。」
「嗯。」勞斯桀甚麼都沒有問,只簡單地回了一個字。




雖然霍文珣沒有說,但在場的所有人都對剛剛的事心裏有數。這種事大家都見慣見熟,沒有甚麼特別的感覺,唯獨季春曉從來都沒有親眼見過最醜陋的那一層,在場的人就只有她的手是乾淨的。
霍文珣把季春曉的猶豫與不忍通通看進眼裏。他從來都不覺得自己的做法有問題,以前不覺得,現在也不覺得,但他知道季春曉與他們不一樣。季春曉可以很大膽,可以很無情,但她從不暴戾。
翁梓莘向容令騫投了一個眼神,她站起身向季春曉道:「我想去廁所,Caroun妳陪我去吧!騫你幫她拿一下燒烤叉。」
翁梓莘向季春曉打了個眼色,季春曉便明白她的意思,點頭說好,把叉着牛扒的燒烤叉遞給容令騫後便跟着翁梓莘走。
她們走到二樓,季春曉剛進屋就忙着翻書包,翁梓莘卻道:「不用了。我上星期才來完m,沒有這麼快再來,剛剛那一下眼色是騙妳的。」
季春曉停下了手,滿腦子都是疑惑不解:「妳騙我幹嘛?」
翁梓莘倚坐在沙發上,她側臉看着季春曉。高冷的外表與她那雙既細長又上翹的丹鳳眼,總令人覺得她在藐視對方。季春曉與翁梓莘不算很熟,但她不怕翁梓莘,因為她知道翁梓莘並無惡意。
「覺得齊相宜很可憐嗎?」翁梓莘問。
季春曉才意會到翁梓莘叫她進屋的用意,她自嘲一笑,道:「我是容易騙而已,我不是傻的,我早就感覺到齊相宜對我的態度變了。她的確有利用我接近Sean,但她是在認識我之後才知道我和Sean的關係,我相信她從前對我的好是真的。我與她之間的不算是甚麼大仇恨,景沛馨的手段妳和我都清楚,我覺得不至於。」
翁梓莘直視季春曉的雙眼,說:「在一間差到不能再差的學校裏,手段就是武器,也是一種保護自己的方法。你不夠狠,不夠惡,被欺負的就只會是自己。這幾年來妳被保護得太好了,令妳開始忘記了自己之所以可以在學校橫行無阻,完全是因為妳口中的手段。若非如此,齊相宜亦不會只敢利用妳。妳可以覺得我們的手段骯髒,但妳也別忘記,一直以來妳都是靠依附在我們的手段下生存的,在其他人眼中妳和我們根本沒有分別,妳的雙手一樣是那麼的髒。」




季春曉連忙搖頭說:「我不是這個意思。雖然我沒有參與過你們的事,但我從來沒有把你們和我分開來想,一次都沒有。」
「那麼妳就別在這裏裝聖母白蓮花!妳以為聖母真的很偉大無私嗎?她是被迫大肚而已,如果能讓她選擇,妳覺得她還會肯嗎?甚麼無私、大愛也不過是愚蠢的信徒們頒給她的貞節牌坊罷了。妳不是易騙,妳是被保護太久,天真過了頭。」
季春曉被翁梓莘的說話一巴一巴地摑打着。雖然平日裏她們沒有幾句來往,但季春曉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在翁梓莘的眼中會是如此的不堪。
剛好下樓進屋的勞斯桀聽到翁梓莘說的最後一句話,他緩緩走過去,說:「糖水煲好了,阿Tim叫妳們上去吃。」
翁梓莘看過去,閑話家常地問:「是番薯糖水嗎?」
勞斯桀點點頭,翁梓莘給了個手勢便轉身走了。見季春曉還坐在沙發上,勞斯桀於是坐到她旁邊去,他很久不曾見過季春曉如此惆悵。
「妳不吃糖水嗎?」勞斯桀問。
季春曉猛然轉頭看着他:「我很天真嗎?」
勞斯桀立即就說:「妳當然天真!人人都想當我女朋友,妳卻把我飛了,妳還不天真嗎?」
季春曉馬上翻起白眼來:「如果飛你就是天真,我寧願一輩子當個天真的人。」




勞斯桀不服氣地說:「從來只有我勞斯桀飛人,不會有人敢飛我。當年妳把我害得超無臉。」
「你別這麼小氣,三年前的事情你還在提。」季春曉道。
勞斯桀乾笑道:「何止三年?這種屈辱我能記一世。」
當年勞斯桀的確很氣季春曉,因為他從來沒有被甩過,從始至終季春曉是唯一一個敢這樣落他面的人。季春曉提出分手後,他們不理不睬了一段日子,後來是霍文珣出面才使二人和好如初。很多人都說,分了手的戀人當不了朋友,因為愛過、牽過手,一切都很難回頭,但這個說法並不適用於季春曉和勞斯桀。他們二人都心知肚明,當年所謂的在一起也不過是流於表面的關係,並沒有真心愛意。勞斯桀是因為季春曉長得好看,活潑可愛,便想拍散拖攝時間,季春曉則是為了借勞斯桀來氣霍文珣,大家各有所想,各取所需而已。比起當情侶,二人其實更適合當朋友。他們都急性子,輕浮好動,義氣當飯食。他們會為對方著想,會在人前保護對方,真正的友誼就該是這樣大大方方,明目張膽的。
季春曉擺擺手,把對話帶回話題:「別講廢話,可以認真回答我剛剛的問題嗎?」
勞斯桀思量數秒才道:「妳覺得天真是好事還是壞事?」
季春曉想了想,說:「不能說是好事,但也絕對不是壞事。」
勞斯桀點點頭:「這樣就可以了。無論妳是不是一個天真的人,反正就一定不是件壞事。既然如此,妳又為何要執著於這個問題上?」
季春曉被勞斯桀的話說服了,她想了想,又覺得有點怪怪的:「我發現每次問你問題你都會兜一大個圈,最後還是沒有給我答案。你就不能簡單一點,直接說是或不是嗎?」
「只要不給妳答案,我便半點責任都沒有,將來發生甚麼事妳都不能怪我。」
勞斯桀說完便單眼眨一眨,季春曉只覺得他很油膩,絲毫看不到一眾女生所說的帥。
「你果然一個貪生怕死的卑鄙之人,我鄙視你。」
勞斯桀訕笑,道:「我貪生怕死?我跟別人一對一單挑的時候妳還在讀小學,妳懂甚麼叫拳拳到肉嗎?」
「好啊!我們單挑吧!贏的進差館,輸的進醫院。」
「我會怕妳嗎?我只怕妳是輸了上天堂。」




季春曉卻自嘲道:「我⋯⋯應該無資格上天堂。不過不要緊,有你們幾個陪我,地獄也會變得有趣。」

翌日,二樓成為了宿營營地,客廳裏躺着一個又一個睡成豬的人。手機的震動把季春曉吵醒了一次又一次,還在矇矓中的她伸手摸摸附近的位置,最終在旁邊的咕臣下找到手機,她極其不願意地按下接聽鍵。
「喂,誰啊?一大清早擾人清夢。」
季春曉的聲音一聽就知道還未睡醒,電話對面的人笑一笑,道:「十點半了,還說早?」
對方一開口季春曉就完全醒了,她有點疑惑自己的耳朵,便趕緊看看來電顯示。「佢老母」三個字正顯示在手機屏幕上,一股強大的壓迫感正無聲地湧到她的後背。
「契⋯⋯契媽妳好,早晨。」
「早安。妳知道Sean在哪裏嗎?他的電話打不通,我打去學校宿舍問,舍監說你們兩個昨晚都沒有回去。你們兩個在一起嗎?」
任瑰玫彷彿是季春曉的剋星,在她面前,季春曉完全不懂得撒謊,開口就連忙交代:「我們在同學家玩得太夜,所以留下來過夜。我們有六個人,有男有女的,妳不用擔心。」
「我當然不擔心。你們兩兄妹從小一起長大,我有甚麼好擔心的。」
任瑰玫說話的語氣永遠都是那麼的耐人尋味,似笑非笑,言外有語的。季春曉從來都無法猜到她的心思,這也是季春曉怕她的原因。
睡在電視機櫃旁的容令騫和霍文珣被吵醒了,容令騫坐起身來,帶點煩躁地說:「妳講電話細聲點可以嗎?」
霍文珣仍然躺在被窩裏,他道:「才十點多,誰這麼早打電話來?」
「你阿媽啊。」季春曉用手掩着手機收音的位置細聲道。
容令騫唧了一聲看着季春曉,說話略帶斥責的語氣:「跟自己人說話別講粗口!」




季春曉忍不住翻起白眼:「我是說打電話來的人是霍文珣你阿媽啊!」
容令騫隨即看着霍文珣。霍文珣靜了幾秒,他看也不看季春曉,用被完全蓋住自己:「我無阿媽㗎,打錯呀!」
霍文珣的態度很冷靜,冷靜得有如事不關己。容令騫的身體不自覺地向後傾,與霍文珣保持着距離,因為他知道,霍文珣表現得越冷靜,越代表他接近瘋狂。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