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我們漫步穿過醫院中間的庭園,午後灼熱的陽光穿過樹蔭後變得溫柔,我抬頭嘗試隔著樹葉邊的光暈凝視太陽,忽然想起了那年夏天在張俊軒的房間中偷看的那張側臉。那天距今已有8年多的時間,我對於他的記憶只剩下零碎的片段:在圖書館初見那晚燈柱下的背影、他在宿舍看著窗外的側臉,還有大一他來找我那天在火車站最後的回眸。原來人在思念的同時也在忘記,我們甚至無法阻止記憶被歲月一點一點的磨蝕,直到某一天就如往事從未發生一樣再也沒想起。

「……所以父母聽見我說要進婦產科時也是挺驚訝的。」鄭醫生示意一起在樹下的長椅坐下,我回過神來。
「大學四年級的暑假,我被同學拉著報名參加了柬埔寨的義工交流團,我剛下飛機正坐車到宿舍的時候居然在大馬路上遇到一個破了羊水的孕婦。那個地方正處於郊野通往城市的路上,四野無人,連電話訊號都收不到。車上加上我合共4個人,除了我以外對醫學一竅不通,但我也只是個去過幾次醫院觀摩實習的醫科生而已。第一次遇上如此危急關頭,車上也沒有任何工具,我只好硬著頭皮嘗試為那個孕婦接生。也許是當時我太過慌亂,過程我已經記不清,只記得嬰兒最後還是順利出生了。抱著那個初生嬰兒那時我在想,每個生命都是奇蹟。這個孩子在天時地利人和所有因素都如此不利的情況下,戰勝了一切來到世上。在那一刻我就決定了,畢業後要進婦產科。」
 
「是喔,明明是千辛萬苦生下來的孩子,理應珍而重之捧在手心上才對。可是怎麼偏偏有些父母,很快就忘記了這個生命好多得來不易,還忍心傷害他呢?」
我想起在英國結識的兩個人,明明是如此珍貴卻偏偏得不到最渴望的愛。
 
「有人說過,愛人也是講天賦的。有些人沒有能力表達和付出,也不懂得如何接受別人的好意。久而久之就形成了惡性循環,人與人之間只剩下苦毒和怨恨。不愛自己的人,終究也無法愛這個世界。
他頓了一下,續道:




「不過,這樣說來我跟你就像在生命的源頭和盡頭把關呢!我負責把生命平安帶到世上,你負責在最危急的瞬間把人從鬼門關搶回來。」
 
 
「也沒有到搶啦,我們區區人類何德何能違抗宿命呢?只不過不論何事,沒有盡力的話在迎來壞結局的時候也就無法撇脫的說自己已經盡力了,說不定我們的努力只是為了可以堂堂正正的把命運的底牌揭開。有人說過,活著本身是一場賭博,有些人得天獨厚,有些人徒勞無功。
「這樣說也沒有錯啦,我也知道一分耕耘一分收穫只是童話。可是比起一場賭博,我覺得更像是定期派彩的六合彩,或者很多次細碎的抽獎。總有人一開始抽就中頭獎,買中金多寶。可是就算是我們這些平凡人,偶爾也會中一下安慰獎。只要一息尚存生命隨時也可能給我們一些小驚喜,縱然未必大富大貴,但在醫院待久了就明白到,能夠過得平淡其實也是一種福氣。活著不是傾家蕩產一戰定生死的賭博,人生是回合制的。一日未到最後都不算真正結束。
 

已有 0 人追稿