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王是騎着馬衝出城堡的。他麾下的軍隊雖然協助他把城堡包圍,在張鈞出現說了一堆話之後,居然也像他們副將符昌一樣遲疑了。

林國棟看到他早上      驍勇善戰的軍隊在緝拿兩個「反賊」時卻變得如此躊躇,還真的有一刻動搖了。還是多得李剛在他身邊打了不少支強心針,才很快回復狀態。

「想想您的皇位,想想你的繼承人公主殿下,難道留一個隱憂在世上讓他們將來羽翼漸豐回來討債嗎?他們拿着軍功在手,實力又如此強橫,長久下去皇權也必然旁落。」

「別說了。我親自動手。」林國棟叫停了李剛,親自跑下樓梯去追。他一邊跑樓梯,一邊吹口哨換來他的坐騎。那是一匹白馬,雄糾糾的馬兒肌肉健壯,可能是全國最好的一匹馬。也只有這樣又好看又好騎又快的馬,才能作為國王的御用坐騎。

公主倒是不會在意她的動物朋友帥不帥,只要是真心待她的她都不抗拒交朋友。





林國棟翻身上馬,雙腿夾緊馬腹,馬兒便飛奔出去。他的一眾最忠心的隨從也騎上了各自的馬,跟着出擊去了。

林國棟與符昌擦身而過,他只瞧了符昌一眼,沒說什麼便走了。然後他又在城堡外面見到張鈞。

張鈞已經站不住,跌坐在地上。一些將士圍了過來,也找來了軍醫給張鈞檢查。林國棟一樣沒說什麼,逕自往森林一方跑去。

「陛下!收手吧!」張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林國棟只當聽不到。

就連後面眾將士不斷「將軍!將軍!」的驚呼和哀號,林國棟也只當聽不到。





就連張鈞也反了,還帶着整個青森軍隊一起反。林國棟如此認定,頭也不會地錯過了送好友最後一程的機會。

當林國棟氣沖沖來到城北的門前,只見城門被撞開了一個大洞,兩個逃犯已經不見了。躺在地上的,或者瑟縮一角的士兵倒是見到不少。侍衛檢查過,全都只是皮外傷,無大礙。

但是兩個先導者是追不到的了。

林國棟氣得當場罵了一句髒話。眾人也只有訝異,倒沒有人敢說國王不是。

一開始降臨青森,是在叢林之中遇見公主的。當時她正在被追殺,是我們救了她。而如今是我們倆被追殺,公主則夠了我們。





世事真的有夠奇妙,奇妙得令人發笑,奇妙得令人唏噓。

確保身後沒有追兵,我和阿欣在某棵樹下坐低。我們本身有跳舞底子,體能算是不錯。但是一路跑了恐怕有三四公里,還要是用逃命的跑法而不是長跑的跑法,我們也是體力透支了。

倒是多得先導者的天賦,魔力感覺還很充裕,好像無論如何揮霍都花不完,不知道有沒有什麼魔法能夠將魔力轉換為體力?

「阿榮!你的衣服怎麼染了血跡?」阿欣指着我左側腹部,我低下頭一看,這才發現該處衣服已經被血染紅了。

「看來是在去抓戒指的時候,被李剛打中的。」

當時李剛和李豪在我們和公主之間,李豪的藤蔓魔法讓阿欣徒手扯斷了,但我們都沒深究李剛的金屬小刀到底飛到哪裡去了。

原來插進我腰裏去了。

「你都不覺得痛的嗎?」阿欣神色慌張,連忙跪下來仔細觀察我的傷口。但她除了一灘血跡,找不到什麼傷口。





「難道他扔的不是刀,而是針之類的嗎?」阿欣伸手想要摸摸看傷口在哪裡。但考慮到自己不是醫生,怕加劇傷勢,還是打消了念頭。

「可惜現在只有公主的那一枚綠光鑽戒,如果有金系的鑽戒,說不定能夠用魔法把那異物抽出來。」我搖頭歎息。

「我似乎聽到有人需要金光鑽戒。」一把聲音突然從林中深處傳來,嚇得我和阿欣差點跳起來。

阿欣連忙撲到我身邊,牽起了我的左手。現在我們只有一隻戒指,這樣牽着手,勉強讓阿欣也觸碰到鑽戒,便是我們共享那一枚戒指的方式。

「是誰?」阿欣警惕地問。

聲音很快被樹林吞噬。樹林並不是山谷或者岩洞,不會有回音。而且樹林障礙物較多,也有不少昆蟲和其他動物發聲,因此阿欣說話的聲音,或者對方說話的聲音很容易就被「吞噬」。剛才的那一句話,甚至不足以讓我們判斷說話者到底身在哪個方向。

「妹妹,看來他們連我們倆的聲音都認不出了。」





「不怪他們,我們本身就沒太多交流。」

兩把聲線均是女聲,而且根據對話內容,看來是我們認識的人。想到這裏,我的警惕心稍微放鬆了一點。

而且還是兩姊妹,卻與我們交流不多。把範圍收窄了,其實也只有那麼兩個人符合條件。那兩個人古里古怪的,也是符合現在這場合。

阿欣也猜到了兩人的身分,考慮到我現在雖然看起來還行,但畢竟受了傷,不知道會不會繼續惡化,還是多點休息比較好,便決定自己出來進行交涉。她也不怕來者懷着惡意,如果兩個先導者還打不過,至少我們還跑得動。

「兩位白同學,阿榮的確是需要點幫助。如果方便的話,能出來見個面嗎?」

從我們藏身的大樹後方不遠處響起了「沙沙」的聲音,矮小的灌木叢被撥開,兩個女孩從中走出來。果然就是白日和白月。兩人穿著一套毫不起眼的青森居民服飾,背上背着大背包。看打扮倒像是先前撤離了,現在趕回家的尋常百姓。

「看起來有點嚇人。」白日見到我的狀態之後如是說。

「我倒是沒覺得太疼。奔波了這麼遠,也沒感覺到什麼不適。」我回應道。





「看來沒事,感覺沒事,不代表真的沒事。癌症不也是這樣,未到末期,對日常生活的影響也不大。但一到你發現不妥,便命不久矣。」白月一邊說,一邊將背包取下,在我面前跪下來,也像阿欣剛才一般觀察我身上的傷。不過她看來對處理傷口比較專業,果真被她看到了傷口,也看見了插在傷口上的一根針。

我聽着她的比喻,總覺得有點不對勁,但一時卻說不出。但我很快便把這事忘了,因為接下來看到的事情,真的讓我吃驚。

白月從背包中取出一枚鑽戒,戴在左手中指上。戒指亮起了金光。

她把左手放在我的腰間前方,打開手掌,展開一個小小的金色魔法陣。數秒之後她又慢慢將食指和拇指攏在一起,像是用兩隻手指鉗住了什麼東西的樣子。

我感覺有什麼東西正在我的腹部裏面動着,不痛不癢的,就是有點不舒服。

然後白月的手往後輕輕一拉,一根針就這樣被她從我的身體裏拔出來,落在地上。我的身體卻像是拔掉了浴缸塞一般,血嘩啦嘩啦地流出來。

「比我想像中還要粗,不過還算是一根針。再用治癒魔法止血和治療應該就無大礙了。」白月把金光戒指脫下,重新收起來。





阿欣也將我手上戴著的,公主的鑽戒拿了過來,戴在手上。她馬上為我使用治癒魔法。馬上,我的傷口便不流血了。

治癒魔法順帶將肩上的傷也一併治療了。原本還隱隱作痛的肩膀,現在也活動自如。

「果然是先導者。連治癒魔法的生效時間也比別人短。」白日就站在那裡看熱鬧,什麼都沒幫忙。

「你們也是先導者,我們能做到的,你也能。」我把心裏的驚訝壓了下來,看着白月說。她一點都沒驚訝我們已經發現了這個小秘密。

本身我們認識白日和白月,是在青森的魔法學院裏成為了同學的緣故。青森魔法學院裏面絕大多數人都是木系魔法師,除了炎海夏和我們兩個先導者之外。我們都因此先入為主地認為所有在學校裏遇到的同學也是木魔法師。

但白月在我們面前使用了金系的魔法。她操縱金屬物質,將我體內的針取出來。雖然不是什麼了不起的高階魔法,但仍然是跨越了我們以為的,她們倆的屬性。

而且她戴上戒指的一刻,戒指便已經亮起光芒。她將戒指戴在左手中指,而慣用手是左手的人,很大機會是先導者。

我終於想起來了,白月的比喻有什麼不妥。宏大陸的文化水平大概是我們地球歷史上的中世紀,再夾雜一些中國化的元素譬如語言,改名習慣等等。這個發展水平,恐怕連病毒都未必知道。更遑論是「癌症」這種概念。

這讓我不禁推斷,白日和白月也是地球人。只不過兩人比我們更早來到宏大陸。不過因為某些原因,他們選擇隱姓埋名,沒有讓先導者的身分曝光。

低調一點,就是他們的處世態度。

我見二人沒有否認,便繼續問:「為什麼你們會在這裏?」

「擔心我們來追你回去嗎?」白日打趣地問。在兩姊妹之中,身為姐姐的白日向來嘴巴比較大。

「不擔心。你們當初給我們提供線索,卻不願意留名。你們不會跟皇室扯上關係。」

「所以你覺得我們是來做什麼的?」白日繼續微笑反問。

「自然是跟我們一樣。」阿欣想通了,朝二人伸出手:「既然如此,我們就是同一條船上的人了。」

不過白日和白月倒是沒有動。這個手她們沒打算握。

「我們是被你們這場大風波波及,因此逼不得已要走而已。」白月重新背上背包:「我們只想平平安安生活,不像你們這麼驚天動地。同為先導者,互相分享情報是可以,但結伴同行的話,恐怕不行。」

「我們會去金礫,找個新的身分繼續隱姓埋名。也許還能像之前一樣當個情報商,給你賣情報賣人情。說起來,你們還沒有報答過我們呢,這算是欠我們兩個人情了。」白日也理一理背包,轉身就要跟着妹妹走了。

我摸摸自己的腰,看來也沒什麼大礙,也站了起來向阿欣說:「我們也走吧。」

跟着白氏姊妹一起走,對人生路不熟的我們來說是最穩妥的做法。真有事最多就多欠幾個人情吧。往金礫的路又不是只有她們能走,難道還能趕我們走?

「嗯。」阿欣也拍拍裙子上的泥土:「如果沿路可以找到地方洗個澡,換件衣服就好了。」

「先想想午餐和晚餐吧。她們倆各自有個大背囊,我們連戒指都只得一隻。」

白日和白月兩姊妹走在我們前方。對於我們跟在她們身後走的這一件事,她們也沒說什麼,算是默許了。就只是連白日也沒再跟我們說什麼話。

我回頭看一眼,視野範圍內已經再也看不見青森皇都的石牆了。

我們降臨此世之後所光臨的第一個國家,經歷過不少風波和恩怨,差點把性命丟在地牢和戰場。這種經歷,在我未穿越過來之前絕對想像不到。如果可以的話,我也不想再經歷第二次了。

只是有點對不起公主殿下。她的臉慢慢在我腦海中浮現,她為我們與父王對抗,在最後一刻無力地倒下,卻還是用自己的鑽戒成全了我和阿欣。這個恩情,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還?

我和阿欣又再牽起手,公主的鑽戒發出微微的綠光。從公主曾經戴過的這枚戒指之中,我彷彿感受到她指間的溫度。

這隻戒指是公主對我們的友誼和重視,也是她給我們的一個護身符,一個祝福。我珍重地輕輕抹一抹戒指上的綠色寶石,內心默默向公主再說一句:「謝謝。」

「我說,公主的鑽戒,能換我戴一戴嗎?」阿欣突然問,她調皮地眨兩眨自己的大眼睛,嬉皮笑臉看着我。

「不要。這是公主拋給我的。」

「你這是當着女朋友的面,戴別個女孩送的戒指。」阿欣變臉倒是挺快,雖然我知道她就是頑皮一下,不是真的生氣。

「給了你還要得回來嗎?不要。」

在嬉笑之中,我們朝著下一個未知的國度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